鏡妖嬈一雙小手抓著青石邊緣,她的整個人都懸空在石壁上,白衣的小人兒蹬了蹬小腿,想要踩些什麼才發現腳下的石壁呈內削之態,根本無處下腳;單靠雙手的力量半掛在那里,不一會便覺得肩臂酸脹如壓千斤之力,好容易余光里瞥見腰邊有一塊不大的凸石,伸腿要勾卻發現怎麼都夠不到
——原來,她腿短了。
一種無力感瞬間席卷全身,她覺得自己的手臂快要和身體分離開來;雖然鏡妖嬈一直沒什麼分量,但她瘦,所以力量更小。
單靠那筷子似的手臂要帶著她全身的分量,不過半刻鐘,便開始雙手發抖;她有些後悔了,早知如此,今天早上就應該多吃點的……
小小的身子單薄得仿佛只剩一件衣服,鏡妖嬈開始晃動,腦袋有些眩暈。
巨石仿佛知道她的疲憊,又開始瘋長;隆隆聲響,新的石塊又開始鑽土而出,一點點往上躥高。
原本只是大號鏤空的台階,眼下居然變得想山峰一般,新頂出的石塊帶起碎石在她腳下炸開,她的腳被彈起的石片蹦到,頓時皮肉翻滾,鮮血直流。
「 ……」
「好痛……」
石塊飛速擦過腳踝,甚至帶著與空氣摩擦的滾燙焦灼了皮膚,鏡妖嬈皺眉,額頭上立馬冒出了冷汗;她雖然調皮,但是從小到大都沒怎麼受傷過,鮮紅的血花染上了白色的袍子,讓在座之人都看得觸目驚心——
再怎麼說這才只是五六歲的女娃,天山弟子試煉至今,還從未有人受過傷。
「師妹!」
雲落凡開口驚道,傅音更是沒想到這樣一個女娃真的會不要命地跳進那幻陣,她的身高還沒石山的四分之一,遠遠看去就像一片白布掛在石頭上;莫白心瞥了眼眸色淡淡的宿陌塵,血染白衣之時他只稍許抬了抬下顎。
「胡鬧!」
心地軟糯的金仙氣急敗壞,這一個兩個的心都是鐵打的麼?!
丫頭血流成這樣,到底是快要撐不住了!
偏偏鏡妖嬈固執,不哭不鬧不叫,更讓人氣氛的是宿陌塵,未來的徒弟都這樣了他居然還沒反應?!
「好!你們一個兩個地不願意收她,我收她!」
腳下一蹬,碧袍仙人揮了拂塵就往晉仙台下去,莫白心的一頭長發束在仙冠中,少了分嫵媚,多了份英氣;鏡妖嬈受傷的腿此刻已經完全瑟縮了起來,疼得不行,她的兩手卻還是死死抓著石壁,向上用力,還想試著上去。
「師妹,我帶你下來!」
雲落凡一眼看出了她傷勢嚴重,暗暗自責自己起先就不該讓她上去,剛要行動卻發現遠處飄來一抹碧影,眾弟子一驚,想不到這晉仙閣的事情居然已經驚動了長華殿的幾位。
「落凡,退下!」
三千銀絲像是長了眼楮,拂塵一揮一卷就刮起一道勁風將鏡妖嬈托了起來,這幻陣是傅音的杰作,同門這麼多年還真是不好意思毀了,她毀不了陣法帶人走還不行麼,兩個大老爺們,居然還唧唧歪歪一個女娃子!
「師父?!」
晉仙閣上,阮清秋看見莫白心當即站了起來,听說這新弟子又瞎又弱的,她是有多大的能耐,連師父都特意下來救她;莫白心這次是真的怒了,兩個前輩大叔居然合起伙來欺負一個小女娃,都說宿陌塵是仙界的神話,照她看來不過是一顆生硬冰冷的鐵石心!
她才不管神話鬼話,讓她看不下去就算是和他們翻臉她也要護著她,宿陌塵不管也就罷了,這下她絕對不會讓這可憐孩子再跟了他!
「清秋,把三味清心丹給我!」
看見自己的徒兒正巧在,莫白心提了鏡妖嬈就問她討藥;拂塵一轉,小女娃子穩穩地從幻陣中飄出來落到地上,一旁的雲落凡箭步上前,趕緊扶住。
比她拂塵杖長不了多少的身板,短短半個時辰居然就像是從血水中撈出來一般,鏡妖嬈的腿傷得很深,站都站不穩,幾乎是整個人都靠在了雲落凡身上,
「師父?」
阮清秋顯然是以為自己幻听了,師父這是瘋了麼;三味清心丹確有生肌健骨起死回生之效,但由于藥材珍貴,就連掌教受傷也不輕易動用。
「師父……這……這三味清心丹只剩下三顆,金身菩提下次結果還要到一百年之後呢……」
現在所剩的丹藥還是九百年前煉成的,當時一共就煉成了十顆,有七顆作為賀禮送給了茅山終南山等仙門,天山自己只留了三顆,守存至今。
「廢什麼話!人都要沒了,要那藥干嘛?!」
莫白心對鏡妖嬈的緊張程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開口對著自己的好徒弟就是一頓訓斥,不過是個還沒入門的新弟子而已,護教居然要為她動用鎮教之寶,阮清秋簡直就被她嚇傻了,跟著師父這麼久,師父對誰不都是面帶三分笑訓帶七分庇?!
鏡妖嬈還沒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臂膀上的力量突然輕了,她感覺自己好像一片羽毛,就這樣施施然飄了起來;晉仙台上,眾弟子的神情或是驚異,或是嫉妒,千百張臉孔落入她的眼中,卻不甚清楚。
因為失血過多,她的瘴氣又有發作的趨勢,本就朦朧的視線,一陣明,一陣暗。
她感覺到自己的雙腳又重新踏回了地上,但左腳腳踝處卻勾起一股鑽心蝕骨的痛,完全不能用力,她的眼神開始恍惚,身體也開始發軟,似乎有誰在一旁撐著她,讓她靠著自己,不至在眾人面前倒下。
「來,張嘴。」
阮清秋在莫白心的訓斥下不情不願地交出了丹藥,金仙倒是變臉比翻書還快,一回頭就換了個慈眉善目準備給鏡妖嬈喂藥;鏡妖嬈撐著雲落凡,眨了眨連男女都分不清的眼楮想要看清,卻只看見有一張英氣逼人的臉靠近自己,似乎拿了顆什麼放到自己的嘴邊。
是師父麼?
不是。
師父的一襲白衣比九天之上的星辰還要耀眼,眼前之人卻是碧衣。
雲師兄說過碧衣是誰來著?護教?掌教?
她手里拿著什麼啊,是要給自己吃麼?
鏡妖嬈張了張嘴,又閉了閉眼楮,因為劇痛,口鼻之間連呼吸都變得氣若游絲,她的腦中變得一塊空白,就連意識都開始游走,她覺得仿佛有人在輕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不要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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