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鳳琪還是顧微,此番回宮都是悄無聲息,恨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有個人,卻是恰恰與他們相反,回來地異常高調,生怕有人不知道他回來了似的。
宮宴開始前夕,長平王蕭弦歌帶著王妃和一雙兒女竟然回來了,蕭寫意聞訊大驚。
沒錯,他是答應了衛太後,讓蕭弦歌全家回京過端午節,可是上京城距離蕭弦歌的封地長平縣路途遙遠,按照正常行程計算,傳旨官過去就是六、七天的工夫,再說王爺、王妃出門,那是說走就能走的嗎,就是蕭弦歌夫婦動作迅速,這會兒也就該是剛剛離開長平縣,居然就到京城了,他們怎麼過來的,飛的嗎?
蕭寫意越想越是心驚,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蕭弦歌,立即就叫歡喜去衍慶宮打探情況,該不是衛太後提前就跟蕭弦歌說好了,然後再來找他說情的吧,可要是他不同意,蕭弦歌怎麼辦,走到一半再折回去,無詔離開封地,形同謀逆啊。
不多時,歡喜就打探清楚回來了,蕭寫意猜得沒錯,衛太後想要長平王回京過節一事,的確是早有準備,不過不是提前說好的,而是蕭寫意派人去長平縣傳旨的同時,衛太後就直接用飛鴿傳書通知蕭弦歌了。
所以說,蕭弦歌不是接到聖旨才啟程的,而是收到衛太後的信就出發了,難怪今天就能趕到上京。說上京和長平遠,說的不是直線距離,而是兩地之間,隔著好幾座大山,從上京到長平的六、七天路程,主要就是翻山越嶺,用信鴿傳信的話,當天就能到了,蕭弦歌連夜收拾,第二天出門,路上抓緊點時間,六天時間趕到京城的確沒問題。
真相揭開,發現蕭弦歌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蕭寫意並未感到松了口氣,衛太後明目張膽的偏心,讓他深深地心塞了,他也是她老人家的兒子啊,她怎麼就看不到呢。
蕭寫意不知道,這還只是開始,等蕭弦歌進了宮,跟衛太後見了面,他還有更郁悶的在後頭。
午時三刻,端午宮宴正式開始,衛清兒和盧若蘭不是第一次籌辦這樣的宴會,自然是辦得妥妥帖帖。因是家宴,來的都是宗室,並無外人,宮宴的氣氛比較隨和。
衛太後多年不見蕭弦歌,心中甚為牽掛,但後妃的位置和親王、郡王的位置,隔得比較遠,就是母子也不例外,衛太後沒法跟蕭弦歌親近,就把他的一雙兒女叫到身邊,左邊一個,右邊一個,這個喂點吃食,那個擦下嘴角,看得坐在他身旁的蕭寫意,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母後,你能不能更過分點,我家元陽和秋顏天天過來給你請安,你什麼時候親自喂過他們吃東西了,都是你老人家的孫兒孫女,要不要表現地這麼明顯。
蕭弦歌的兩個孩子都是嫡出,是王妃鄭氏所出,大的那個是女兒,今年五歲,已經比較懂事了,規規矩矩坐在衛太後的右側,喂她吃的就禮貌地笑笑,然後小口小口地吃掉;小的那個是兒子,只有兩歲,還是不懂事的年紀,一直在跟衛太後搗蛋,喂他東西也不乖乖吃,還弄得到處都是,衛太後也不嫌棄,還樂呵呵地逗他玩。
與蕭寫意內心世界的翻江倒海不同,元陽和蕭秋顏對親祖母不搭理自己這個事,基本沒有感覺。
元陽養在顧微身邊,太皇太後都對她另眼相看,至于兩位太後,她從小的印象就是每天要去她們宮里轉一圈,給她們請個安,別的就沒了,所謂的祖孫感情,幾乎是零。蕭秋顏更不用說,除了盧若蘭,他和蕭寫意都不怎麼親,衛太後什麼的,更要靠邊站了。
因此,衛太後抱著蕭弦歌的孩子親熱,他們都是不在意的,一個和顧蘭裳玩得開開心心,一個跟盧若蘭說著竊竊私語,反而是蕭寫意的臉色忽青忽白,叫人看了有些奇怪。
好容易把宮宴忍耐過去,蕭寫意回到棲鳳宮就開始發飆,口口聲聲數落衛太後的不是。
其他人听了他的話,都是把腦袋埋得深深的,希望皇上不要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衛太後好不好,她都是皇上的親娘,沒見皇上就是氣成這個樣子,也只敢在背後發發牢騷,他們听了不該听的話,還是夾緊尾巴做人的好,千萬不要多生事端。
蕭寫意說了好一會兒,始終沒人回應,不禁意興闌珊,少了幾分興致。
鳳琪見了覺得差不多了,就給他端了杯熱茶過來。蕭寫意正好說得口渴,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半杯,還想接著再說,見鳳琪似笑非笑站在自己面前,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他抬眼一看,才發現屋里原來站著的人,都被鳳琪打發下去了。
「懷瑾,你有沒有覺得朕很煩?」都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蕭寫意以為自己在面對很多事的時候都能做到心平氣和,直到蕭弦歌回宮,他才發現自己的修煉,遠遠沒有到家。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見到衛太後對待蕭弦歌的態度,他的心火,就很容易被撩撥起來。
鳳琪輕輕搖頭,可能是他們家也有類似情況的緣故,他對蕭寫意在這個問題上的心結,還是可以理解的。在鳳家,鳳老太太對鳳翔和鳳揚兩個兒子,也是明顯的區別對待。鳳翔能干,會讀書,會處事,鳳老太太習以為常,從來不多說多問一句,她老人家可能覺得,鳳翔天生就該這樣。鳳揚差不多可以說是鳳翔的反義詞,鳳翔會的,他不會,鳳翔擅長的,他一竅不通,可就是這樣,在鳳老太太眼中,鳳揚還是最好的。
對待兒子如此,對待孫子自然一脈相承,別看鳳琪是鳳家的嫡長孫,可是鳳老太太對他,一向是不咸不淡,那會兒沒有對比,鳳琪也就沒有落差,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二叔那麼大年紀的人了,讀書還比不過自己,祖母怎麼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夸獎他呢。
後來有了鳳琛,鳳琪就明白了,在鳳老太太的眼楮里,二叔一房才是寶,他們長房,面上看著還是那麼回事,可要不是鳳翔是鳳家的掌舵人,兩房人的衣食住行都是他掏銀子,可能就跟撿來的差不多了。鳳琪見蕭寫意實在糾結,就把自家的事說了出來,好讓他听了心里可以平衡點。
「懷瑾,你說的都是真的?」果然,一听還有比自己更倒霉的,蕭寫意頓時好受多了。
鳳琪挑了挑眉,認真道︰「臣不敢欺君。」他也是前不久回家才知道的,鳳老太太偏心能偏到那個程度。普通人家分家,如果都是嫡出的兄弟,平分產業的確是有的,不稀奇,可人家分的那是祖業,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大家都是嫡出,實在要平分說的過去。
他們鳳家不一樣,鳳老太爺起運晚,他考中進士沒幾年,鳳翔就中了狀元,娶了盧相國的女兒,不然以鳳家當時的落魄樣兒,鳳老太爺致仕前,絕對坐不上正三品的位置。饒是如此,鳳老太爺當官那些年,也沒置下多少產業,鳳家如今的家業,一半是鳳翔掙來的,另一半是君綠川賺來的。
鳳家如果是要分家,就是鳳老太爺還活著,也說不出兄弟平分這個話來。再則說了,過去這些年,鳳家二房一分銀子沒往家里掙,開銷倒是不小,鳳老太太嘴上說著公平,兩房的孩子都一樣,其實不就是縱容吳氏挖長房的錢財貼補二房,不然的話,鳳瑤和鳳珊能是一樣的待遇,也就是鳳翔不在意罷了。
人都是這樣的,不管自己有多倒霉,只要听到別人比自己更倒霉,心里就能平衡了。
這不,蕭寫意听鳳琪講了鳳家的事,心里就暗暗把自己和鳳翔做了一番對比,結果發現,自己還不是最悲慘的,心情立即有所好轉。
鳳老太太偏心鳳家二房,就想讓小兒子分大兒子的家產,成不成暫且兩說,起碼人家敢想,而在這個問題上,衛太後的戰斗力就要弱多了。
甭管衛太後平時對蕭弦歌有多好,可她求過蕭寫意的,只有蕭弦歌就藩的時間,蕭弦歌封王的品級和藩地位置,她提都沒提一句,還有就是每年舊事重提的,想要蕭弦歌進京過年、過清明節、過端午節、過中秋節等等,除此之外,從不為他討要什麼好處。
這麼一想,蕭寫意心里舒服多了,看來喜歡小兒子,是天下老太太的共性,不止他家這位如此,跟他同命相憐的人,多得是。
轉念之間,蕭寫意又想到一個重要問題,忙道︰「懷瑾,將來我們要是不止一個兒子,你不會偏心小的那個吧。」更多的蕭寫意暫時不會想,可是前世早夭的秋然、丹陽還有秋宸,蕭寫意今生肯定是都要的,以前欠他們多少,他要十倍、百倍償還回去。
鳳琪茫然,不知蕭寫意怎麼就把問題扯到自己身上了,他看起來像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嗎。再說了,他們的孩子還沒出世,誰能想得那麼遠,莫非是,太醫跟蕭寫意透漏了什麼消息。
鳳琪緊張道︰「陛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比方說,他肚子里的兩個,都是兒子。
鳳琪不算是有野心的人,如果顧微有兒子,他絕對不會多想什麼,嫡子繼位,再是正統不過,那樣的話,他的兒子就是雙生兒也沒有關系,正好可以當個太平王爺,逍遙一生。但是蕭寫意沒有嫡子,以後有的可能也不大,鳳琪樹大招風,不可能從來沒有考慮過未來,他還不想步了姚貴君的後塵。
不曉得是後宮陰氣太重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蕭寫意的子嗣,看著實在單薄,他都二十四了,宮里就養活了一個公主和一個皇子,後宮的嬪妃、君侍,懷孕的不少,順利生下來的卻不多,倒霉如惠姬羅素心,女兒眼看著都生下來了,活了十來天就夭折了,連個玉碟都沒上。
不管蕭寫意喜不喜歡蕭秋顏,只要他沒有別的兒子,他就是太子的頭號人選。盧若蘭做過的那些事,鳳琪可以理解,但不會原諒。
他不是聖父,不會對想要自己骨肉性命的人心生仁慈,哪怕那個人是他曾經疼愛的表妹,他也做好了和她為敵的打算。
有姚貴君的前車之鑒,鳳琪很清楚,要是他的兒子不能被立為太子,他肯定沒什麼好下場,就是他有幸走在蕭寫意的前面,他的兒子,也不可能被新皇容得下,蕭寫意肆無忌憚的寵愛,已經把他和他的孩子逼到了一條不爭就活不下去的路上。
可是,雙生兒是不能繼承皇位的,這是歷朝歷代的慣例,要不然他懷有雙胎的消息在宮里傳開,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真心來恭喜他。
那是因為他們知道,無論他生兒生女,都不會對他們造成威脅。
見鳳琪突然變了臉色,蕭寫意也是莫名其妙,「朕知道什麼了?」
鳳琪輕輕搖頭,沒有再說什麼,蕭寫意是說過只要他生了兒子,他就立為太子,可是這個話,蕭寫意可以說,他卻不能問。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皇帝願意給你,是你的福分,可他不願,你也不能肖想,否則再多的情分,都會消耗殆盡。更何況,鳳琪至今都不知道,蕭寫意當初為何執意要自己進宮。
鳳琪不肯說,蕭寫意也不逼問,而是笑著把手放到他的腰月復。
前些天在行宮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雖然穿著衣服看不出來,但是鳳琪的肚子,已經有點凸起,模上去就能感覺到,這幾天就更明顯了,不曉得是孩子長得快還是衣服穿得薄了。
鳳琪不太習慣這樣的親密動作,就把手覆在蕭寫意的手上,想把他的手拿開,不料蕭寫意右手一翻,反而把他的手握在了手心,還貼在他的耳邊對他說,「懷瑾,朕問過太醫了,說是胎兒過了四個月就會動,朕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平時注意著點,有了動靜記得告訴朕。」
只論身手,鳳琪遠在蕭寫意之上,要把他的手拂開不難,可對方的身份是皇帝,他只能智取,不敢硬來,還沒想出主意,蕭寫意突然說了這麼一番話,鳳琪愣住了,手上也沒了動作,被蕭寫意握得緊緊的。
「陛下,你怎麼會……」去問這些,鳳琪有些感概,連他自己都不在意的問題,蕭寫意居然也能想到,要說他不動容,顯然不可能,可是蕭寫意想要的那種回應,鳳琪還是不認為自己給得起。蕭寫意握緊鳳琪的手,在他微微凸起的小月復上劃過,「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當然要關注他們的一切。」
其實,前世的蕭寫意是沒有在意過這些的,他對鳳琪的所謂喜歡,大多是以物質的形式表現的,以至于鳳琪去世後,他回想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竟然是模糊而散亂的。
既然掙不月兌,鳳琪也就任由自己靠在蕭寫意的懷里,蕭寫意比他略高一點,他這麼靠著,還是很舒服的。
沉默片刻,鳳琪把先前的問題換個方式問了出來,「陛下,你說給皇兒取名為秋然,是麼?」
怎麼突然說到孩子的名字了,蕭寫意有點跟不上鳳琪的思路,可還是點了頭,他隨即反應過來,鳳琪是不是想好女兒的名字了,沒等他開口,鳳琪就又問道︰「陛下為什麼只想了一個?」
蕭寫意更不懂了,便道︰「女兒的名字不是留給你了嗎?」
「陛下怎能篤定,就是一子一女呢?」龍鳳呈祥,大吉大利,這樣的好事鳳琪也想,可是蕭寫意的態度,是不是太肯定了,莫非當初的許大夫,連這點都看了出來,真乃神醫也。
「朕說是,就是。」怎麼可能不是,秋然和丹陽他上輩子不知抱過多少次,絕對不會搞錯,但是這個理由是不能拿出來說的,蕭寫意只能客串神棍的角色了。
鳳琪以為蕭寫意不願說,就不跟他爭辯,只說困了,想回房午睡。
而蕭寫意下午也還有事,就沒有陪著鳳琪,等鳳琪回屋歇下就回紫宸殿了。
他特意留了這麼多時間出來,應該夠衛太後拉著蕭弦歌噓寒問暖了吧,去乾安宮的路上,蕭寫意這樣想著,深覺自己是個體貼的好兄長。
誰知他派去傳旨的人到了衍慶宮,發現衛太後興致正濃,跟蕭弦歌說了半天話還不夠,還要對長平王妃進行敲打,讓她平時照顧好蕭弦歌,下次蕭弦歌回京,她要是看到他瘦了,她唯她是問,長平王妃連連點頭稱是,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
蕭弦歌是在長平縣成的親,王妃鄭氏出身不高,就是長平當地一戶鄉紳人家的女兒,正月十五的時候跟著家人出門上香,不知怎地就被長平王看上了。
鄭家人當時心想,自家非官非爵的,女兒進了王府,能當個庶妃就不錯,也說不上多驚喜,不想蕭弦歌玩真的,竟然讓鄭氏當了王妃,把鄭家人給樂得,差點找不著北。
衛太後聞訊氣得要命,蕭弦歌就藩以後,她滿京城挑選世家女子,就想給他選個四角俱全的王妃,誰知蕭弦歌倒好,竟然看上個鄉下姑娘了。
不等衛太後阻止,蕭弦歌就給蕭寫意傳了信,讓他幫忙,搞定了這樁婚事。當然,蕭寫意會幫忙,並非出于好心,而是他想知道,蕭弦歌這般違逆她的意思,衛太後對他,會不會有所改變。
結果令人失望,衛太後不喜鄭氏不假,但她生的兩個孩子,看在蕭弦歌的面子上,她疼得比元陽和蕭秋顏還過分,蕭寫意的目的,完全沒達到。
蕭弦歌就藩六年,這是第一次回京,衛太後也是第一次見到鄭氏。
早幾年讓她見到兒媳婦,衛太後的不滿會更多,如今孫子孫女都有了,衛太後勉強認了鄭氏,就是對她指點頗多,听得旁邊的蕭弦歌,都要打瞌睡了。
蕭寫意這個時候派人來傳蕭弦歌,對他而言,簡直就是救星,蕭弦歌跟衛太後打了聲招呼,就去了乾安宮。此時,顧傲和蕭青渝剛從慈寧宮出來,本來他們宮宴結束就要走的,元陽公主舍不得顧蘭裳,才多留了一會兒。很不巧,這三個人竟然在路上踫到了,顧傲和蕭青渝給蕭弦歌見了禮,就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出了宮上了馬車,蕭青渝貼在顧傲耳邊說,「那天的人就是長平王,我敢確定,他絕不是今天才進京的。」蕭青渝言之鑿鑿,說得非常肯定。
蕭青渝此人,對氣味特別敏感,那天他追到疑似蕭弦歌所在的珠寶鋪子門口,雖然沒見到人,卻聞到一股紅麝香的味道,那東西很稀奇,他絕不會聞錯。
今天和蕭弦歌擦肩而過,他又聞到這個味道不說,還見到了他手上的紅麝香串,這不是巧合可以解釋的,蕭青渝因此斷定,那天他在茶樓看見的人,就是蕭弦歌。
顧傲凝神一想,對蕭青渝說,「你帶了蘭裳回家,我直接回衙門。」蕭青渝點頭,曉得顧傲又有新的想法了,沒有多說什麼。
蕭弦歌到了紫宸殿,恭恭敬敬給蕭寫意請了安,「臣弟見過皇兄,皇兄萬福金安。」
「皇弟免禮。」就剩這麼個弟弟了,蕭寫意連排行都直接省了。
蕭弦歌笑著起了身,「皇兄召臣弟前來,可是有什麼話想跟臣弟說?」
蕭寫意淡然道︰「你我兄弟數年未見,朕甚為想念,找弟弟聊會兒家常,豈不正常。」
雖說是同母兄弟,蕭寫意和蕭弦歌的關系卻不親密,小時候沒有養在一起就不說了,到蕭寫意登基,更是直接成了君臣,根本就沒有培養過所謂的兄弟感情,能兄友弟恭,才是怪事。
「若是皇兄真的想念臣弟,就不會六年都不下旨,不讓臣弟回京探望母後了。」
蕭弦歌不明白,他對蕭寫意明明沒有任何威脅,他為什麼非要把他扔到偏遠的長平,而且一去就是六年,其間從來不讓他回京,否則的話……
「你說什麼?」蕭寫意聞言不禁動怒,蕭弦歌那是什麼話,他是指責他故意整他嗎。成年的親王、郡王就藩,那是老祖宗訂下的規矩,除了神宗年間,神宗皇帝的異母弟德親王童年墜馬癱瘓,實在無法遠行,神宗皇帝為他破了例,再無例外,蕭弦歌沒病沒災的,怎麼就不能去。
再則說了,長平那個地方,是蕭寫意親自選的,除了山高路遠,沒有別的壞處,年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還沒有兵荒,也沒有匪亂,有什麼不好的。
六年不回上京算什麼,早些年,還有就藩後一輩子不回京的王爺,人家也沒說什麼。
「臣弟說的,難道不是真的?」蕭弦歌完全沒有討好蕭寫意的意思,知道他不愛听什麼,就偏偏說什麼,存心讓蕭寫意不高興。
「你……」果然,蕭寫意被他氣得無話可說,兩人不歡而散。
此後幾天,蕭寫意再沒見過蕭弦歌,他不想給自己找不愉快,直到顧傲請旨求見,說有了行刺事件幕後真凶的最新線索。
蕭寫意放下手中的事,立即召見顧傲,顧傲稟報說,此事和長平王有關。
「顧卿,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蕭寫意懷疑自己听錯了,這件事和蕭弦歌有關,怎麼可能。
蕭弦歌瘋了嗎,殺了顧微或者鳳琪,對他有什麼好處,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還有,如果真是蕭弦歌做的,他沒有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顧傲單膝跪下,肅然道︰「臣是說,行刺皇後和華貴卿一事,長平王有參與其中,是不是主謀,尚且不能斷定。」隨後就把自己最近幾天查到的情況,全部匯報給了蕭寫意。
听完顧傲的話,蕭寫意的臉色從原先的陰晴不定,變成了陰沉得可以擰出水來。
根據顧傲打探來的消息,刺殺皇後和華貴卿的人,來自煙雨樓。
煙雨樓是武林中最有名的殺手組織,據說只要見錢,就能殺人,但有一點,他們不殺官府中人,不然的話,煙雨樓也不可能存活到今天。
因此,在事發現場撿到屬于煙雨樓的標志,顧傲也很奇怪。既然煙雨樓從來不敢得罪朝廷,為何這次一反常態,直接跟皇室對上了,他們就不怕蕭寫意一怒之下,把煙雨樓連根拔了。還是說,有人陷害煙雨樓,想借朝廷的力量,把他們一舉鏟除。
只是,這樣的可能並不大,因為那天行刺的人,身手真是絕佳。顧傲問過幸存的幾位侍衛,都說在對方手上,勉強只能過一、兩招,要不是華貴卿身邊有影衛,他們可能已經得手了,真有組織有這樣的實力,直接就能殺到煙雨樓報仇去,何必中間周轉一次,露出馬腳來,可是九族株連的死罪。
蕭寫意不解道︰「顧卿,你說長平王有參與,他做了什麼?」顧傲說了這麼多,都是在說煙雨樓的嫌疑最大,可是蕭弦歌,他和煙雨樓能有什麼關系。
「皇上請恕臣無能,目前只查到長平王和煙雨樓主往來密切,行刺事件他到底充當了什麼角色,臣暫時不知,只是長平王不日就要離京,臣不敢隱瞞,只能先向皇上稟報,由皇上定奪。」
顧傲認為,蕭弦歌留在宮里,更有利于他的進一步追查,因此希望蕭寫意配合,暫時留蕭弦歌不要走。蕭寫意點點頭,同意了顧傲的意見。
不管這件事和蕭弦歌有沒有關系,把他留下都是最好的決定,身在宮里,他什麼都不能做。
如果蕭寫意知道,他到目前為止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在蕭弦歌的意料之中,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某天,蕭弦歌閑得無聊,就在御花園曬太陽,盧若蘭帶著蕭秋顏出來散步,和他不期而遇。
「慎貴嬪別來無恙。」蕭弦歌坐在假山石上,笑著跟盧若蘭打了個招呼。
「臣妾見過長平王。」盧若蘭福了福身,又跟蕭秋顏說,「秋顏,見過你五皇叔。」
蕭秋顏從沒見過蕭弦歌,有些怕生,盧若蘭催了他兩次,才不安地從她身後出來,小聲說了句,「五皇叔好。」聲音小得蕭弦歌差點沒听到。
「怎麼比個姑娘家還秀氣……」蕭弦歌真心服了,他家小鬼都沒這麼害羞的,他有些擔心,他和盧若蘭的合作,是不是劃算。
「我不是小姑娘,雲姐姐才是。」蕭秋顏只是面對陌生人的時候有些怕生,可是有人說他像女孩子,他還是會不高興的,音量立即提高了不少。
「這才對嘛,男孩子就該這樣,不要扭扭捏捏的。」蕭弦歌沒生氣,蕭秋顏現在的反應,讓他的信心稍微多了點。這孩子,自尊心挺強,看上去還有救。
「臣妾會教好秋顏的,不勞長平王操心,你管好自個兒,不要玩月兌了就是。」盧若蘭說完就帶著蕭秋顏走了,她和蕭弦歌,是不應該見面的。
自從蕭弦歌進京,衛太後就在擔心,蕭寫意看弟弟不順眼,住不了幾天就要趕他走,沒想到蕭寫意一直沒提這話,她就放心了。五月底是衛太後的生辰,只要再拖幾天,她就能說等她過了生辰再讓蕭弦歌走的話,那就怎麼都是六月份的事情了。
五月下旬,鳳琪的孕期進入四月,由于懷著雙胎,兼之衣裳變得單薄,他的肚子很明顯就能看到隆起,蕭寫意也免了他所有的請安。
不過鳳琪若是得閑,偶爾還是會去坤寧宮,因為他發現,失憶的顧微,比原來還要有意思。
這日,鳳琪在鳳儀殿和顧微對弈,棋盤上兩軍對壘,殺得天昏地暗之時,他突然停了手,手中的棋子,半天沒有落下去。
「怎麼了?」許久等不到鳳琪落子,顧微抬起頭來問道。
鳳琪緩緩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後落下一子。顧微的眉頭,立即皺了起來,剛才那步棋,鳳琪形勢很好,有好幾個落點都能讓他很頭痛,可是鳳琪偏偏選了個對自己最糟糕的,顧微很懷疑,他有沒有認真思考。抬眼再看,鳳琪的左手緊緊捂在月復上,表情也是略顯古怪,忙問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回宮大半個月,顧微想起的事情不多,人物關系卻是重新理順了,曉得自己是不被重視的皇後,也曉得鳳琪是深得寵愛的華貴卿,可這並不影響他對鳳琪個人的好感,他找他下棋,研究琴譜,他從不拒絕。顧微想,這可能是他殘存的記憶在暗示他吧。
「謝殿下關心,臣沒事。」鳳琪其實沒什麼,就是先前他思考棋局的時候,覺得小月復微微一動,他拿不準,這是不是蕭寫意說的孩子會動了,想再感受下,偏偏又沒有動靜了。
「真的沒事?」換了以前的顧微,鳳琪說沒事他就不會多問了,可是現在,卻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得答案誓不休。
「真的。」鳳琪的語氣,透出隱隱的驚喜,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孩子的存在。
不料顧微見他一直捂著肚子,竟然也把手放了上來,更神奇的是,顧微的手剛放上來,鳳琪的肚子就又是滾滾一動。
顧微的表情立即怔住了,他怎麼覺得,這樣的感覺很熟悉,可要再想,卻是想不起了。
他心有不甘,就拼命去想,想要抓住那些一閃一閃跳動的畫面,可是他抓不住,那些小小的碎片,一踫到他的手,就突然消失了。
「殿下,你怎麼了?」意識到顧微不對勁,鳳琪反手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用力,他的聲音把顧微的思緒從混亂的記憶中帶了出來。
顧微茫然地搖頭,他覺得自己剛才好像想起了什麼,想要描述出來卻發現腦子里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只有手腕的刺痛提醒他,剛才的經歷,是真實存在的。
「我沒事。」顧微收回自己的手,卻見手腕一圈,都是青的。
鳳琪連忙道歉,「殿下,對不起,我……」他就是覺得顧微神情不對,兩人周圍又沒人,怕他做出什麼失控的事,才稍微用力了些,沒想到下手卻是太重了。
「不是你的錯。」顧微笑著搖頭,要不是鳳琪,他只怕又要跟前幾天一樣,陷在亂七八糟的回憶里無法解月兌。他很好奇,曾經的自己到底有過怎樣糟糕的回憶,才會選擇把一切封閉起來。
事情變成這樣,誰都沒了下棋的興致,鳳琪坐了一刻就告辭了。
鳳琪走後,顧微再次把思緒放空,他想再試一次,他覺得他剛才真的就要成功了。
然而這一次,無論顧微如何努力,他都找不回先前的那種感覺。顧微不禁茫然了,他開始把每個細節分開來想,到底是什麼,觸動了他封閉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