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工出細活,路遙算是體味出來了。這百子圖,是徐氏和路隱兩個人一針一線,足足繡了三個多月才宣告完成。其間,路遙雖然也繡出了幾個形態各異的童子來,但其神韻同母親、二妹相比,差之甚遠。不過,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若不細看,路遙繡的童子倒還是看得過去。
而且幾個月下來,路遙的心越來越提了上來。因為父親離家後,便再無任何消息。她曾問問徐氏︰「父親不在家,母親安否?」徐氏倒是一副安樂的樣子,總是對女兒說︰「爾父出去辦差了,得要些時日。」
然而,過了三個月,始終未曾收到蕭山衍的書信,徐氏也開始慌張起來,差點將百子圖送入晉王府做賀禮的事丟在了一邊。
因此,等晉王府收到這份賀禮時,已是司徒延新婚過後了的三天。
夜色臨近,偌大的晉王府顯得安靜幽然。雖有侍從或侍女來來往往,腳步卻十分輕盈,生怕驚擾到屋中的貴人們。穿過湖邊的假山,便到了一處幽雅所在,屋內燈火通明,卻無人高聲喧嘩。
司徒延正細細觀看著那百子圖,不經意間笑意微灑。立在一旁的青言有些按捺不住,輕步上前開口詢問︰「侯爺,這百子圖有何意境?」
那司徒延是極注重禮儀之人,但對侍侯自已的這位侍從青言頗為寬容。一來,青言之父乃晉王爺首席幕僚,其母身為司徒延親母貼身侍女,卻能誦讀諸子百家,後作為特使出使大秦周邊諸國,成績斐然,司徒延一出生母喪,她便連忙趕回親自照顧,青言更是與他從小就在一起;二是青言為他出生入死,幾次以命相抵,不是手足勝似手足;三是青言最懂分寸,從不做逾越身份之事。
「也沒什麼意境,我只是想看看那小丫頭的繡藝如何?」司徒延邊看著百子圖邊笑道。
「哦,那侯爺覺得蕭家大小姐繡如何?」青言听了,也產生了一些興趣。
「不堪入目!」司徒延便隨手將那百子圖遞給了青言。
青言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名堂來,只得喃喃︰「可我覺得還不錯!」
「圖中的大部分都為他人所繡,只有一小部分是她所為,」司徒延便向青言一一指點路遙在這百子圖中留下的痕跡。
「是,是,侯爺所言甚是,」青言隨著司徒延手指之處細細看之,不由得連連點頭。
「不過,」青言放下百子圖,便要將胸中郁悶很久的疑惑提出來。「侯爺,這蕭家大小姐,既不出自司徒之家,又與司徒家無任何親緣聯系,還是稚兒一個。就算她救了您的性命,您也不必如此看重她,連連將府中有用之人派往她身邊?」
此話一出,司徒延半天沒吭聲。
「侯爺,這話並不是我一人心中所思。」見此,青言端來茶茗,放在了司徒延旁的小桌幾上。「嗯,」司徒延飲下了一口,以示對青言的話語沒有見怪之意。
茶中清香撲面而來,司徒延覺得心境寬敞了許多。自發現自己所中之毒源于香料,雖由路遙相助,解了這難言之隱,可司徒延還是對香氣退避三舍。唯有這茶香,他還能勉強接受下來。
「青言,你應該知道,臨危不亂乃是我們這等自幼就被賦予繼承家業者所必須兼備的要素之一。而為了養成此要素,我自幼就必須接受常人所難以想象的責難。在我記憶中最深的便是,為了加強在大難來臨之前的安如泰山,父親曾把我丟進虎籠中,與猛虎相伴了三天……」
司徒延說得很輕松,旁邊听的青言卻是臉色蒼白。為了能成為晉文侯的貼身侍從,他也是自幼就開始接受了非常人難以忍受的磨練。每當熬不下去時,那授藝的恩師便會告訴他,晉文侯所承受的磨難比他要更勝幾籌,他才咬牙硬挺了下來。如今,再听司徒延講起,他也不由得身同感受,尤心痛其所經受的苦楚。
「而這位遙兒,你沒見到她那日把我從死人堆里救出的情景。滿處都是血流成河,殘臂斷肢,她卻安然處之,游刃有余,而我只能躺在一邊無所事從。當時,我便慨嘆她年齡太小。否則可堪大用。這幾年,從教習她的人送來的密報中,也足可看出此子之才能遠在同輩之上,日後必將成就非凡。」話到這里,司徒延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可是侯爺,她畢竟是女兒之身啊!」見此,青言還是忍不住插進話來。
「女兒之身又如何?」司徒延也不生氣,拍拍青言的肩膀,「想想你母親,也是女兒之身,而所做之事連男兒也莫及。想那子悠國,當初為擺月兌為我大秦之附屬,拒絕派使臣來朝進貢。是你母親出使子悠國,駁得那女皇無話可說,最後不得不乖乖地向我大秦進貢朝賀……」
「侯爺對家母過贊了,」青言嘴上雖然這麼說,但臉上已露笑意。母親游說悠子國女皇,免兩國干戈數十年之事,令整個家族都引以為榮,他更以有此母親而自豪。
「唉,只可惜那賤人是與外人私通生下的二弟。否則,二弟便可將她迎娶進門,誕下帶有司徒家血統的子嗣,我也就無憾事可言了。」司徒延嘆道。
「侯爺,這……」青言有些听不明白了。
「青言,」司徒延站了起來,面對著牆上懸掛著的那幅大輿圖說。「我年已二旬,還無有子嗣。听聞,父親在我這個年齡,曾讓一姬妾懷上身孕,盡管後來生下死胎,但畢竟受過孕。而我,妻妾數人,竟無一人受孕成胎。我恐怕比父親更難有子嗣了。」
「侯爺,你還年輕,不要如此想不開啊……」听了這話,青言控制不住自己地傾身跪拜在地,苦苦勸道。
「起來吧,青言,」司徒延沒有轉身挽扶他。「我培養此子,是想如此聰慧的女子,長大成人後,將會是何等的風華絕代,其孕育出的子嗣更會是何等的睿智出眾。所以,我想,倘若我無有所出,憑借造就她之恩,我要她將子嗣過繼門下,續我司徒家千年鼎盛,建我大晉王朝萬年基業,想來她是無法拒絕的。」
「侯爺,你目光如炬,青言傾服……」
至此,對于路遙,青言再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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