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悠與大秦最後一場的棋藝比試,正如一些人所期盼的那樣,皇太女與路遙戰成平局。只是那盤棋下得下得極慢,令圍觀者有些不耐煩。
路遙一見,很有趣地說︰「嘿,是你們在下棋,還是我在下棋?我們一個棋只考慮片刻功夫,就已經算是快的。你們知不知道當今棋聖下一顆棋子所需的時間更長。」
旁邊頓時有人起哄︰「好狂妄的口氣,敢拿自已與棋聖相相提並論。」
皇太女一听,笑了。她在棋盤上點下一粒黑子,淡淡說︰「爾等知道否?圍棋是要慢慢下才好。下得快,則殺氣騰騰,不像是朋友下棋了。何況,當第一個棋子落下,一盤棋就開始走向了死路。一步一步塞滿,等到黑白子滿了,棋也就死了,也該撤棋盤了。慢慢下才好,慢慢下才死得慢呀!」
此話一出,在座的人都沉默了。直至那盤棋下完,都不再有人催趕或說話。
比試完畢後,各國的使臣也都已到達京城,朝賀也即將舉行。路遙不知道別人忙不忙,反下她是忙得暈天轉地。由于她正式被冊封為世女,皇宮便派來一批人,教授她有關世女的一些禮儀。連程嬤嬤也是措手不及,所謂世女的一些禮儀,竟然跟世子沒有多大區別,全然不同于她以往所接觸的內宅婦的那套程序。最令她驚訝的是,世女竟然要和文武百官一起,進宮朝賀,而不是跟有品餃的貴婦一樣,只到**面對東方做做朝賀的樣子罷了。其實,這也不怪她。大秦已有一百多年不曾授封世女,關于世女的那些禮儀記載也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塵。那些從皇宮派來傳授路遙禮儀的人,也不過是現抄現賣而已。
跟在父親的身後,路遙第一次參加了大秦的朝賀,真可謂︰萬里名王盡入朝,法官置酒奏蕭韶。千官一色真珍襖,寶帶攢裝穩稱腰。還好,前面有皇太女與她遙相呼應。否則這萬綠叢中一點紅,會讓她有種如履薄冰之感。
朝賀完畢,司徒延便撇下旁邊的人,徑直地朝蕭山衍父女走來。
與蕭山衍寒暄幾句後,司徒延便悄悄地問路遙︰「今日感覺如何?」
「還行,」路遙佯裝擦拭著頭上的細汗,「只是這身服飾有些過于沉重。」
「噗哧!」青言一听,笑出聲來。
「你身上的這套裝飾,」司徒延也是一掃清冷,搖頭微微一笑,「足可買下半個京城。此刻,卻成了你的負擔。」
路遙一听,也不由暗暗咂舌,心想回家後一定要好好保存這套東西,以防將來成王敗寇時,還能用這東西典當一些逃命的銀子。
「山衍兄,」片刻後,司徒延便對蕭山衍說。「父親有可能要奪你守制了。」
路遙一听,不由一怔,不知這意味著是好事還是壞事。
「侯爺,放心,」蕭山衍含笑望了長女一眼,再坦然面對司徒延。「自古忠孝不能兩全,為臣自當隨時為國效勞。」
再過幾日,皇太女便要離京回子悠。她派人來到旬靜侯府,指名點姓要路遙相送。路遙自是義不容辭。
太陽已升正空,地上青草茵茵。草叢中,黃色的、白色的、紫色的、紅色的野花正昂首展,在陽光下散發著芬芳。微風輕輕吹拂,花兒在搖曳,像在召喚著這些趕路的過客。
一行行進的隊伍也終于停了下來。
「路遙,你就送到這兒吧!」皇太女對身旁的人兒說。
「殿下……」路遙有些不願意,難得出京城一趟。
「叫我臨嵐!」皇太女含笑糾正。
「這與禮不符……」路遙有些喃喃。
「哈哈,」向來倨傲凌人的皇太女,此刻盡顯女兒家之嬌態,笑得前仰後俯。她手指路遙︰「與禮不符?你蕭路遙被封為世女,將來定會以女兒之身承襲爵位。而我若不是因為子悠已有女皇,斷然不會以女兒之身繼承皇位。這些可是天大的與禮不符,你蕭路遙還好意思把這個詞說得如此順口。」
「也是,」听到皇太女這麼一說,路遙也覺得不好意思。只得開口轉換話題︰「臨嵐,這一別不知何時還能相見。」
「是啊,何時再相見?」皇太女眼神一黯,深深地望著前方。「路遙,我最喜下圍棋,原因無他,就是它不用吃子便能取勝。你沒見過許多俗手,一下起棋來就想著如何置對方于死地。通常為了一子常殺得天昏地暗,一條龍從一角到另一角。逃者只恨棋盤太小,追者誓不罷休。」
「我不喜歡這樣的棋手。因為他們還欠通曉棋理。如果他們也這樣做人,那就是不通世理。而你則是下棋的高手。棋可分為文棋和武棋。武棋便是以‘吃’字當頭,劍拔弩張。而高手就是能把武棋下成文棋。」
「臨嵐對路遙過譽了,」路遙連忙插話道。「路遙並不會下棋。因為會下棋的人是智者。智者是心在棋中,人在棋外。既能進得去,又能出得來。他們常把對手當助手,借對方之手,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沉溺于一城一池之得失,更不會為蠅頭之利而忘了做人的根本。」
「是嗎?」皇太女思索片刻後,流露出莫名的驚訝。「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路遙,看來你我都不是棋手,只是棋盤上一枚棋子。」
路遙既點頭又搖頭,在說︰「臨嵐,此話還是差矣。棋子當屬路遙,」
皇太女深邃的眸子望向路遙,露出了復雜的光芒,幽幽感嘆︰「路遙,棋局本來源于世局,世局也不妨作棋局看。世理與棋理是相通的。俗話說的好,棋要一步步地下,飯要一口口地吃。要想成就人生,也只得如此。」
「謝臨嵐賜教!」路遙沉思額首。
望著皇太女的隊伍消失在遠方,路遙仰首藍天,白雲依依的舒卷,綠醉了青草碧原。她淡然一笑,面對著空無一人的遠方,嘆道︰「臨嵐,做棋子其實要比做棋手好得多。你勞心傷神,到頭來終究傷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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