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妻無冕 第十章 塞翁失馬(上)

作者 ︰ 逃跑的薔薇

早春二月,羅幕輕寒。萬木還在嚴冬的肅殺中沉寂。斷橋殘雪邊,灰蒙蒙的柳林透出一縷鵝黃色的光暈,最先給人們帶來了春的訊息。如果不走近柳樹,誰也無法想象枝頭幼女敕的芽孢是怎樣與尖峭的寒風抗爭,頑強地吐露著生命的堅韌。柳樹,就這樣以報春者的形象走進了四季的視野。當陽光漸漸明亮,高山溝谷,平原河川,江南水鄉,漠北荒蕪,柳樹依次點燃了春天的引線,枝條拂弄出風的柔軟,細葉調勻了原野的畫板,陽光在天地之間牽起金線,燕子穿梭出醉人的呢喃……「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見」,作為春天的使者,柳樹的使命原來就在于捕捉春天的神韻。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雁來,九九又一九,耕牛遍地走」,天籟般的童音從牧童的短笛蕩漾開來,黑土地,紅土地,黃土地,輕輕地舒展著溫暖的胸懷,微笑著了偉大而深情的孕育……

四月,草長鶯飛。柳在灞橋邊,在驛路旁,搖曳成離人的憂傷。「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去思,雨雪霏霏」。煙柳隨風,把雪一樣的柳絮飄灑開來,追隨古往今來墨客們的足跡漸行漸遠。寂靜的深夜里,或許可以听到柳絮飛翔的聲音。那聲音輕盈、歡快,絲毫不沾染詩詞中的綺麗和鉛華、貶斥或者揶揄,哪里有溫潤的召喚,就朝著哪個方向降落。

「長姐,長姐,」在睡夢中,路遙看到了柳絮,感覺路遙就在眼前。她不停地呼喚著,企望能抓住路遙的手。然而,她如何用力的奔跑。也抓不住路遙的手。她怕了,她慌了,只能恐懼地大叫著。「長姐,你不要不管我!」

「小姐,小姐,」這時,路隱的耳邊傳來了周兒的聲音。「你怎麼了?」

路隱緩緩睜開了眼,見到眼前熟悉的一切,想起自己傷心的事兒。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弄得周兒又是一陣慌亂。

「長姐……」過了半響,路隱才幽幽地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小姐,」周兒松一口氣,「信使不是說了嗎?就在這幾天了。等大小姐回來了。一切都會變好的,小姐!」

「是啊,她說過,」路隱也是舒了一口氣,「無論我遇到什麼,她都會回來陪著我……陪著我……因為她是我的長姐喲……」

見到路隱終于睡去,周兒只得嘆息一聲,上前給路隱蓋好被子。全兒也醒了。她走了過來,剛要開口詢問。周兒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與全兒悄悄地走出內室。

「小姐因為大小姐要回來,心里高興,有些睡不好……」周兒小聲地跟全兒說。

「嗯,」全兒點點頭。「自打那信使說大小姐要回來,這侯府上下哪一個不是心里高興。你沒听那些老人說,旬靜侯自封侯以來。還從沒有受過這份冤枉氣?那個老祖太太,只顧讓她的孫女做王妃,卻也不想想,我家小姐也是正室所出,還是侯爺之女。讓小姐做妾。打的可是侯府的臉,也是打她的臉。她還好意思壓著侯爺,讓侯爺咽下這口惡氣。」

「現在好了。」周兒也是一臉眉頭舒展的樣子。「大小姐回來了。她可不會顧及怎麼老祖太太。對了,你說她會如何處理這些事?」

全兒想了想,搖搖頭說︰「那我可不知道。但我清楚一點,那就是大小姐無論如何都不會小姐做妾室的。」

「是啊,」周兒也是連連點頭。

听著外室兩個侍女的小聲嘀咕,路隱睜開了雙眼。然後,她又閉上眼楮,眼角邊雖然依舊滴有淚水,但幾絲笑紋可隱可現。

鳥是春天的信使,傳遞著人間一年一度最浪漫的邀請。陽春三月,听著鳥鳴,會感受到來自春的呼吸,春的心跳,和這個忘情的季節一道顫栗。

鳥鳴春意,帶著一種意料之中的喜悅。置身綠意盎然的叢林。百鳥的聲音,可以忽略,亦可以入定,仿佛是大自然蒙太奇般的幻景,在靈魂之外存在。

鳥是樹的花朵。此刻,它們舞動著金色的翅膀,唱著和諧的迎春曲,播種著萬事萬物對春的向往。有人鐘情鳥鳴,是因為聲音里有一種飛翔。「兩只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想象鳥兒們帶著剛出籠的歡愉,嶄新的雙翅抖落江南春色,七彩的羽翼劃出優美曲線,不就是千百年夙願成真的生動寫照嗎?

有一種鳥鳴,不是用聲音,而是用寫意,勾勒出年度開篇的浮華。賀知章一句「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讓人聯想起可愛的燕子。當翩翩燕尾剪去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寒冬,燕語飄過,山巒朗潤秀麗,江水冰凌頓開。大地萬木復蘇,原野奼紫嫣紅,又是可等的無聲勝有聲?

身為旬靜侯府的女主人,徐氏最喜歡春天的早晨。一絲細若游絲的鳥鳴,將她和春天一道從一簾幽夢中喚醒。推開窗欞,看著外面的世界繁花似錦,品嘗身邊的微風暗香悠然,可謂一片好的鳥語花香的境界!春日的陽光,暖暖地灑上陽台,披衣望遠,靜心聆听信使們捎來的那天籟余韻。

「太太,太太,」王嬤嬤的腳步顯得非常凌亂。她氣喘吁吁地來到徐氏面前,激動地說︰「大……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回來了。」

「怎麼,」徐氏也是一陣狂喜。「我的遙兒回來了?」

「是,是,」王嬤嬤歇了一口氣,連連點頭說。「大小姐終于回來了。」

「她到哪兒了?」徐氏的臉上笑開了花。

「快到府門了,」王嬤嬤也是臉帶笑意。

「遙兒!」一听這話,徐氏激動地就要朝院門奔去。

「太太,太太,」王嬤嬤連忙攔住徐氏。「你這身……這身不適合出去喲!」

「啊,」徐氏這才發覺自己身上穿的是睡服,連房門都不適合踏出。她臉一紅,連忙囑咐道︰「嬤嬤,快。快幫我換衣,著妝,我要去接遙兒。」

「是,是!」王嬤嬤也是嘴動手忙起來。

旬靜侯府,此刻正大門徐徐開起,門衛靜立兩旁,恭候著侯府未來真正的主人到來。

「都尉,」跟隨路遙一同來京的張公素,早已被京城的繁華驚呆了眼。再看自己的頭居住的府第。他的眼楮都睜圓了。「你家還不是一般的大。」

「我這只是侯府,不是王府,」路遙淡淡地笑。「明日,我帶你去晉王府去看看。再過幾日。帶你到皇宮看看,你就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大了。」

「都尉,」張公素靠近了路遙,在小心地問。「我不明白,為什麼這京城里派去幽州當督撫的人,都不能攜家帶口的?你想想,如果督撫老爺把夫人和幾個小姐都帶到幽州去了,我們根本就用不著來京城這麼一趟。」

「公素,」路遙翻身下了馬。接受旬靜侯府里眾人的叩拜。然後,才說。「這就是為政者用人之道。你想想,幽州督撫可是手握重兵的職權。稍有不慎,便可起兵造事。你說當權者不把他的家眷留在京城里當人質,還能用什麼法子盯住人呢?」

「哦,」張公素這才明白。他連忙向路遙舉手作揖。道︰「謝都尉賜教了。」

「談不上什麼賜教,」路遙擺擺手,只是加重語氣警告張公素。「公素,這是京城,不是幽州。做事說話都要小心一點。盯著咱們的人,多著呢!」

「啊!」張公素連忙朝四周看了半響,然而神情嚴謹地朝路遙點點頭。「都尉放心。公素明白!」

「遙兒,我的女兒啊,」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女人的驚呼。「你終于回來了,可想死了為母了。」

「母親!」路遙連忙朝聲音傳來的地方奔去。

路遙一個閃身便出現在徐氏的面前。那淺緋色的衣袂和黑色的發絲隨著她前行時的步伐飄搖,輕盈得像是一只兀自起舞的蝴蝶,清雅飛揚,淨透如玉的臉上,帶著一股洗盡鉛華的味道,美麗亦英氣十足。

瞧著女兒的英姿,徐氏既感到驕傲又感到難過。從丈夫的書信中,她知道女兒在幽州早已擔當重任,隨時可能替代丈夫坐鎮幽州。而府里發生的這件焦頭爛額的事,不僅弄得丈夫眉頭緊蹙,連自己都羞于出門見人。由于怕拖累了寧國公府,所以母親幾次派人來詢問,她總是想辦法遮掩,就是怕那個太婆婆說自己憑靠娘家長勢。如今,女兒回來了。她相信,女兒一定會給她一個滿意的解決方式。

「遙兒,」她展開雙手,將路遙緊緊摟在懷中。眼淚已經止不住流下。只是不曾想,她說出口的話竟是︰「女兒啊,苦了你!」

「母親,」听到徐氏這麼一說,路遙也覺得心里一軟。她只得止住到了眼邊的淚,強笑說︰「女兒不苦。只是苦了母親,要照料這個家。」

就在母女二個相擁著當兒,旬靜侯府里的另兩位小姐也跑來了。

「長姐,」這是路幽的聲音。她跳跳蹦蹦地朝路遙奔來。

「幽兒,」路遙只得離開母親的懷抱,伸開雙手抱住奔來的路幽。

「長姐,」這是路隱的聲音。她緩緩地走來。

「隱兒!」看到路隱,路遙不禁面色哀柔。因為那迎視她的雙瞳,是深深的幽遂。憔悴的身姿流露出黯然淒零。顯然,眼前的人已身心受到極度的疲憊。

「別怕,隱兒,」路遙瞬間感到了揪心的痛楚。她放開路幽,緊緊抱住了這個充滿滄桑的年輕生命。「長姐回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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