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的家永遠是簡陋的,用木條或鐵皮湊合而成,只有頂是囫圇的,冬不御寒夏不避都暑。但是,鴿子卻終身記得自己的哪怕連雨水也遮擋不了的——家。
于是,鴿子可以從遠處歸來,人們對于這種能力加以多年的培育選擇後,獲得了一些更益于遠行傳信的品種,便稱做信鴿。
程嬤嬤帶路,路遙來到了晉王府這塊專門負責飼養信鴿的地方。路遙小心翼翼地詢問一番。那養信鴿的人不願多說,只是告訴她,青言從那草原上放回的信鴿大都已飛回來,傳來的信條也都是一切平安。有了這些,路遙便覺得足夠了,也就不再多問。
說實話,路遙是很佩服這些養鴿的人。
她曾養過一只良種信鴿。還是司徒延托青言送來的。青言曾再三叮囑︰捆住翅膀,永遠不要放開。
她為這只信鴿在房檐下精心營造一個家。在後來的幾年里,它娶妻生子,繁衍出一群後代,儼然是一家之主。路遙不忍看見它眼巴巴望著後代飛翔的眼神,並且也相信人類關于「家」的法則對于鴿子也適用,就主動把它的翅膀松開了。它徹底自由後,在自己兒孫滿堂的家又盤桓了兩天。正當路遙為此大松一口氣的第三天,它飛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它寧願拋棄自己的妻子兒孫,也要回到它那個幾乎肯定是舉目無親的出生地。鳥類乃至所有動物的遷徙都有改善生存條件的意味——對于家都有所選擇,所謂「良禽擇木而棲」,「百舌來作枝上語,鳳凰哪肯共同棲」,「種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等,說的都是一個道理。
但是,鴿子對自己家的渴望則是一種超越生命的意味。不是為了生存環境,不是為了食物。也不是為了親情,只為了回家,鴿子可以忍饑挨凍,可以拋妻別子,甚至不惜生命危險——人的一切邏輯都已不再適用。所以,路遙只能認為鴿子的回歸是神聖的,而神聖是不言而明的,不用解釋也無法解釋的……
「小姐,」程嬤嬤走了過來。攙扶著路遙,「我們該走了!我跟他說了,侯爺有什麼事,他一定會通知我們的。」
遙點點頭,離開了這鴿舍。
幾日後,一些朝廷的官員開始出入旬靜侯府。再過幾日,熱鬧非凡的旬靜侯府又變得安靜下來。誰也不知道旬靜侯是什麼回事?問問那些出入旬靜侯府的官員。每個人又都是緘默不語。
就當有人對路遙感興趣的時候,路遙卻走出了旬靜侯府。
漫步這京城的街道,路遙才感覺這個時空的人們早就有了城市綠化的優良傳統。
在街道,在河堤,都栽植了樹木。據史書記載,早在晉遼顯德年間。就曾在京城寬五十步以下的街道「許兩邊人戶各于五十步內取便種樹」。大秦初期,又屢次「謂令沿汴河,五丈河、金水河、惠民河廣植榆柳」。景德四年,又「乾遠門至朱雀門及皇城四面,每歲植木」。在熙寧年間,子悠僧人乘舟航行自江南運河至汴河。沿途皆見兩岸「植生楊柳相連,榆柳成林」。
京城內外,更是「春容滿野,暖律暄晴,萬花爭出。柳牆細仰,斜籠綺陌,香輪暖暖。芳草如茵。駿騎驕嘶,杏花如繡,鶯啼芳樹,燕舞晴空,紅妝按樂于寶榭層樓,白面行歌近畫橋游水,舉目則秋千巧笑,觸處則蹴鞠,尋芳遠聖,花絮墜地,金樽折翠簪紅,蜂蝶暗隨歸騎」。
夕陽落下,夜市降臨。
由于不再限制營業時間,撤消了夜禁制度,一些正店的營業時間也放寬了,有的甚至晝夜不停。京城,有正店七十二戶,此外「腳店」不計其數。整個京城「大抵諸酒肆瓦市,不以風雨寒暑,白晝通夜,駢闐如此」。
妓官是京城夜生活的主要組成部分。從舊城到新城,幾乎每條街都有。比較集中的約十幾處,有的甚至整條街巷都是妓館。府尹里有專門的妓女戶籍,稱為妓籍。
西大街,又叫曲院街,「向西去皆妓女館舍」,京城的人謂之「院街」。朱雀門外,東去大街,除麥秸巷、狀元樓,「余皆妓館,至保康門街」;朱雀門外西通新門瓦子以南殺豬巷,「亦妓館」。舊曹門外之南斜街、北斜街,「兩街有妓館」;舊曹門之牛行街、下馬劉家藥鋪、看牛樓酒店,「亦有妓館,一直抵新城」。
不久,一個人出現在路遙面前。他先向路遙行了一禮,然後站起對路遙一陣低語。路遙點點頭,他便閃身不見蹤影。
「走,」路遙便對張公素說。「我們去妓館樂樂!」
「好呀,」張公素等男人是高興地應承著。
程嬤嬤雖然什麼話也不說,但黑著的臉任何人都能瞧得出來。
很快,一個男子出現在一家裝飾豪華的妓館里。
「親親!我的寶貝!」他一走進那鋪設華麗卻一片漆黑的房間,便餓虎撲羊般朝一位身著紅衣的俏麗影撲去。「我來了!」
一語未了,他的下巴已經挨了一拳,接著腳踢上來了。「啊……」他剛要大喊,嘴巴就被人用東西塞住了。
待那人被打得差不多了,蠟燭被點燃,路遙出現在明亮處。燭光在她發上映出柔和光圈,像極了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你是……」被挨打的那個男人是在極力回憶自己曾在哪兒見過面前的這位女子。
「說,」路遙從容地坐在躺椅上。「你跟旬靜侯府里的二小姐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這事……」那人疑惑地注視著路遙,吞吞吐吐地說。「你們不是都知道嗎?」
「公素,」路遙懶得跟他多言,直接命令道。「對付這種狡辯的人,你的法子一定很多,盡是使出來,讓我開開眼界。」
「是!」張公素爽快地回應著。
于是,一陣陣的慘叫聲在那房間里響起。而守在房門口的護衛,像兩尊凶神。弄得誰也不敢靠近那個房間。
「大人……我說的可都是真的,你饒了我吧!」臉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那人,身子更是爬在地上不敢起來。他在苦苦地哀求著。
路遙看著那人按了手印的供詞,問道︰「這麼說,你家姑爺是蕭府的二爺。你之所以如此嫁禍于旬靜侯府的二小姐,是受他所托?」
「不是,不是,」那人連忙搖動他那豬頭腦袋。「是我家姑女乃女乃回來探親時,說蕭府的老太君覺得旬靜侯府的二小姐個性太弱。不適合做王妃。配謹郡王還是我家姑女乃女乃生的大妞最合適。為此,我們家就合計著……」
「哦,」路遙的笑容里帶著一絲殘酷。「看來,老太君越來越喜歡管閑事了。」
「小姐。這人……」張公素見狀,便上前詢問在。「如何處置?」
「還能怎麼處置?」路遙就著蠟火,將那供詞燃燒殆盡。「他,連同他的家人一個都不配活在這世上了。公素,做得漂亮一點!回侯府的時候,我可不想聞到血腥味。」
「是!」張公素領命從事。
「不——」那人听到路遙嘴里吐出的話語,絕望著大喊著。「我是良民,我的家人是良民,都是良民……你們不能草菅人命……」
路遙懶得跟他多說話。擺擺手。張公素立馬帶著人將那人拖下去了。
在回府的路上,程嬤嬤才開口說話︰「小姐,這事就這麼完了?」
「嬤嬤,」路遙冷冷一笑。「你什麼時候認為我是個輕易饒人的人?」
「小姐,百善孝為先啊!」程嬤嬤小心地提醒著。
「放心,」路遙淡淡一笑。「這事我會處理得讓那些人無話可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程嬤嬤的心寬松下來,口氣也就不在那麼呆板。「小姐,直至今日,我才知道你不是一個心善之人。」
「是嗎?」路遙隱去嘴邊的笑紋。「他們做得太過分了。家人是我的底線。觸犯了這個底線。就別怪我路遙心狠手辣!」
回到旬靜侯府,走進大堂。路遙驚奇地發現,這麼晚了。竟還有幾個坐在那兒未曾離去。
「世女,你回來了!」最先過來向路遙行禮的是尤姨娘。她身後跟著一對中年男女。
「尤姨娘多禮了,」路遙還了尤姨娘一禮後,便向那對中年男女行禮。「姑父,姑姑,路遙這廂有禮了。」
「遙兒,你可回來了,」路遙的姑姑見到她,眼楮一紅。然後,她側身對背後的一個少女道︰「過來見見你世女表姐!」
「是,」那個女子發出蚊蟲一般的聲音,便上前拜見路遙。「表姐,顧蓮有禮了!」
「表妹快起來,」路遙連忙扶起顧蓮。趁路遙不注意時,程嬤嬤不見了蹤影。待路遙拿眼望向她時,她已經手捧著托盤出現了。路遙從托盤里拿出幾樣東西,笑道︰「初次相見,也沒有準備什麼東西。這些東西還算精致,就權當個見面禮吧!」
「謝表姐!」顧蓮伸手接過,然後低頭退回到母親的身後。
顧蓮父親便把帶妻子來到侯府的緣由說了出來。
「這個奴才好大的膽子,」路遙听後蹙蹙眉。「那謹郡王可知道這奴才要娶官家小姐為妻的事。」
「這我就不知,上前來提親的是謹郡王府的大管家,」顧蓮父親想了想,便實話實說。「慢說蓮兒已有婚配。就是沒有婚配,我也不會將蓮兒許配給這樣的人家。」
「姑父所言甚是,」路遙點點頭。她便轉過頭,對徐氏道︰「母親,我們侯府里一直空著那麼多的房子,就讓姑父和姑母多住上一陣子。」
「也好,」徐氏見路遙並沒有什麼難色,便也答應了下來。「我早就想接你姑父姑母過來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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