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妻無冕 第十九章 退退親

作者 ︰ 逃跑的薔薇

柳絲輕揚,春鴨鳴暖,萬物生面勃勃。一畦畦春韭,脆鮮鮮地在眼前晃動。

「都尉,」突然,張公素對路遙說。「今日我想親手炒幾盤茶,給你嘗嘗?」

「好啊,」路遙略感驚訝。

不久,午餐時間到了。張公素果然端上了幾盤菜。但每盤菜里都有春韭。

「這盤是春韭炒魷魚,」張公素指著一盤,告訴路遙。「先把魷魚用堿水泡好,洗淨切成絲,春非切成段。鍋中入油,爆香蔥姜蒜,倒入魷魚絲,調入花椒、八角、桂皮、老抽、料酒等,然後加入韭菜爆炒。你嘗嘗!」

路遙拿起筷子夾了一攝,吃進嘴中,然後不住地點頭說好吃,接著伸出了第二筷子,還要吃上一口。

「都尉,你別只吃這一盤子,再嘗嘗其他幾盤菜。」旁邊的人看著也是口水直流,奉勸著路遙。

「嗯,嗯,」路遙又連嘗幾口,連連點頭。「好吃,好吃。」當發現眾人都在看著自己,路遙這才驚覺自己此刻已不在軍營,而是在等級森嚴的侯府。但她還是豪邁地說︰「看什麼呀!去,都去拿碗筷。今天不把這菜吃完,大伙兒都不能下桌。」

「好 !」听到這話,眾人高興起來,場面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眾人在大吃大喝時,只有張公素一人坐在窗邊,飲著小酒。

「在想什麼?」路遙便拿了兩碟小菜,來到他面前,將那兩碟小菜往他酒壺旁一放。

「想我的母親,」張公素微微一笑,拿著筷子在小菜上夾了幾口。

「你母親……」路遙一愣,然後她的眼神倏地一變。

「是的,我母親,」張公素的眼楮變得神迷起來,在訴說著。

那年。我母親在老屋前開墾了一片空地,種了一畦韭。每到春天,新韭便蓬勃地長出來,翠盈盈地吐著新綠。

小時候,日子苦,春天青黃不接,新糧接不上茬,哪有什麼可吃的,母親就用這些新韭做美味。認認真真地喂養著我們。

她總是說︰「春韭香,夏韭臭,秋天韭菜一般吃。」從她那不厭其煩的話語里,我們早早地就聞到了春韭的香味了。

母親用春韭作原料。費盡心思地做飯菜。現在想來,我的心總是暖暖的。

在春日里,母親用菜畦里割來一把韭,在我和弟弟眼前晃動幾下,說︰「今天做酸辣韭菜炒雞蛋。」

春韭是自家種的,雞蛋也是自家的雞下的,心靈手巧的母親總是把這道酸辣味的韭菜炒雞蛋做到極致。

韭菜去掉爛皮,洗淨瀝干水分,切成段。水澱粉中加入花椒粉、米醋和鹽。調成汁備用。雞蛋打散後,炒熟,用鏟子在鍋中切碎,盛出。然後,在辣椒面爆香油鍋里,加入韭菜。迅速翻炒,再倒入調好的汁,稍後加入炒好的雞蛋。母親做菜,我和弟弟在一邊看得放入神,心里充滿了期待和歡樂。

一會兒功夫。又黃又翠又香的酸竦韭菜炒雞蛋就擺在了桌子上。

清明前後,母親一定會去小河溝里捉螺螄,將肉從殼中一一挑出。再用來炒韭菜。春韭與黑中帶白的螺螄肉一起爆炒,又是一番風味。母親認真把握每個環節,先將螺肉撒些鹽泡著,再用手使勁地抓一抓,仔細沖洗幾遍。她一邊做一邊說,一定要洗干淨,不然會澀嘴的。

母親做的韭菜炒螺肉特別好吃。我和弟弟吃得額頭出汗,母親在一旁笑個不停。

一天,母親咬了咬牙,買來了香干,又開始給我們做春韭炒香干。母親做菜的方法,我記得十分清楚。先把胡蘿卜洗淨切成絲,將韭菜切成段,分別放入蔥姜末熗好的油鍋里爆炒,再加些調料就成了。一盤菜紅黃綠都有,顏色十分誘人,看著讓人眼饞,母親做的菜總是好看又好吃。

韭,初春品質最佳。春食韭菜有益于肝。母親還給我們用春韭包餃子,做韭菜丸子,韭菜炒干絲,韭菜炒豆芽,竦熗春韭,涼拌韭菜……

听著張公素的敘述,路遙也心動不已。她不由得說︰「待把京城的事處理完結,我就帶著大伙兒回幽州。到時,一定要去拜訪你的母親。」

「不用,」張公素搖了搖頭。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片黯然。「在一次保衛檀州的戰役中,她為保護他人被流箭擊中,死于城下。」

張公素這麼一說,路遙只得難過得不再多說什麼,陪著他飲酒。

「世女,」這時,有人進來稟報。「姑老爺來了。」

「讓他進來,」路遙點點頭,同時朝已經吃喝得差不多的手下示意一眼。頓時,十幾個男人快速地將現場清理干淨,就仿佛這兒才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然而,顧章還是從那空氣里聞到了淡淡的酒味,不由得微微皺皺眉頭。

「姑父,」路遙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便帶著顧章朝房門走去。「你今日去勤郡王府如何?」

「還好,踫到了人,」顧章微微思索了一下,便如實回道。「他們倒也是爽快,也沒有過多說什麼,就退了這門親事。只是……他們提起了世女,說世女年歲不小了,莫非旬靜侯府想留到老不成。」

「哦,」路遙一笑,額首問顧章。「姑父是如何回復的?」

「我便直言道,世女是要繼承爵位,自然要被旬靜侯府留到老的。再說,」听到路遙一問,顧章便是滿臉得意的神色。「她的婚事,豈是凡人可以過問的。」

「這麼說,」路遙有些忍嗦不住想笑,只得道。「這次,姑父去勤郡王府並沒有受到什麼委屈,反倒是出了一口惡氣。」

「那也是世女給我長了臉面,」顧章也沒有過多自得,是很快轉過彎來贊路遙。「不然,我怎能輕易說出這些讓他們無力反擊的話來。」

「不,」看著陽光明媚的景色,路遙興致極好。「那也是姑父的口才好,要是常人是難得說出這些話來。」

「世女,」顧章便不再對這事多說什麼,而是在問。「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走?」

「我得先去給曾祖母拜壽,」路遙拆下一朵開得正艷的桃花,然後將花瓣撒入流動著的池水之中。

「如果這樣,」顧章思索了一下,便告訴路遙。「那我們就先叫張府過來提親,免得世女去拜壽的時候,免得有人喜歡論長道短。」

「不用,」路遙望著那消失在遠處流水中的花瓣,淡淡地對顧章說。「在幽州,那里的人逮兔子最常用的辦法,就是讓兔子洋洋得意的時候,封住它所有的退路,讓它無路可退時,才慢慢地擺弄它。听說,那樣弄的兔子肉特別好吃。」

「世女英明,」顧章雖然覺得有些血腥,卻也覺得是個好法子。

「這是寧國公給我的,」接著,路遙從懷中掏出一疊冊子,遞給顧章。「你好好看看下,你的下一步也該行動了。」

顧章打開看了一下,臉上露出喜色,對路遙道︰「世女,此事現在有了寧國公的相助,我們便有十成的把握了。」

就在這時,路遙看到路隱遠遠地走來,便對顧章說︰「姑父,你回去將這些好好看一下,望能考慮得更加周全。」

「是,」顧章也看到了路隱,便對路遙說。「那我就下去了。」

幾縷春風,便把沉默的桃樹催出了朵朵花蕾。白桃一片雪白,紅碧桃一樹殷紅,勝過山間的茶花。

「長姐,」路隱走來,向路遙微微一行禮,便不再多說什麼。

「嗯,」路遙也沒有看她,依舊注視著那滿樹的桃花。突然,她笑語︰「隱兒,你還記得《詩經》里‘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記得,」路隱沒精打采地說。「但我更記得《園有桃》里的‘園有桃,心之憂矣,我歌且謠,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

「哦,」路遙一笑。「這可是在說一位心事重重的少女,在桃園里牽掛著初戀的情人啊。但這位少女沒有膽量面對初戀的情人親口說出自己的無奈,只好在種著桃樹的園子里,郁郁寡歡。」

「長姐,」路隱一听,臉上頓時一紅。「都這個時候,你還取笑我。」

「我怎麼會取笑你呢?」路遙伸手攬住路隱的肩。「要知道,這樣的情感在桃花盛開的季節里雖然開出了滿樹的憂郁,卻也是開得甜甜蜜密。」

「長姐,你的意思……」畢竟與路遙做了多年的姐妹,路遙此話中的含意,路隱怎能不領會出來。她臉露喜色。

「我知道你來找我所為何事,」路遙依舊笑意盈臉。「但是,路隱,你應該相信我,長姐是不會害你的。」

「我知道,」路隱有些急切,臉卻已赤紅。「可我還是害怕……」

「對于你的婚事,」路遙伸手撫妹妹額前的亂發。「我現在不能多說什麼,只能以一句詩詞告訴你︰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去年今日此門,人面桃花相映紅……」在細細回味中,路隱韻過味來。她急動地伸手握住路遙的手︰在說︰「長姐,是他……」

「嗯,」路遙輕輕地拍拍她的手背,含笑低吟。「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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