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一覺睡醒看到一室瑩白,不由大驚,翻身撩了帷帳,卻激靈打了一個冷戰,忙縮回身子︰「辛荷!辛荷,現在什麼時辰了?」
辛荷從暖閣出來,手里是烤好的暖橙色齊腰長裙,玫紅色錦緞小襖,笑涔涔道︰「剛過卯時。」
三娘就吁了口氣,還好沒誤了給太夫人請安的時辰︰「琪哥兒醒了嗎?」
是看她從暖閣出來的吧?辛荷忙著伺候三娘換了衣裳,笑道︰「半個時辰前就醒了,嚷著去看雪。老爺怕四爺吵到你,就讓秋茗陪著去了廊下,估計這會子正玩得高興呢!」
屋外就傳來一陣細細的笑聲。
三娘微愣︰「老爺回來了?幾時的事?」
辛荷掩了嘴笑︰「大概是子時吧,奴婢想著喚醒夫人的,老爺不許,只身去淨房梳洗後就歇了里間。」可能是想到三娘有此一問,定然是不知道老爺在里間歇了一夜了,那他們二人……面上就帶了些不安。
三娘忽然想起了昨夜的夢,都說夢是現實的影像,難道昨夜夢到的米一同就是裴澄?
她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微微一咳掩飾過去︰「老爺人呢?」
辛荷覷了三娘一眼,見她面色不自然,心里微微詫異,一邊陪著往淨房走去,一邊答道︰「被國公爺身邊的小廝請過去了。」
三娘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梳洗罷,讓進來服侍的鄒媽媽簡單梳了個圓髻,帶了兩把翠汪汪的碧玉梳篦,耳朵戴了金鈕丁香耳塞,通身再沒有其他的飾物,越發襯得膚色瑩白如玉。
鄒媽媽瞧著眼里就有了一絲笑意。
三娘看在眼里,不知怎的,想到裴澄說過的「鄒媽媽待他如親生」,面上就有點發熱。忙低下頭撫了撫小襖上瓖了一圈的兔毛袖緣。
三娘出來就見裴瑞在外間等著了,自上次借口傷寒在西院養了一段日子後,裴瑞的精神就一直沒有恢復過。三娘和他略微寒暄幾句,等著丫鬟給裴琪換上了太夫人新賞的仙翁騎鹿踏雪大氅,三人便帶了丫鬟婆子逶迤去了榮沁居。
裴澄、裴寬都沒在,只有大夫人帶著三個孩子和四夫人、元娘在正屋廳堂說話,見三娘帶著裴瑞兩兄弟來了,忙著打了招呼,幾個孩子又見了禮。
裴琪原本牽著三娘的手進得屋。見了裴褚忙放開三娘跑了過去,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三娘瞧著就笑了。
大夫人笑著招三娘坐了她身旁︰「眼看快到年底了,家里事情忙不開,我跟母親、二弟都說了。你來幫幫我吧!」神情很是認真,「你身邊的鄒媽媽是娘生前倚重的人,若有疑惑的地方可以就近請教她。」又誠懇的道,「你是主母,這些事情總是需要慢慢學的,多的事情我不給你,就當練練手,也能幫襯著我些。」
雖然是提前遞過話,三娘還是有點吃驚。沒想到大夫人待她這麼誠,若是推月兌倒顯得她虛偽了。
三娘笑笑︰「大嫂吩咐。若有做的不妥當的,您多指點我些。」
如此爽直,大夫人眼底都是滿意的笑。
坐在對面的四夫人就端著小丫鬟奉上來的熟水啜了一口,有點澀澀的,她微皺了鼻頭。
元娘的眼就在幾個嫂嫂身上 了一圈。被脂粉掩住的發青的眼圈就有點發紅,猛不丁對面站著的媛姐兒瞧見,她連忙低頭整理手中疊得方正的帕子。
幾人各懷心思,太夫人就由康媽媽攙著從里間走了出來。
除了裴瑞,眾人都笑著起身行禮問安。
這邊太夫人笑著剛想說話。就有一個丫丫鬟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太夫人,我們夫人直喊肚子疼,請您派兩個媽媽過去看看吧。」
屋里眾人臉色一變。
「娘!」眾人眼前一花。就見一道人影沖出了屋子。
是姍姐兒!
「快攔住她!」太夫人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忙指揮身邊的丫鬟攔了姍姐兒去倒座歇著,又冷靜的一一吩咐,「晴釧去讓蘇媽媽、齊媽媽去那院照看著;沁芳,找康總管請薛神醫過來;康媽媽,備好的東西都讓人送到三夫人那院去。」
眾人見太夫人鎮定的樣子,本來慌亂的心也都平復下來,忙各自去做事了。
康媽媽猶豫了一下才離開。
「母親,我幫著照看幾個孩子吧。」四夫人說話的聲音很清亮,帶著一份從容。
太夫人略想了想就點了頭,留四夫人和元娘在這院里,帶著大夫人和三娘去了三夫人的院子。
那里的丫鬟婆子正挖了主心骨似的沒個主意,見太夫人帶著兩位夫人進來,忙靜聲肅立在了原地。
晴釧帶了蘇媽媽、齊媽媽走了進來,幾個人也沒多停留,直接進了正屋西邊的耳房。
康媽媽帶著幾個拿了東西的小丫鬟也趕了過來,吩咐小丫鬟在耳房外听候使喚後,她回身扶了太夫人,仔細端詳了太夫人的臉色,暗暗緩口氣。
水杉听到動靜忙迎了三人到正屋東次間。
「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夫人凜冽的聲音挾裹著一記寒刀似的眼風甩了過去,「三夫人如今怎樣了?」
水杉身子顫了顫,忙稟道,「夫人早起服侍了老爺上朝後,靜坐了會兒,便說有些餓了,讓奴婢跟小廚房的說想吃個魚頭豆腐湯。奴婢沒敢耽誤,找人去小廚房吩咐了。誰知,折身回來,夫人就說肚子疼,奴婢見夫人疼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就連忙差了丫鬟去了榮沁居。」
三娘听著就不對勁,三夫人也是九個多月的身子了,怎麼還會在這個時候服侍著裴沅上早朝呢?據說三夫人自從在榮沁居倒了那一回後,一直很嗜睡的,裴沅上早朝可是在寅時之前……
太夫人眼中一閃,沒接著問下去。
大夫人瞧見,給三娘使了個眼色,語帶關切的對太夫人說道︰「母親,我跟三娘去看看三弟妹吧,知道什麼情況,心里也安穩些。」
太夫人眼臉也沒抬,臉色有些不好看,卻還是點了點頭。
大夫人和三娘這才出了屋去西邊的耳房。
她們前腳一走,太夫人就沉了臉看向水杉,眼神像冰刀子。
耳房進進出出全是端了熱水,香灰的丫鬟婆子。
大夫人不經意瞧見一個小丫鬟端出的水中有一片殷紅,顫顫巍巍的暈開,心里大驚,快走幾步一把撩開耳房的暖簾走了進去。
三娘初不知情,待眼楮在青石團花紋銅盆里撒了一眼,也是忍不住抖了一抖,竟然見血了!
屋里除了兩張錦杌外再沒有其他擺設,連屋角小幾上的瓜型宮燈都帶著些灰塵,顯見的事先沒有準備,匆匆搬進來的。
一頂大紅石榴樹下百嬰嬉戲鵝黃雙錦帳高高撩起,三夫人躺在鏤刻象征子孫綿延的瓜果圖的貼金黑漆床上,蓋著大紅的金雞鬧新春錦被,面白如金,申吟的聲音帶了些痛苦。
兩個十六七歲的丫鬟緊張的給三夫人擦著汗,嘴里還不時虛言安慰︰「夫人,沒事的,沒事的,您先忍忍。」
蘇媽媽和齊媽媽擠在一團,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神情嚴肅。
「到底如何?」大夫人劈頭問過去,沒了一貫的溫文和氣。
兩位媽媽嚇了一跳,回頭見是大夫人,兩相對視,蘇媽媽就壓了嗓子說道︰「見了紅,奴婢們瞧著……」看了看同伴,「像是要生了。」面上卻帶了異樣。
大夫人也是生養過的,豈能不明白?她心底有了一絲涼氣︰「有不妥?」
蘇媽媽為難道︰「奴婢們也說不準,還是等神醫過來吧。」
也就是有幾分可能了!
三娘听著鎖緊了眉頭,輕輕拉住要走過去安撫三夫人的大夫人,兩人背開人,三娘才說道︰「還是去太醫署請個醫正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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