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
「人沒抓回來,丹青生也安然無恙,這就是你給我的結果?」
楊陵表情陰沉,難掩怒色。不過站在下首的老劉,卻還是一臉的輕松。
「家主,今天這事老劉辦的確有些不地道,不過也沒法子。」老劉模了模臉上的胡茬︰「本來是想給丹青生留點記好,可那蕭逸突然趕了過來……」
「哼,還敢狡辯!」楊陵啪的拍了下桌子︰「蕭逸在燕南府待過一年,有多大斤兩我還不知道?更何況你練了異族人的功夫,還怕他一個雛?」
老劉一臉無奈的作了個揖。
「回稟家主,按蕭逸在燕南府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現在他是國子監士子,舉人文位,修為早已今非昔比。當然,要是就他一個我也不會怕,可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高手,似乎也是邊軍里出來的,熟知異族手段。若是打起來,小人現在怕是見不到家主了。」
「我不想听借口。」楊陵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今天這次就算了。但下次若是在出紕漏,你就自己先去領了四十板子再來見我。」
「謝家主寬容。」老劉躬身後退。
「等等。」楊陵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忙道︰「差點被氣糊涂了,趕緊下去備車,晚上去芙蓉樓。」
「是。」老劉退去的同時,最近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差點忘了,今天又是逢九的日子啊。看來就算是少爺的大仇,也比不上家主的那份痴心呢。
…………
芙蓉樓,號稱燕南第一樓。白天少見人煙,可臨近傍晚,卻是車水馬龍,人頭攢動。
丹青生站在街口,望了幾眼,回頭招呼道︰「小書童,你還去不去啊。」
隨著丹青生的招呼,一個俊俏的書童低著頭從後面跟了上來。
小雨,女扮男裝。
「自己怕老婆,就慫恿公子去這種地方。還那麼急,不知道腦子怎麼長的……」
小雨回頭看了一眼,恨恨啐了口唾沫。
在後面不遠處,蕭逸和老張正站在那里。听見小雨的嘟囔,蕭逸表情極為尷尬,雖惱怒卻又不好發作。
剛剛吃過晚飯,蕭逸便催促丹青生前往芙蓉樓,還一路跟隨,美其名曰隨身保護。
丹青生無奈︰「小雨,算了,蕭兄也是為公。」
「什麼為公,分明是為母。萬一公子真的失了身……」小雨瞥了一眼芙蓉樓,聲音小了好幾度。
「……」
蕭逸在後面一個踉蹌,老張表情都抽搐了一下,丹青生更是一連串咳嗽。
「那個……小雨,還是我自己去吧。那種地方,的確不適合女孩子去。」
一听這話,小雨反而堅定了起來,用力的揮了揮拳頭︰「只要和公子在一起,龍潭虎穴我也一樣闖!」
言罷,小雨便邁開步伐,率先走向芙蓉樓。
瞅見小雨那視死如歸的模樣,丹青生苦笑著搖了搖頭,便要跟上去。
蕭逸連忙在後面喊道︰「青生,記住我的話,三個時辰後我來接你,萬不要自己離開。」
丹青生聞言又是一陣心窄。
逛個青館而已,又不是上學堂的稚童,還需要家里人接送。小雨的話還真是沒錯,這蕭逸當真是婆媽的過分。
……
走進芙蓉樓大門,便是滿目的花團錦簇。數十幾條五彩綢緞斜掛在大廳上方,畫著仕女圖的燈籠散掛四方。一二三層樓在大廳相通,可見許多男人摟著環肥燕瘦的女子來回走動。
一座大紅的舞台依牆而落,十多個舞娘正在上面偏偏起舞。下面,是足以容納數百人的大廳,大半桌前都已經坐滿了賓客。
小雨在外面的時候視死如歸,可一進門離開就原形畢露,低著頭躲在丹青生身後,時不時的偷眼觀瞧。
不過丹青生卻是神色如常,拉著小雨徑直在大廳找了張桌子坐下。
上一世在江湖行走時,丹青生也進過煙花柳巷之地,對這里的道道是門清。
丹青生不知賈懷仁相貌,但並不擔心。以賈懷仁的身份,若是來到這里,龜奴賓客必然對之趨之若鶩。只是現在環顧四周,未曾看見類似的人物。
剛剛落座,便有一名龜奴走了過來,一臉的諂笑。
「這位公子,剛到燕南府?」
龜奴察言觀色,見丹青生的做派便知道不是初哥,不過卻很面生,固有此問。
丹青生點了點頭︰「遠道而來,旅途勞頓,先上一壺好酒即可。在下想先看看歌舞,需要姑娘的時候,自會喚你。」
龜奴笑道︰「公子既是此道中人,小人就不多叨擾了。不過,今天公子運氣真的很好,正好趕上芙蓉姑娘見禮獻藝的日子。只是不知道,公子能否買得一笑。」
「買得一笑?」丹青生有些不解。
「一會兒公子便知。」龜奴微笑退去。
龜奴剛剛離開,坐在旁邊桌子上的一名男子便笑道︰「這位公子,第一次來芙蓉樓吧?」
丹青生回身,看到一名穿大紅員外袍的中年男人。
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這穿著大紅袍的男人,正是楊進之父,楊陵。
只是眼下,丹青生與楊陵,都是互不相識。
楊陵在這等美人獻藝,等的是心癢難耐,也是無聊。好不容易見到一個生面孔,存心賣弄,不等丹青生說話,便滔滔道︰
「這芙蓉樓之所以叫芙蓉樓,是因為有位紅粉頭牌,名為醉芙蓉。平時只在閨中,每月逢九的日子才會見客獻藝。所謂買得一笑,是誰出得千兩黃金,醉芙蓉便會對誰笑上一笑。故此,芙蓉姑娘有著千金一笑,燕南芙蓉的美譽。」
丹青生聞言頓時愕然,小雨也是一臉古怪。
千金一笑?那能叫美譽嗎?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但更奇葩的是,這紅袍員外竟然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丹青生不禁問道︰「這位先生,你莫不是在戲弄在下?」
「戲弄你干嘛。」楊陵哼了哼,心中十分不滿。
「告訴你,芙蓉姑娘相貌絕對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若是能博得她一笑,別說千兩黃金,就算萬兩黃金也是不多。而且芙蓉姑娘不僅僅有相貌,才學更是不輸那些功名在身的士子。看你也像是個讀書人,但若比較起才情,怕是連芙蓉姑娘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聞听此言,丹青生只是笑笑。但小雨可不干了,猛抬頭道︰「你這人好生可笑,區區一個青館女子,怎比得我家公子??」
這番話一出口不要緊,頓時是犯了眾怒。
「你這小廝是哪來的,怎可對芙蓉姑娘出言不遜?!」
「連狀元都曾為芙蓉姑娘賦詩,你這混賬又算什麼東西?」
從十八歲到八十歲,四周站起一片人來,紛紛大聲呵斥。連音樂和跳舞的舞娘們都停了下來。要換旁人,多半要被這場面嚇住。可是小雨則不然,從小到大,吵架從來不怕人多。
小雨一瞪眼,就要發作,卻被丹青生輕輕扯了下衣袖。
「小雨,不必理會他們。」
丹青生從不怕事,但為了一青館女子與一群嫖客爭吵甚至打斗,實在是提不起心氣。更何況,丹青生今天來的目的是找賈懷仁,可不是爭風吃醋。
那些賓客鼓噪一陣後,見丹青生主僕沒什麼反應,也漸漸坐落回去。不過嘴上依然是不干不淨,拐彎抹角的嘲諷挑釁。好像小雨一句話,觸及了他們什麼崇高的信仰似的。
丹青生雖然大度,但听的多了,還是有些厭煩。
燕南府遭遇大災,多少百姓饑不果月復,流離失所。可這些富豪鄉紳,寧可花上千兩黃金去買得美人一笑,也不肯拿出幾石糧食賑濟災民。
「看來你很不服氣啊。」楊陵見丹青生不與眾人理會,心頭更是不爽,冷笑道。
「若是真有本事,你可敢試一試這芙蓉樓的二登樓?」
楊陵此言一出,眾賓客立刻停止喧嘩,轉而以一副玩味嘲弄的目光瞅向丹青生。
「何謂二登樓?」丹青生有些好奇。
楊陵微微一笑︰「芙蓉姑娘除了每月逢九之日會出門獻藝,其余時間皆閉門不出。但即便是逢九,芙蓉姑娘也不會私下見客。若是想讓芙蓉姑娘破例,便需過兩個關卡。過得兩關,方能登樓入得閨中,故為二登樓。」
丹青生恍然,暗自搖頭,只感覺好笑。
這般手段,即便在前世也是屢見不鮮。經常有青館女子為傳播艷名,故意設下這樣或那樣的門檻,以此招攬恩客。
似是察覺道丹青生神情中隱露的些許鄙夷,楊陵又重重的哼了一聲︰「你莫要以為這二登樓只是兒戲。第一關為詩詞,為芙蓉姑娘賦詩,達文運三品過關。第二關為棋藝,與芙蓉姑娘隔屏對弈,取勝過關。自設下這規矩後,這頂樓還沒人成功上去過。」
「噢?」這下丹青生是真的有些驚訝了。在院試上,三品詩詞便可得秀才文位。青館定下這等規矩,這些賓客竟然沒人有怨言?
楊陵見丹青生驚訝,不由得意一笑︰「當然,若是芙蓉姑娘主動邀請你上去,另當別論。」
此言一出,眾賓客頓時是哈哈大笑。
「是啊,你喊一個試試,說不定芙蓉姑娘就讓你上去了。」
「喊一個可不行,最起碼得磕一個頭吧。」
「切,他要是能上去,我給他磕一個……」
眾賓客極盡嘲諷只能事,而楊陵更是越發得意,頗為優雅的端起茶杯,輕飲了一口茶水。
就在這時,只見一名少女從樓上款款而下,走到丹青生面前。
「閣下可是丹青生丹公子?我家芙蓉小姐,請丹公子入房共飲!」
噗!楊陵一口茶水全都噴了出去,四周亦是 里啪啦一連串亂響。在樓下坐著的眾賓客,至少有一半都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