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小屋,一盞台燈,但是李初寒沒看到電源,也從沒見過紙筒狀的燈泡。
果然是魔法吧。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麼?」燈泡後最左邊的地方,一個嚴謹的男人坐在那里,他的目光時不時瞟向最右邊的那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看起來對那個女人頗為忌憚。
「我只記得我被伊恩的龍卷風吹跑了,然後撞到了什麼東西,下面的就是一些半睡半醒的記憶。」
「那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大坑是怎麼形成的?」
「大坑?」李初寒有點迷糊,「可能是隕石砸的吧,反正不能是我砸的,我身上沒錢,賠不起啊。」
台燈後面的人面面相覷。
「伊恩,怎麼回事?這不是一個傻子麼?」右邊的那個女人故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被李初寒清楚地听到了。
「我覺得是腦震蕩,他剛才說過,他曾經被你的龍卷風吹走了,肯定是腦袋撞到了什麼東西。」左邊的那個男人很嚴肅地說。
伊恩坐在中間,很淡定。
「救世主大人,總而言之您現在和一個普通人是一樣的是吧。」
「什麼叫‘和普通人一樣’,我就是個普通人行不行。」李初寒說「是」字的時候發音尤其地重。
「不,至少我的兩位同事認為你的神志有問題。」
「你才神志有問題呢!你們全家神志都有問題!」
「他剛才是在罵我,看來他的邏輯感還存在。」伊恩對左右兩邊說道。
「那現在我們要把他怎麼辦?」艾斯凡拉提問。
「首先應該先把他觀察起來,但是要把他安排到哪兒去呢?他剛才在罵我啊……我得報復報復他才行。要不把他送去給那幫瘋子魔道學者吧,讓他們把他切片研究吧。」
李初寒的額頭流下了一滴冷汗。
「算了,怎麼能和一個毛頭小子當真呢?還是直接把他交給你吧,夜嵐。」
「好吧,我會好好教他的。」夜嵐的臉上露出了「我完全明白」的表情。
「這比被切成片還慘。」艾斯凡拉低語。
第二天,李初寒作為一個新兵被要求去夜嵐直轄的特別行動大隊報道,夜嵐給他的要求是別人怎麼訓練你就怎麼訓練,不過李初寒的訓練有很多額外內容,就比如學習本地語言。李初寒所在的特別行動大隊里,實際上全都是狠人,大家都是有一技之長的人,要麼是各種大家族培養的天之驕子,要麼是什麼聲名在外的游俠,甚至還有人是什麼很有潛力舍不得就這麼處死的死囚……反正這個大隊里包括那個彪悍的平頭男教官,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不過,李初寒應該是個例外吧。
一般新兵總有些小脾氣,尤其是這些心氣一個比一個高的家伙們,清晨集合的時候居然沒幾個按時到了,而且到場的也都或者滿臉不屑,或者完全沒有干勁。只有幾個人老老實實听話站隊,李初寒就算一個。
「今年的新兵也都很有活力嘛。」教官笑眯眯地說道,然後他隨手施放了一個小規模的偽禁咒,在場的魔法師們紛紛張大了嘴巴,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下巴會不會月兌臼。軍營啟動了警報,所有賴床的孩子們都被驚醒了,李初寒跟著這位教官帶隊尋找他的隊員的時候听到不少老兵在說,「啊,那個惡魔教官又要發飆了。」
自由散漫的游俠們被一個一個地海扁了一頓,來這兒的人都有點小名氣,但他們沒有人能在這位深藏不露的教官手里撐過十個呼吸。自命不凡的貴族後代們被一個一個地海扁了一頓,從出生到現在他們還從未吃過這樣的虧,他們和那些紈褲子弟不同,能來這兒的都是手上有些真本事的,本來就因為身份的問題沒人敢惹,再加上優秀于同齡人的力量,他們早就被慣壞了。面對這個連漂亮的女孩子都可以肆無忌憚地下手痛毆的流氓,他們第一次明白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意思。那些本來是死囚,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良份子也被一個一個地海扁了一頓,他們都是有一定天賦和利用價值的,所以帝國看在他們的本事上給他們一次活下去的機會,然而他們還是無惡不作的罪犯出身想要馴服他們格外難,每個人都被揍得爬不起來了,但李初寒發現這些人雖然十惡不赦,但他們的意志確實最堅強的,游俠們在見識但力量的絕對碾壓後就紛紛退縮了,貴族們在發現就算被打也沒人管的時候也紛紛退縮了,而這些曾經的囚犯,曾經失去了一切的囚犯卻像惡狼一樣,雖然遍體鱗傷,但總是咬著牙向那個明明知道打不過的對手發起攻擊。現在李初寒能明白為什麼這教官最後才來找這些前度囚犯的麻煩來了。
不過這一切和李初寒的關系都不太大,他只不過是看個熱鬧而已,他沒想過要炸刺,也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只知道這是當老大的在給他的小弟立威,告訴他們自己不好惹,然後要听他的話。李初寒會乖乖听話的,他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但他從來沒想過要當這里的一員,無論何時,李初寒從來都是一個人,他不屬于任何地方。
「可惜啊!如果你們真的想反抗我的話,本來是有機會的,但是你們之所以被修理得這麼慘就是因為你們是一盤散沙,完全不團結。哼,一群自討苦吃的蠢貨!不過,還是有些識相的聰明人的,今天按時到場的以後就是小隊長了!」
夜晚,該養傷的孩子們去養傷了,該回家的孩子們回家了,李初寒去參加語言基礎培訓去了,他至少要明白一些基本的命令,這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升官了,雖然他完全高興不起來。事實上李初寒極有語言天賦,雖然他的英語成績一般,那是因為他討厭英語老師從而基本上不動關于英語這門課的東西,但是他的英語成績一直很穩定,比真心不看書的要高,比真心看書的要低。只不過自從他一口氣把從第一部看到第四部之後,李初寒的英語口音變得很奇怪,怎麼听都不像是從一個中國人嘴里說出來英語說話的人就像一個英國老頭。
這就導致了李初寒的語言課程比大家想象的要快得多,要知道這里是沒有雙語教學的,李初寒認識一個字,學會一句話只能靠看圖理解……他在第一天晚上就學會了軍隊里所有的基本命令並將至熟記,這相當于一個沒有任何英語基礎的人用用了一個晚上學完了高中一學期英語課本上的所有知識。
「他簡直是個天才。」
「僅僅是學別人說話學的快而已……你觀察了他一天,這就是你所有要匯報的東西麼?」夜嵐逼視著面前的一個年輕人,他是李初寒的上鋪,李初寒沒想到這里的宿舍居然也是用雙層床的,他更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很和善的年輕人居然是專門來監視他的。
「不是的夜嵐大人,當然不只是這樣。我只是想強調一下他的接受能力很強,學東西特別快。嗯,嗯,就像餐具的用法,沒有人給他去特意講解,他只是看了一眼別人怎麼用,馬上就模仿出來了。」
「我也能。」
「那是那是……」
「他的天賦呢?關于武斗和魔法。」
「這個嘛,他的身體素質很糟糕,就算是從咱們帝國里隨便找個同齡的公民基本上都能很輕易地將他擊倒,簡直就是個豆芽菜。魔法的話,魔法部的那幫人還在用數據來分析他的天賦能力,不過听那邊的人說估計不太樂觀。」
「也就是說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還不如一個普通人了。」
「呃,您要是這麼說……那……不過在捕獲他的時候他的確給咱們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啊。」
夜嵐不說話,她的表情很可怕,讓人不敢向她開口提問。沉默了幾秒鐘,這個被這個世界大多數男人所畏懼的彪悍女人說出了她的命令
「往死里整這個小子,但是不要把他整死。」
她的命令得到了完美的貫徹,李初寒被一個單獨的教官拉出去開小灶了,訓練的內容與其說是為了鍛煉身體不如說是上刑啊,李初寒一身偷奸耍滑的本事在那一位經驗豐富的教官眼中根本就是無所遁形。可憐的李初寒在暴力的威脅下每天都要在自己體能被壓榨到極限的情況下又是跑步又是負重什麼的,稍微偷偷懶就是一頓老拳海扁,這位老兵一看就是對這種業務十分熟練,拳拳到肉,但就是不傷及筋骨,打的李初寒慘叫連連,痛得死去活來,第二天清晨,李初寒雖然鼻青臉腫,但不至于臥床不起。只要他還能起來,訓練就要繼續。當然如果李初寒表現出任何不滿,那肯定就是另一輪的暴力摧殘。
李初寒的精神幾近崩潰。
他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在暴力中驚醒,羨慕太陽還能繼續睡一會兒懶覺的同時去「熱身」,一般熱完身之後,李初寒已經累趴了。接下來李初寒要去搶早餐,因為一般他的熱身都是超時完成的,他去吃早飯的時候早就過了正常早餐的時間了,只剩下一點點別人吃剩下的碗底。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正點吃飯的,守衛者這個特別行動大隊的伙食水平非常高,同時他們的飯一般都做的不多,實際上根本不夠吃,為了培養他們的狼性,只有搶到飯的人才能吃飽,不然只能餓肚子。尤其是對于這幫新兵,他們的伙食只夠七成人吃飽的,他們都是在平時的訓練任務結束之後直接去吃飯,也就是說誰完成的快,誰就能抓緊一切時間先把肚子填飽,不然一天的痛苦訓練真不好熬過去啊。
李初寒本來就晚,身體也弱,一開始直接就是一天三頓飯連看都沒看到,餓得幾乎昏死過去,導致一連幾天都沒有正經吃上飯,那段時間要不是有個神秘人一直給他送飯,相信他餓都餓死了。
一個月過去了,沒能找到任何回家的頭緒,他也沒有那個時間,新的一天開始,清晨的李初寒化作一匹餓狼沖向食堂,那位手指頭有胡蘿卜那麼粗的伙頭軍大師傅扔出一個小鐵盆,那里面是熱乎乎的早餐,是李初寒一上午的活力來源。
兩張臉對峙著,滿臉青紫的是李初寒,滿臉橫肉是粗獷的廚師長。
「嘿,看你小子今天又被打的屁滾尿流的。」
「少嗦,老子都快餓死了!」
瞪著因為充血而發紅的雙眼,李初寒的顧不上那純金屬制作的碗現在燙不燙,正準備端起來吃。這時候從地上又爬起來一個人,抱住李初寒的腰就往後扯,李初寒瞪著眼楮也不用餐具了,直接把腦袋伸進碗里,把飯生往肚子里吞,同時兩手不斷地捶著身後那人的雙臂和腦袋。他身後那人也是餓急眼了,嗓子里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愣是把李初寒給拉了個跟頭。李初寒腮幫子鼓鼓的,嘴里的東西還沒咽進去,噎得直翻白眼,同時雙肘還在不停地攻擊身後的襲擊者。那個新兵也是個血氣方剛的愣頭青,怎麼甘心就這麼一直吃虧,他咬牙一蹬,把李初寒給踹了出去。力度很大,李初寒瞬間成了滾地葫蘆,兩人距離拉開,不約而同先站了起來,李初寒捶胸頓足地終于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了。
對面那人把這當成了對他的挑釁。
他飛起一拳,正中李初寒左臉,打的李初寒差點飛出去,可在關鍵時刻,李初寒抓住了那人的衣服,借著這拉扯力回身一拳,以同樣的姿勢和在對方臉上同樣的位置狠狠地反擊了一拳,可是李初寒的抗擊打能力可不是那個普通新兵能比的,從上初中來就開始模爬滾打的李初寒不知道被人堵在小巷子里多少回了,來了守衛者之後更是每天都被暴力加身,不就是臉上被揍一拳,鼻子差點被被人從臉上打飛麼?小意思!李初寒拉著那人衣領的手並沒有放松,一拳之後,李初寒把那人又扯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記頭槌呼到對方臉上,在失敗者鼻血四濺的同時,李初寒的眼神與嚴冬荒野中一匹骨瘦如柴的餓狼毫無二致。李初寒晃晃悠悠地走向他的早飯,誰知腳下一絆又被人扯了一個跟頭。
據老兵說,在新兵的磨合期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雖然李初寒如何這樣會讓這些新人產生小團體化的現象,而且非常傷身體,但他沒有資格去管這個。
今天的訓練是教官最愛的負重跑山路,干的漂亮,李初寒揉了揉青腫的眼角,扛起一塊沉重的木頭樁子,開始上山了。估計今天的午飯又得自己從山里捉了……太陽落山之前李初寒必須再翻山越嶺地趕回營地,一頓拳打腳踢之後搶到自己那一點可憐的晚飯。
這樣子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啊……晚上,李初寒甚至沒有思考這個的時間,他還得學習這個世界的語言和文化。
正在李初寒學會習慣傷痛和疲勞的時候,伊恩和艾斯凡拉那邊也沒有閑著。說實話,對于「救世主」這件事帝國上層並沒有什麼太大關注,如果不是一個貴族的兒子的一次無聊的探險發現了「天空遺跡」,那麼這件事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那份地圖上記載的東西如果都是真的的話,那麼這將是一份埋藏在大陸深處的巨大力量,這份力量強大到可以瞬間扭轉現在的局勢。但帝國真的沒有余力支持伊恩在這個時候進行大規模的搜尋和發掘,于是伊恩選擇了一項成本最低的試驗,李初寒光榮中槍。
在夜嵐專心研究李初寒的時候,伊恩單獨行動致力于情報的控制和收集,他就像一個間諜一樣,不停地在革命軍的佔領區制造輿論,破壞資源,收集情報。艾斯凡拉在一線戰場上指揮作戰,前沿陣地的爭奪戰異常激烈,一天之內陣地十幾次易主都是小事,對方的將領狡猾異常,仗打到下游,就會遇到洪水,仗打到山林,就會遇到火攻,總有那麼一隊輕騎,神不知鬼不覺地插到你身後,黎明破曉之時,沒遇到劫營都不正常,補給線上的隊部比正面戰場傷亡還大,艾斯凡拉平時發愁的時候就揪頭發,現在整個人都有變禿的趨勢。這樣一個對手,只要你稍微露出一點點破綻就會陷入極其被動的局勢,然後這個家伙就會趁勝追擊,瘋狂地擴大戰果,到時候再想扳回局面就比登天還難了。當時艾斯凡拉接手前線的時候,革命軍的優勢已經穩穩地樹立起來了,但心高氣傲的艾斯凡拉不甘心一味被動防守,多次試圖反擊,可人家根本不上當,一擊不中,遠遁千里,誘餌被吃掉過很多回,可從來沒有上鉤過,反而是艾斯凡拉不停地損兵折將,導致陣地被無數次攻破。可是雙方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油子,誰也沒辦法徹底佔領陣地。
「話雖如此,咱們的戰略目的確實已經達到了,」伊恩的突然造訪對于艾斯凡拉來說是個意外,本來他听到伊恩來到軍營的消息還略有激動,就憑這個強大的風系高階魔導師,戰場雙方的實力平衡就會被瞬間打破,誰知道伊恩來時卻已經身負重傷。「我現在的狀態不是很好,說實話,我只能盡量不成為你的拖累,想要讓我幫你徹底佔領葛恩港已經完全不可能了。」
艾斯凡拉知道伊恩的意思,如果不是自己在這里遲滯了革命軍的攻勢,那麼這股勢如破竹的力量很可能順著葛恩港一路北上,到時候距離帝都就只有最後一道防線了。他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了,至少現在革命軍已經沒有那種一鼓作氣的士氣了,馬上就是冬天了,到時候雖說江面冰封,天塹消失,但這里惡劣的氣候環境會對補給線造成巨大的負擔,從夏季發動的攻勢在深秋即將結束,隨著革命軍在南方需要面對海族的威脅,帝國在北方需要防御蠻人的進攻,人類帝國的戰事將陷入僵持階段。從三年前的「花月事變」開始,革命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了半壁江山,到現在,如果帝國上層再不嚴肅對待這場叛亂,估計這個延續了三百多年的帝國就要終結于此了。
可艾斯凡拉不甘心,他從叛亂開始便開始在帝國四處奔走統籌戰局,他是一個老兵,他是一個將領,雖然他今年還不到三十歲歲,蠻人大舉進攻的歲月中,他十四歲就入伍了,這個天賦異秉的小家伙跟過七位著名的將領,他從最初的斥候,變成參謀,再變成副將,最後直接當上最高指揮官,他見過無數的死亡,就是他曾經效力的這七位將軍也已經死在了戰亂中。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軍師,老道的的指揮官,他知道如果這次葛恩港被革命軍奪走了,那麼他們再想奪回來至少要付出十倍的代價。帝國現在已經是個空架子了,已經沒什麼力量可以讓艾斯凡拉投入到戰場里去了。
戰機稍縱即逝,他比誰都清楚這個,但他只能看著最好的決戰時機從眼前流失。
「伊恩,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我已經忘了多少年沒看到你吃這麼大虧的時候了。」
伊恩苦笑,虛弱的他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其實艾斯凡拉就算不問他也明白,這個風一樣的男人,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牽絆住他。
「是她,她現在已經到了葛恩港,我不讓你繼續冒險的最主要的原因也是這個。」
有氣無力地說完這句話,伊恩像是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量似的,索性閉上了眼楮,揮揮手讓艾斯凡拉出去。
艾斯凡拉沒有在意,相處了這麼多年,他知道伊恩的脾氣,這個家伙要是沒有心情,就算是皇帝在他面前,他也是這副冷淡而狂放的樣子。要不是他的實力在這里擺著,估計他早就被處死多少回了。
戰況要進入消耗雙方有生力量的持久戰了,這是艾斯凡拉最不想看到的,他迫切地希望打開一個突破口。想來想去,他想到了李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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