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錦陽帝才收回了目光,輕笑道,「行事黑白分明,絕不昧心負人!青華,你看到了嗎?這才是你們謝家人的風骨,只可惜,這樣的風骨你從來沒有!」
玄明走了,淑妃和清和還在,錦陽帝皺了皺眉,「你們母女倆個怎麼也來湊熱鬧?」
淑妃微笑,「臣妾向來不喜歡湊熱鬧,只是方才听清和說起此事,著實嚇了一跳。想不到就為溯玉被打了幾個耳光,如嬪居然能尋思出陰損狠毒的計策來害寧妃全家。臣妾母女這些年多承寧妃關照,因此明知是渾水也得趟進來。二皇子還是孩子都有勇氣以命為太子和天景擔保,臣妾也願為寧妃作保,寧妃娘娘賢德,絕作不出換子這樣的欺君逆事。」
「月明,你的人緣還不錯啊,這樣的大事也有人願意為你擔保。」錦陽帝淡淡道,語氣里微有一絲調侃。
秋月明嘴角彎了彎,笑容略有些勉強。她在這後宮十幾年了,一直和宜妃明爭暗斗,向來都是表面吃虧,實際完勝。宜妃脾氣暴躁處事魯莽,這些年來也沒玩出過什麼真正讓她介意緊張的把戲,而且隨著皇上對謝午華日漸忌憚,對宜妃也越來越反感排斥。近些年來宜妃已不大找她麻煩了,太平日子讓她懈怠,尤其在找回親生女兒之後,她常想這一輩子就可以這樣太平歡喜的過去,帝王的女人,有幾個能有善始善終的福氣?她知足了。
可是今天早晨,在太子和天景剛去南書房不久,皇上來了,是和宜妃如嬪一起來的。如嬪瘦得月兌了形,一雙深陷的眼陰惻惻盯著她問,「姐姐,你當日打溯玉時,為何下那麼重的手呀?」
曾經對皇上說來理直氣壯的那些理由︰「管教皇嗣是臣妾的職責」,「溯玨太不像話,即使她罵的不是天景我一樣打她」……面對如嬪和宜妃說來,卻差了一份底氣,兩個女人眼里的冷笑寫明了不信。都是女人,都是做了母親的女人,誰哄得過誰?她那天的瘋狂,分明就是護崽的母獸,誰看不出來呀?她越說越是心虛,從未有過的狼狽,從未有過的恐懼,因為,一直靜默旁觀的錦陽帝,臉色已越來越陰,越來越冷。終于,他開口說了一句話,「月明,她們說,天景是朕的親生女兒。」
深埋了十一年的秘密被一下揭穿,那種驚駭恐慌不是有心理準備就能若無其事的,她的身體猛地痙攣,就像蛇被狠狠抽中了七寸,她干笑著強作鎮靜,「皇上,她們說什麼您都信嗎?臣妾此生只生了昊明一個孩子,皇上難道不知?」
「昊明?對了,她們還說,昊明不是朕的親生兒子!」
「這是什麼話!」被逼到絕境的生物都有拼死一搏的自覺,秋月明不但有心計,也不缺膽量,她不和那兩個女人打口水仗,而是直接面對了錦陽帝,大聲斥責︰
「皇上,天景那孩子是您帶回來的,是您交給臣妾照看的,還是您囑咐臣妾好好憐她疼她的。這三年來,臣妾待她和昊明一樣,捧在手上護在心上,從沒有絲毫怠慢,難道是臣妾錯了?天景也是值得人疼的好孩子。漸漸地,臣妾就真地把她當成了親生女兒一般。那天見溯玉用那樣不堪入耳的言語羞辱她,一時氣憤出手重了些。如嬪會記恨,臣妾早就想到了,卻沒想到她會想出這麼惡毒的無稽之談來陷害臣妾,這也無所謂,但臣妾更沒想到的是皇上您居然會信這些鬼話,居然帶了她們兩個來質問臣妾!‘君心無常’果然說得不錯。也罷,您今天就把天景帶走,隨便交給誰撫養,沒人要您就自己帶,帶不好就把她丟出宮去,不管怎麼都和臣妾沒有絲毫關系!」
以攻為守的策略果然奏效,錦陽帝被她如此搶白威脅卻沒生氣,臉上還顯出悔意,放軟了聲音道,「月明,你何必如此,朕又沒說信了她們!」
見皇上挨了罵反而說軟話,那兩個女人恨得牙癢,又怕皇上真的信了她,那就徹底沒戲。宜妃瞪著她道,「秋月明,這樣的大事豈是你蠻橫耍賴就能蒙混過關的。我問你,當年你臨產時為何要讓趙嬤嬤和靜思回家去取那些並不重要的小玩意?還裝了滿滿一箱子,現在那只箱子在哪里?為何當年你生產時要把所有太醫都趕出去?為何王太醫說太子剛出生時就和降生幾天的嬰兒一樣大?還有,你素來表現得大度寬厚,卻為何只為了一根簪子就把照料你多年的趙嬤嬤趕走?哼,趙嬤嬤跟皇上說,天景是她在回鄉路上揀的棄嬰。棄嬰也許是真的,但,只怕不是在路上揀的,而是在宮里揀的吧!」
宜妃說一句,秋月明心里就寒一分,但臉色還是據傲不屑,「謝青華,你的意思是說我當時生下的是天景,卻從娘家弄了個男孩過來換了她,蒙騙皇上!這話豈能隨便亂說?你拿出證據來!你若拿得出鐵證坐實我的罪,自是我秋家滿門抄斬,但若只是你紅口白牙污陷我,我誓不與你干休,這些年來,我只是不屑與你一般見識,你莫不是以為我秋月明當真怕了你!」
她說著,穩穩踏前一步。她進一步,宜妃就不自主地後退,心里也有點糊涂,這個嬌怯怯的女人怎麼突然間氣勢如虎,難道真的這樣有把握有底氣?
如嬪向來奸滑,見秋月明皇上也訓了,宜妃也頂了,又豈會自己撞上槍口。她眼珠一轉,轉向錦陽帝斂衽一禮,「皇上,像這樣吵來吵去的,吵一整天也沒個結果。不如把與此事相關的人都找來,當場對質,豈不是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錦陽帝看看那兩個劍拔弩張的女人,真是深刻體會了何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從感情上他是偏向秋月明的,她懂事,貼心,皇宮里這麼多的女人,只有她和他最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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