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尋找那個神秘師傅,天景本應是毫無頭緒的,她不知他姓名和身份,也不知他家住哪里或者是在哪里修行的。但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幾乎是認定只要回到古榆村後山的那片墳地就能找到他。她當初就是在那里遇到他的,既然他說日後若有什麼難處,可以去找他。言下之意就是去哪里找他嘛。
賀雲陽臨走時再三叮囑她,那個神秘道人詭譎難測,如果要去尋找,一定要叫上他一起去。天景嘴上答應,心里卻打定了主意自己去。正因那個師傅詭譎難測,所以她哪里敢帶賀雲陽去冒險。萬一發生了什麼爭執不合,倆人打起來了怎麼辦?雖然她只見過那人的一次出手,但直覺告訴她,賀雲陽遠遠不是那人的對手,而且她的直覺一向都蠻準的。
于是天景就自己去了,大不了事後被賀雲陽絮叨數落一頓,什麼瘋丫頭傻大膽陳天景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啊之類的。
古榆村後山的墳地越發荒敗了。天景慢慢走著,四下打量著那一個個淒涼的墳頭。盡管她已不再是小孩子了,但對這里的畏懼絲毫不減。她手里緊攥一張壓鬼鎮妖的符咒,一邊不停默禱,千萬別讓這張符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又走了一段,繞過兩個大墳頭,前面就是年幼記憶中的拜師的地方了。天景抬頭向前面一看,腳步立刻停下了。
前面,就是十二年前遇到黑袍道人的地方,因為他現在正在那里。天景記得,當年她跪下拜師時身旁有塊大石頭,現在那石頭上就坐著她的師傅,遠遠地看不清眉目,但那一身黑袍,那嚴峻的氣勢,她不會記錯,也不會認錯。
雖然想著可以在這里找到他,但沒想到根本不用找,他就在這里等著她,看他盤膝入定的狀態,不知已等了多久。
天景沒有驚喜,反而愈發覺得此人詭異可怕。他是能掐會算還是一直在監視著自己?他到底有什麼意圖?可她已經到了這里,估計他早就感覺到了,此時想走大概都晚了。她咬了咬牙,還是堅持走過去。心里默默地想,「賀雲陽,如果我被這個奇怪的道士抓去了,你會不會來救我?」
她小心翼翼地蹭到那道士面前,還不等她開口,黑袍道人先說了話,他還是一副入定的樣子,眼都不睜,口中淡淡道,「你來了?我已等你很久了。」
天景想了想,立刻伏身,曲膝半跪在他面前,恭敬道,「弟子陳天景見過師尊,勞師尊久候,實弟子之罪也,弟子心下惶恐。」
若是翊雪見到這一幕,估計會氣暈,自己教導這個丫頭十三年,何曾听過她半句恭敬之言?而她對這個第二次見面的掛名師傅竟如此奉承,師尊長師尊短的,還惶恐……
天景說惶恐不是奉承的虛言,她是真惶恐害怕。再說了,在這荒郊野墳之地,和這麼一個鬼魅般的人面對,不嘴甜一些能行嗎?
黑袍道人似乎有些吃驚,睜了眼審視著她,「原來你真是未曾忘記啊!」
天景低垂著頭,語聲越發恭敬誠懇,「弟子年幼時淘氣無知,幸蒙師尊出手相救才得有今日,天景未有一日敢忘師尊救命之恩,心下常常牽掛師尊是否安好。」
道人失笑,「這話就有點假了,你若真常常牽掛我是否安好,為何十二年從不見你來過這里。」
天景默默臉紅,心想奉承話果然不能說得太過,這下把自己繞進去了吧。
道人也無心再等她找個借口把話說圓滿,直接問道,「你今天來,可是有事有求與我。」
天景想好吧既然你喜歡直言快語,我還懶得客套呢。于是她說道,「師尊所料不錯,弟子最近遇上件頗為棘手之事,需要一些有大威力的符咒,所以特來向師尊請求。」
「大威力的符咒,」道人念了一句便無聲了,想來正在沉吟。天景也不敢偷看他的臉色,只低頭老老實實跪著。
「劍符可行啊?」半晌後道人問了一句。
「劍符?」天景為難了,「師尊,您亦知弟子自小體弱,不能習練任何武功術法,劍當然也是不會用的,這劍符……」
「我賜予你的這種劍符,不需要有高明的劍法才能引發效力。當然,如果有高明的劍法為引,那此符的威力之大不可限量。像你也能用,只要你能有力氣提起劍來揮斬即可。這點力量,你還是有的吧?」
天景的臉又是一紅,假裝听不出他的嘲諷,點頭道,「弟子雖然軟弱,但提劍揮斬的力量還是有的。」
「那就好。」道人說著,從懷中取出幾張符紙遞給她。天景伸手接過,那符紙是銀白色的,亮如劍鋒。上面用朱砂畫著一些符文,筆力剛勁,色艷如血。尤其是那符紙相當地重,一共四張紙,拿在手里,竟像是托著一方石硯。
「只要把這符紙貼于劍鋒上用力劈斬便是,以你的力量,也可在三里方圓內斬大將于馬下。若是劍法高明者用此符,一劍即可誅殺數千人!」
天景被他的話嚇得差點吐舌頭,幸好及時控制住了。恭敬點頭,口稱多謝師尊。
她越發篤定,這位奇怪的師尊今天就是專門在這里等她的,並且完全清楚她因何事而來。否則他也不會給她這麼稱手好用的符咒,完全就是為此事特地準備的嘛。若謝午華當真領兵親至,兵臨城下雙方對峙之時,相距也就幾箭之地。就算師尊所言劍符威力有些大話,但幾箭之地總能有的。一劍將謝午華斬于馬下,那她陳天景豈不是將成大淵的第一傳奇了!
「符已給你了,還有別的事嗎?」
天景正在暢想自己揮出這一劍時的大威力,听出師尊有要趕她走的意思,連忙道,「沒有別的事了,多謝師尊賜符,弟子這就拜別師尊,請師尊多多保重!」
道人點點頭,又閉上眼準備入定了。
天景起身要走,忽然就很想問一個問題,然後不等她想好該不該問,話已出口了,「師尊,弟子以後還能再見到您嗎?」
道人又睜開眼,細細打量她,然後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會的,你我師徒,還有一面之緣,最後的一面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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