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日復一日,殘酷拉鋸,許多日軍軍官看著戰壕里稀巴爛濺的都是泥水狂躁不已,可這些僅僅才沒過軍靴的泥水戰壕已經算是環境不錯的了,有些地勢較矮的戰壕內部積水已經漫過胸部,還有一些戰壕就地放棄了,至于放棄的理由?很簡單,里面全是水!日本人一點也不傻,像這號就算踩著戰壕的墊階也只能堪堪露出個腦袋,稍有不慎打滑一下就會被水沒過頭頂的戰壕防區你白給中國人估計人家都不要,不放棄留它做什麼?難道你想用日本官兵泡在里面做澤庵漬嗎?
一個個困憊的日本士兵,靠著黏濕的坑壁,難痛沉浸在溽熱粘濕到仿佛能擰出水來的空氣里,無神的仰望著頭頂,仰望著那些好像你抓一把,就會抓出水來的濃濃雨雲,憤熱煩悶,焦燥不已。
戰壕里,自腰月復以下全被濕滑的稀泥黏滿的櫻井嘉賀,無奈的抬頭看了看陰慘慘的天空,苦笑著從身上模出半包沾著泥漿的香煙,毫不介意的從中拿出一根後,又在泛潮的火柴盒里扒拉出一根看起來最干燥的火柴,反復蹭了好幾下火面才算擦燃了柴棒,點上了嘴里的香煙。
繚繞的煙霧中,櫻井從最貼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張照片,看著照片上一個正沖自己甜甜微笑著的和服少女,早已疲憊不堪的櫻井不禁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
「零森奧!零森奧!(日語︰零式戰機!零式戰機!)」
嘉賀上等兵先是听見羽田中尉在戰壕里高聲叫喊,隨即就是涼宮中隊長指著對方的陣地,抽刀大吼;
「休帕茨路!(日語︰出發!)」
櫻井嘉賀最後看了一眼照片,輕細的把這張滿是思念的光影塞入懷里,縱身躍出戰壕,趴在泥漿中匍匐向前。
很快,進入預定位置等待出擊的日軍官兵,看著己方輕巧的零式戰斗機朝著重慶軍的陣地厲嘯著俯沖而下,讓一枚枚機月復下月兌離掛載的炸彈,在黑色的煙柱中升騰起一股股赤黃的火光。而一架架深綠色的零戰爆擊結束後,還將過中國人的陣地反復的盤旋掃射了一遍又一遍,沒有漏下一個角落。
當零式戰斗機揚頭拉起的時候,涼宮大尉拔出軍刀,咆哮著沖在最前面,全中隊的士兵們都被涼宮中隊長的武勇所鼓舞,隨著挺起刺刀,高呼萬歲,而中隊里的掌旗士更是緊攥著高高飄揚的太陽旗,緊隨大尉其後,一往無前。
但沖鋒的日軍卻忽地听見一陣怒吼,緊接著一幕幕畫著弧線的漆黑小點在驚慌的瞳孔里愈放愈大,愈放愈大。
這些當空而落的黑點,帶著道道慘白的煙線,猶如那飛舞的雷錘,重重的砸在每個日軍的心上。
「手榴彈!」
軍士們大聲嘶喊著趴在地上,在一片片低沉的爆炸聲中,泥漿混著血水飄舞濺射,沖鋒的日軍軍官一看手榴彈落點就看出了苗頭;對方有不少老兵,投擲手榴彈提前量留的很準,不少手榴彈還沒落地在半空中就炸了,讓整副彈片當頭覆蓋沒有一個死角!
櫻井嘉賀親眼看見一枚手榴彈在前面射擊的戰友頭頂上方凌空爆炸,灼熱的彈片飛騰著恐怖的疾速,旋轉著釘穿單薄的鋼盔,直到深深沒入堅硬的顱骨之中,令那幾個戰友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幾乎就是在一瞬間失去了生命,栽倒在地。
中隊里最勇敢的小澤軍曹撿起一顆對面扔過來的手榴彈就要擲還回去,可沒想到對方一槍打穿了他的手腕,燃盡了引信的手榴彈落在小澤軍曹的腳下,將他直接炸飛。
冒著手榴彈不斷在身邊爆炸,櫻井等人全力前進,倏然,一道低嘯的破片碎刃帶著凌厲的殺氣狠狠撞在櫻井的鋼盔上,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縮了縮頭的櫻井不顧耳朵里嗡嗡的鳴音,在身旁的戰友紛紛中彈時,拼命地往前方那個看起來可以充為臨時掩體的深坑沖去,不顧一切的向其靠攏。
當櫻井嘉賀他們急切的躍進深坑的時候,所有人立刻警醒過來;這是個陷阱!
早在衡陽大戰爆發前,軍里就掃清了所有主要陣地的射界,數百米的範圍內沒有一處可以提供掩蔽的地物,而這些深坑,就是**在光禿禿的陣地前預留下來的伏殺溝壑!
這些溝壑進去就是一個十五米深,十五米寬,出入皆是絕壁的大溝壕,且**陣地一面地勢又高,足足高出了日軍陣地地面五米,令許多不知底細還以為是遮身之所的日軍官兵冒冒失失的一頭掉入溝底後,必須要爬過一個直上直下的十五米絕壁,才能翻出來打得到軍里。
不過,在這些先前就標定好表尺的伏殺溝壑里,日軍往往一進去就爬不出來了。
此時的伏殺溝壑里,一枚冒著白煙的手榴彈落入水中,炸起了一大蓬稀褐的泥漿,櫻井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泥水後,扭臉就看到有幾個同袍試圖從被炸塌的緩坡上爬出這個陷阱,爬回朝著本軍陣地的那個方向。
只听幾串短促的捷克式槍聲,背對著**陣地的幾個日軍士兵被尖銳的機槍彈頭揭起一大片血肉。頓時,幾團碎肉般的軀干死死的扣著坑壁,在滑膩的緩壁上拖著幾條血道,緩緩的滑入坑底。
看著手榴彈不斷的落入坑內,分隊里幾個打紅眼的老兵跟著分隊長松本信謙甩了礙事的步槍,一手抓著手雷,一手擎著刺刀,順著絕壁往上爬,誰知爬著爬著,松本信謙身後的老兵近藤繁一踫上了暗伏在絕壁上的爆炸裝置,在機簧的觸發中,近藤被炸得四分五裂,摔進溝底。
在北海道的山林里長大的松本紅著眼楮,就像小時候爬上高高的雪松躲避追來的雪狼一樣,快速爬過了殺機四伏的陡壁,于遙遙看見壁頂之時,拽出了卡掛身後的高爆手雷;
「嘗嘗手雷的滋味吧!」
信謙怒吼著扣著壁頂,躍身而起,一把將手雷擲向了前方守軍的投彈壕旁,驟听一聲悶響,松本親眼看見兩個中國兵在爆炸中痛苦的捂著傷口倒了下去。
正要繼續投彈的松本分隊長忽然看見兩側原本平靜的山壁上草木林動,無數漆黑的洞口扔去偽裝的草蓋,黑洞洞的槍口一個接一個的伸了出來,突然明白了什麼的松本猛地回頭一看,只見發起總攻的大隊近千人已經密密麻麻的沖了上來。
「不要!」
松本信謙不顧一切回身大喊,只是在耳邊回蕩的巨響中,松本帶著嘴邊未及說完的殘語,摔下了身後的絕壁。
「松本!松本!」
坑壁下,櫻井嘉賀發瘋般的沖向那股濺起的血水泥漿,抱起渾身是血的分隊長拼命搖晃,已是幾乎被手榴彈近距離炸碎的信謙吐著鮮血,艱難的張開嘴,拼盡全力為戰友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快逃逃!」
用盡最後力氣說完了話的松本,兩眼大睜著,歪下了頭。
此刻,兩側的**伏擊火力猛烈射擊,沖鋒近前的這個日軍大隊瞬間就倒下了數十人,緊接著,兩側的**追擊炮炮群也開火了,一發發追擊炮彈呼嘯著落進了日軍大隊總攻的隊伍中,掀起一片泥漿天霧,血濺肉飛。
溝壕里,櫻井泡在齊腰深的積水中,親眼看見數不清的日軍軍人,消逝在了彌蒙的泥霧中。
這時,听見幾道細微破空聲傳入溝壕的櫻井嘉賀,失神的看著這四個拖著長長雪尾的斑點落入水中,濺起朵朵水花。
「花子,我回家了。」
咚咚咚咚,四朵渾濁的百合花迭然盛開,倏忽而謝。
當百合花凋落的時候,一張被鮮血染紅的照片,在蕩起了一陣陣波紋的紫紅色的泥水中,上下沉浮,隨波流蕩
在這場手榴彈的死戰里,日軍攻堅的戰斗一場接一場的進行,卻一場接一場的敗退,或是全沒!
所有人都清楚,只要陣地上還有一個活著的**軍人,沖鋒的日軍就要挨手榴彈炸!
不知過了多少天,大批堆積陣前的日軍戰死者尸體被泡爛在彈坑中,溝壑里,抑或滿是泥水的戰壕邊。如今,酷熱粘濕的空氣里早已彌漫著刺鼻的腐臭,成群喝足了人血的紅頭蒼蠅在尸山間瘋狂盤旋,飛飛落落,在尸體上駐下了無數蠕動的蛆蟲,而這些靠著吸噬血肉快速孵化的蒼蠅從蟲蛹中破殼而出後,有不少尸骨被大堆蛆蟲腐爛蛹殼足足堆了一尺高。
散布四野的尸體上,腐爛的血肉把身下的土地淤成了黑紅色,讓整片戰場猶如一片地獄般的景象。
在這片地獄戰場上,不少前沿的日軍士兵根本吃不下飯,當飯食被送上陣地的時候,大群在尸體上吸足了敗血爛肉的紅頭蒼蠅聞風而至,而且蒼蠅還根本不怕人,轟都轟不走!
甚至有個埋頭硬塞飯食的日軍老兵猛然發現,自己飯盒里的米飯在落入一只蒼蠅後,雪白的米飯上居然留下了一斑黑紅的腐臭濕痕!日軍老兵當場扔了飯盒嘔吐不止,都是在戰場上蕩來蕩去的老兵,怎能不知道那就是蒼蠅從死尸上帶下來的腐血爛膿!
死者死矣,而活著的人也像從陰間爬出來的枯鬼一般,早已失去了人的模樣,可一想起那些腐爛在前方溝壕的戰友,卻連他們的尸體都搶不回來,只得讓生者死者交錯混雜一起,生死難辨。
許多僥幸活下來的日本軍人,望著盛暑中殘酷轉動的皎潔月光,無不是嘶聲嚎哭。
骯髒泥濘的戰壕里,數不清的跳蚤大行其事,而這些跳蚤又在眼下非人的環境里大量繁殖,更是給濕熱嚴酷的環境中帶來了絕大的災難。當你盡可能的蜷縮在相對干燥的地域時,那些無孔不入的微小生物令所有的軍人備受折磨,使得每個守戰壕里的軍人,連一個小時都不可能好好睡滿。
在這些該死的玩意面前,並不會因為你是中國人而稍加關照,也不會因為你是日本人而重點噬咬,所有軍人一視同仁,每當軍人們從戰壕里醒來時,往往身上全是密密的紅色皰疹,而大量的病原卻在這無聲無息間,以幾何倍數的形勢極速傳播了全部的陣地!
隨著大量跳蚤的病源傳播,可怕的戰地疾疫在悄悄蔓延,每天雙方都有大量的軍人因為疾病而失去戰斗力,被迫躺入醫院,只不過在衡陽城下人數最多的日軍情況最糟糕,恐怖的戰地疫病導致了大批的日軍部隊整中隊整中隊的完全失去了戰斗力!
直到打成了這般境地,軍里的弟兄還在死命支撐,不過日軍的情況也一樣悲慘,無論是疾疫還是傷亡,都要遠高于**的損失。
一道不起眼的土丘邊,第六十八師團師團長佐久間為人中將,參謀長原田貞三郎大佐,作戰主任松井中佐,幾位幕僚和六十八師團的所有聯隊長全部重傷此地,也就是這區區八發攢射而來炮彈,卻讓第六十八師團最高指揮系統,全盤崩潰!
一條不起眼的絕壁旁,日軍的進攻部隊死在這四千多人,尸體從溝底一直摞了好幾米,可就是這樣,日軍還是沒能突破這條絕壁。
由于這場戰爭的殘酷血腥,以致不少日本人都悲觀的認為;衡陽之戰,乃是「華南的旅順之戰」,原計劃一日破城,未料一月有余,城未破,人盡喪!
面對有史以來空前的攻城死傷,日軍主力部隊被牢牢卡死在中國,支持著美軍得以毫無顧忌的攻佔塞班島,以致本土震蕩,徹底暴露在了美軍兵鋒之下,以致當時的日本掌權內閣,東條英機內閣不得不黯然下台,謝罪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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