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漸漸席卷著整個長安,蟬鳴此起彼伏地王府里空洞地響起,即使王府里的樹木郁郁蔥蔥到足以遮陽蔽日,可是依然抵擋不住炎炎熱浪的侵襲,就在這般難熬的暑日里,觀蓮節悄然將至。
「觀蓮節是上及皇家,下及百姓的節日,寒恭,後天你會去千山湖嗎?」
「本來確實要去的……」寒恭深吸了一口氣,「不過還是罷了。」
「為什麼呀?」我放下手中的紫竹簫,「連我都收到天子的邀請了….」
「你是長樂公主,天子如此是應該的。」寒恭淺笑著撫模著光潔的簫面,「歲月無痕,這般上等的紫竹,恐怕天下再也不會有了。」
「別打岔!」我輕拍著他的手,嗔怪著,「想必天子也邀你了吧?你膽子可真大!」
「天子?這位宇國的天子,何曾有過實權了?」他冷笑一聲,緊握住我的手,「君瀾,我這兒可是司夫人下令要我去的,和那位趙晏夕一起去。」
我听後,心中不禁一怔,默默看著他不再說話。
「我就說吧?你肯定也不希望我去的。」寒恭無奈地笑著,「再說,蓮花本就是孤傲于世的,恰如玉蘭一般,世人聚眾賞蓮,一定會讓蓮花失了本性,變得不再令人向往。」說著,他緩緩展開那日我送與他的折扇,「想必,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可是你這樣,會不會不大好?」我撇過頭去,小聲地問著。
「有什麼不可以的?」他不屑道,「比起讓你難過,這些事又算的了什麼?」
說著,他便雲淡風起地為我搖起了折扇,再次開口道︰
「知道你怕熱,我讓阿綠給你早早被上了荔枝凍和冰西瓜,只是千萬別貪嘴,知道了嗎?」
「好。」我乖巧地點完頭後便倒在寒恭的肩上,呢喃著︰
「真是奇怪,這落瞳湖也種滿了蓮花,可到如今都遲遲未開,這些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這湖,是我母親命名的….這池里的蓮花也是我母親命人種下的。」寒恭憂傷地望著湖里含苞待放的白蓮,淡淡地說著,「母親離世後,也無人再敢來這里了。」
「誰說的?我就是在這兒遇見你的呀。」
「那是你膽子大,哪里都敢闖。」寒恭捏了一下我的鼻頭道,「當時看到我一個人坐在這兒彈琴,嚇壞了吧?」
「才沒有!」我指著他,「再說我哪里知道王府的事情呢?」
「是呀,這里的白蓮長期不得人照料,所以開的晚些,這湖又不朝陽,自然也長得慢了,我雖有心照料,可是自從………」說到這里,寒恭忽然閉了口,只是深情地望著那一池湖水不再說話。
「自從……?」我試探地問著,「然後呢?」
「沒什麼…」他對我搖了搖頭,「不要放在心上。」
「哼!」我不悅地月兌開了他的懷抱,「你教我首曲子吧,既然你不願告訴我。」
「你個小東西!」他再次一把將我摟入他的懷中,「前些天給我綰的那個歪七扭八的發髻,你還沒有給我賠不是呢!」
說著便豁然將我推倒在了草坪上,擁在我耳邊局促卻又調皮地問著︰
「你說該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我臉一紅,揪起他的耳朵道︰
「光天化日下調戲長樂公主!該當何罪!」
「論罪的話,就讓宇寒恭守著長樂公主一輩子吧,反正都這樣了,也沒有人敢要她了!」寒恭捧起我的臉,「倒是讓宇寒恭白白撿了一個便宜!真是可惜長樂公主了!」
「你!」我傻笑著松開手,抱著他將自己的頭埋進他的懷,同他一到窩在樹蔭下,打起盹來。
當第二日的清晨我還沉醉昨日的美好之中時,可是這片刻的寧靜享受卻被阿綠驚慌的來報給瞬間打破。
「公主!公子因為拒絕去明日的觀蓮節,和司夫人吵起來了!」阿綠在我一旁不安地說著,「這兩個人,從來都是水火不容的,現在更是………」
「你說什麼!」我手中的毛筆不禁立刻從掌心滑落,在宣紙上韻出一大片的墨跡。
「寒恭,從不是會與人針鋒相對的,怎麼會這次…」我跌坐在椅子上,悔恨不已,他如此做,不過是為了我而已,只是如今居然和司夫人鬧到這步,想必也是因為我而造成的吧。
「阿綠,你快去給寒恭帶話,告訴他陪趙府小姐去吧,不要覺著是委屈了我!」
「可是公主,您知道公子是為了您才會不去的,現在若是這樣,公子一定會特別難過……」
「但我不能這樣挑起他和司夫人之間的矛盾!」我著急地說著,「你快去!我不能讓他為難!」
「是….」阿綠猶豫了一下,剛想立刻跑了出去時,卻再次被我喊住︰
「阿綠,你帶我去那里看看,我還是放心不下!」
「公主,您去那里容易引起懷疑的……」
「我必須要去看一看,寒恭這樣,我哪里能安心呢?」
說罷,我便拉著阿綠急匆匆地出了院。
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阿綠和我一開始先待在羽寒院門口的一叢竹林里,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出來,安靜地打探著院子里的一舉一動。
只听到院子里發出了激烈卻又冰冷到讓人悚然的對話。
「寒恭,你明日必須去,這位趙晏夕是大理寺卿之女,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
「也不是所有庶出能攀上嫡出的,不是嗎?」寒恭冷冷地答應著,「司夫人請回吧,我也沒這功夫出來露臉。」
「寒恭!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司沁霖的聲音愈發尖刻了起來,「你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嗎?」
「我確實沒有,所以我也沒有心思去結交這樣的達官貴人,與其在這兒對我苦口婆心,不如好好去商議一下宇寒歌的婚期最是要緊。」
「宇寒恭!盡管你是攝政王嫡子,可是你又能討天下多少女子的喜歡?趙晏夕對你一見鐘情,已經是你的福氣了,你別不識好歹!」
「我不需要討得多少女子的芳心,我也不屑趙晏夕對我的感情!」寒恭厲聲反擊著,「既然你吩咐要全王府的人都忘了我,那麼不如讓我就此悄無聲息!你又何要把我放在心上呢?」
「寒恭……」司沁霖的聲音忽然緩和了下來,「我這也是為你好,好讓你以後有一個依靠。」
「依靠?司夫人若不涉足我的一切,那便是我最大的依靠了。」
「好!好!」司沁霖冷笑了兩聲,「你和你母親當真一個樣!」
「說我可以,但是我母親不行!司夫人!恕不遠送!」說完寒恭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公主,小心!」阿綠掩護著我,「他們估計等下就要出來了。」
匆忙和阿綠蔽身回那不遠處的竹林里,探著頭看著司沁霖和錦繡走遠了以後,我和阿綠這才小心翼翼地從竹林里走了出來。
「阿綠,你進去告訴寒恭吧。」我嘆息著,「不要告訴他我來過。」
「公主,這是為何?公子一定很希望在此刻見到您的……」
「我不想讓寒恭知道我听到了這段對話………你只吩咐告訴他安心去就是了。」我撫去了眼角落下的淚,「我先回去了。」
「可是公主……」阿綠望著我,又回頭看了看羽寒院,一時間躊躇不已。
「你快去阿。」說完,我便轉過頭去,緩步離開。
其實,我何嘗是真的因為听到了這般的對話,才會如此傷感,不過是自己沒有勇氣對寒恭說出那句話罷了。
無論是以怎樣的姿態告訴寒恭,讓他陪趙晏夕去觀蓮節,我都做不到真正的舍得與大度,更何況那樣,只會讓寒恭更加不願去觀蓮節,如此下來,我的自私只會再次讓所有人為難。
阿綠到了傍晚十分才回來,當我抬頭看到她時,只瞧她的眼眶早已哭的通紅。
「阿綠?」我牽過她,關切地問著,「這是怎麼了?」
「公主,公子知道後……特別…….」阿綠別過臉去,傷感道。
「我知道,我又何嘗不是?」我顫顫巍巍地答著,「可是阿綠,我怎會有勇氣面對他、告訴他這些呢?」
「可是公主,您要知道,公子不在意這些……他最在意您的感受。」
「阿綠,去告訴宇王爺,我因貪涼吃多了冰西瓜,身子抱病,不能來觀蓮節了,還望天子和宇王爺見諒。」
「公主,您這是何必?」
「我不能看著他和其他的女子在一起嬉笑,我做不到…」我揮了揮手道,「告訴後廚,不用傳膳了,我沒有胃口。」
「那奴婢扶您上榻休息吧。」阿綠遲疑了一秒後,艱難地說著。
「也好,告訴問夏,我身子不適,已經去睡了。」
可是睡至深夜,我卻再也睡不著了,悄悄起身,只瞧夏夜里的螢火蟲早已迫不及待地探出身來,在院子里自由自在地飛舞著。記憶中的螢火蟲曾經是宮人捉來放在瓶子里供我賞玩的飛蟲,可是過不了多久這些被困在瓶中的螢火蟲便盡數死去,而我也從未在燕國的皇宮中看到過自由飛旋的螢火蟲,那時的我一直以為螢火蟲是活在瓶中的,現在放眼望去,院子里的它們應該活得更瀟灑自在吧?夜空下它們恰如散落凡間的細小星光,盤旋在世間不願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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