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徐乙等人在高興的時候,嚴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沖了過來,沖著柳教諭喊道︰「教諭我要復查,為什麼我沒中,一定是判錯卷了,一定是……」
柳教諭和陸訓導正在高興,今年南和縣一下子中了三名舉人呢,突然看到嚴章冒冒失失地沖過來,甚是不喜,但是見到嚴章臉色蒼白,眼神迷離,也于心不忍,說道︰「嚴章,莫要這般慌亂,成何體統。陸訓導,你帶著嚴章去辦理復查手續吧!」
鄉試試卷在張榜結束後的十日後,為以示公平,是允許交費復查,因為要繳納二十兩銀子的復查費,所以一般對自己沒信心的,都不會去浪費銀子了,而且開恩科這麼多年,還沒有出現過復查,能查出有問題的。
徐乙得了解元是第一名,眼鏡和胖子分別是第十八名和第二十二名,都在二十五名之內。
三人在大家的簇擁之下,又到三笑樓慶賀。昌萬泉、李掌櫃和趙掌櫃也帶了一些省城名流前來參加,場面比得草元時候又大的多,一下子坐了四桌人,自然是上了四桌的「解元套餐」。
讓徐乙驚詫的是結賬時,三笑樓的掌櫃說楊林在離開之前,已經吩咐了,只要徐乙來辦慶宴,一律不收錢。
這次酒宴,從中午一直喝到夕陽西下,雖然心中高興不過還算保持克制,沒有太放縱。
與昌萬泉等人告別之後,徐乙和柳教諭一行才帶著幾分酒意飄飄然的回鼓樓會館了。
談笑之間回到小院時,徐乙發現小院里靜悄悄的,幾人心中一動,只見數間房內亮著燭光,歡笑聲也慢慢消去,夜暮已經逐漸降臨,像他們一樣出去慶賀的,也應該回來了,而現在這里卻空蕩蕩的,徐乙三人心里都清楚這是為什麼。
中午吃完飯,關曉軍和另外兩名生員,以及復查無果的嚴章,在陸訓導的帶領下已經回南和了,陸訓導還有個任務就是先回去向縣衙發囍報,今年南和縣一下子中了三名舉人,而且還出了名解元,是百年不遇的大事。
就寢前,柳教諭還特意前來囑咐徐乙三人,要好好休息,明天還要參加「鹿鳴宴」。
原來在科舉制度中規定于鄉試放榜次日,宴請新科舉人和內外簾官等人的宴會,叫做「鹿鳴宴」。鹿鳴宴得名于明朝皇帝宴請科舉學子以「鹿」為主脯的宮廷御膳,用來表示皇恩浩蕩和對人才的器重。
鹿一直來被崇為仙獸,意象為難得之才;皇帝貴為天子,「鳴」意為天賜,故皇帝為東,才子為客的這一御膳被名為「鹿鳴宴」,意指天子覓才、重才之宴。
又一說為,鹿與「祿」諧音,古人常以鹿來象征「祿」的含義,以此為升官發財的盼望,而新科入舉乃是入「祿」之始。但由于古代人們自謙含蓄,並不願將財富放在嘴邊,因為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思想有出入的,于是取了「鹿鳴」這麼一個富有詩意的名字。
步入深秋的清心樓後花園,此時仿佛穿上了一件金黃色的毛衣,枯黃的揚樹葉和鮮艷的楓葉飄落下來,好象是幾只彩色的蝴蝶在空中飛舞。雖然寒氣降臨,可青松爺爺還穿著碧綠碧綠的長袍,顯得更加蒼翠。花園里,菊花爭芳斗艷,紅的如火,粉的似霞,白的像雪,美不勝收。柿子樹上的葉子全都落了,可黃澄澄的柿子還掛在指頭,像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橘黃燈籠,紅通通的海棠把樹枝都壓彎了……
鹿鳴宴就是在清心樓的後花園舉行,清心樓門口有專人負責接待來客的,這里附近早就有兵丁把守住,若是沒有憑證,誰也沒有辦法進來。
徐乙三人到的時候,已經有很多舉人在簽名登記了,三人在僕役的引領下,來到了宴會場,因為宴會還沒有開始,大家或賞菊,或觀魚,此刻能到這里來的都是春風得意,才高八斗之人,一時間這後花園顯得異常熱鬧。
「不知道這鹿鳴宴是否真有鹿肉吃啊!」胖子本性不改道。
眼鏡白了胖子一眼道︰「只怕筵無好筵,會無好會啊!大哥,你要有所準備,估計今天你會成為眾矢之的呀!」
徐乙微微一笑說道︰「此宴乃考場也!」
巳時末,主考鄭仁軍和副考苗愛民來到了花園,眾人上前參拜施禮,而後按名次序號分排入座,徐乙因為是鄉試第一,安排的座位與鄭仁軍和苗愛民的席位非常的接近,眼鏡和胖子坐的相對較遠。
落座之後,徐乙就察覺到鄭仁軍一直在打量著自己。對于自己今後的師座,從鄭仁軍步入花園,徐乙就已留心觀察——只見鄭仁軍天庭飽滿、雙目黑白分明、耳與眉齊,儀表堂堂,一臉正氣,徐乙不禁暗自慶幸遇到了好官。
做為豫省的巡撫,這鹿鳴宴自然是由苗愛民主持,看到大家都已落座,他便站起身來,講道︰「大家安靜,這次鄉試能夠順利的進行都是主考鄭大人不辭辛苦,領導有方。下面有請鄭大人講話!」
隨著苗愛民的話落,大家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鄭仁軍起身,雙手壓了壓,見場面安靜下來了,溫和的講道︰「諸位舉人,我代表這次鄉試所有官員對你們能參加鹿鳴宴表示歡迎和祝賀!鹿鳴宴將是你們的人生開始走向**與成熟的里程碑。
咱們既然師生一場,在此我有以下兩點的忠告,望諸君能銘記于心︰首先,你們可以離開教諭,離開訓導,離開官學,但不可以離開讀書學習;其次,你們的考試並沒有結束,人生還有三道試題,即‘學業、事業、家庭’,都要‘中舉’,人生才能完整幸福。
鹿鳴宴,是緣始,亦是緣離。江湖如水,變幻無常;若你安好,便是晴天。」
鄭仁軍的話音一落,所有的人都起立鼓掌,掌聲經久不息,甚至有些舉人感動的眼楮都紅了。
徐乙亦是動容,當听見‘若你安好,便是晴天’的時候,古月那一顰一笑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苗愛民見到大家情緒,稍稍恢復,便講道︰「‘呦呦鹿嗚,食野之隻’;‘呦呦鹿鳴,食野之嵩’;‘呦呦鹿鳴,食野之芩’。諸位舉人,這美酒佳肴,正在準備,開宴之前不知大家可有節目助興啊?」
徐乙心道︰「鹿鳴宴這才剛剛開始!」
苗大人的話說的已經很露骨了,要知道嫉妒就是原罪,徐乙這次鄉試中得解元,不服氣的,可是大有人在。誰要是能讓解元當場出丑,自然也就能月兌穎而出。
「在下洛陽石忠爾,久聞徐解元,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我有一對,缺下聯,特向徐兄請教。」
首先發難的是洛陽第一才子石忠爾,此次他屈居亞元,甚是不爽。
此刻筆墨紙硯早已備好,石忠爾不待徐乙回答,便提筆書寫出了上聯。
預料之中的場面終于出現,徐乙自然不懼,只見他步履輕盈、瀟灑,面帶微笑走出席位。
那石忠爾也非浪得虛名之輩,但見他筆走如蛇,初寫黃庭,邊寫邊吟道︰「水仙子持碧玉簪,風前吹出聲聲慢」。
「一句穿起三個詞牌……」
「不僅擬人化,還展現了一副動人的畫卷。」
「聯妙,字更絕……」
石忠爾寫完上聯,立即引來一陣的贊賞。當然也不泛,想要把這一聯對上之人,因為須得「韻、意、形」全部匹配才行,一個個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再看徐乙,已經落筆寫完下聯︰「虞美人穿紅繡鞋,月下引來步步嬌。」
「大哥你真棒!同樣是三個詞牌,同樣擬人,同樣畫面優美,對得是完美無暇。」胖子第一個叫起好來。
「許解元筆酣墨飽,力透紙背,在下佩服!」那石忠爾倒也光棍,沒待眾人評定,便已對徐乙心服口服。他為人坦蕩的胸懷,贏得了在座不少官員的欣賞。
「在下鶴壁吳仁,有聯請教!」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石忠爾那樣的胸懷,吳仁是第六名亞魁,此人很是自負,有機會挑戰第一名的解元,他自是不能放過。
徐乙知道像吳仁這樣的人還很多,而且今天自己要是不一展才能,怕是不能善了,甚至大家都會質疑自己解元的能力,想到此處,便豪情萬丈地對眾舉人說道︰「諸君,誰若有聯盡管寫來!」
听到徐乙的話,立刻激起了幾名才子的斗志,紛紛上前出聯……
吳仁的上聯是︰「晚霞映水,漁人爭唱滿江紅。」
徐乙微一思索,便寫出了下聯︰「朔雪飛空,農夫齊歌普天樂」。
對得工整自然,完美無暇,眼鏡和胖子帶頭叫好,眾人贊嘆之聲也很多。
徐乙的興致也起來了,接著對下一副,只見上聯是︰「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為柴」。
徐乙不由笑道︰「出得實在是太巧妙了!」
「在下信陽李哲,此聯正是在下拙作。」
徐乙便哈哈大笑道︰「好,好,這個上聯的確很見才情……」
說著向胖子一招手道︰「拿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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