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者收劍,代表武決結束,君少卿轉身,一步步朝谷內走去。
「我願付出任何代價,但求一株菱晶花」洛秋強忍爆發的傷勢,懇求道。
君少卿止步,回首,妖美的眸中劃過一抹光芒,「任何代價?」
「任何代價」洛秋點頭,毫無猶豫。
「愚蠢」一聲冷哼,君少卿邁步離去,飄起的雪花中,淡淡的聲音傳出,「進來吧」
洛秋跟上,身後,唯留兩道染紅的雪印。
千丈方圓的冰雪湖上,君少卿停下,看著白茫茫的湖面,眸子一片無情與深邃。
「這是千雪湖,菱晶花便是從這里長出,你只需種下自身血,不過,能不能結出菱晶花就要看你的運氣了」
話落,君少卿回頭看了一眼洛秋,冷聲道,「就讓我見證你所謂的代價吧」
「多謝」
洛秋道了一聲謝,回到馬車前,將藥妃抱了出來,睡著的妖女如同謫凡的仙子,齊膝的長發垂落在冰面之上,紅衣勝血,美的讓人不忍褻瀆。
小心放下藥妃,青絲鋪在身下,洛秋溫柔地笑了笑,旋即,輕輕一劃,右手食指上出現一道半寸長的口子,鮮血滴下,掉落冰雪中,再用雪掩住鮮血,靜等了片刻,卻沒看見絲毫的動靜。
洛秋並不灰心,轉動輪椅,換了一個地方,繼續種下自身血,用雪掩埋,然後,靜等。
不遠處,君少卿平靜地看著這一切,眸子不見絲毫波動。
半個月後,洛秋吃下斷心草,壓下又要爆發的傷勢,千雪湖上依然一片寧靜,沒有一點變化。
洛秋右手食指結痂了,因此,又換了一個手指,然後,又結痂了,然後,再換了一個手指。
近一個月過去,兩只手的手指早已全部結了痂,洛秋撕開了血痂,為了防止傷口結痂,又再次劃深了傷口。
湖面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種下去的鮮血都未結出菱晶花,洛秋有生之卷,恢復的比常人要快很多,所以,看上去並沒有太大影響。
三個月後,十根手指再次結痂,而且,傷口出血似乎不是那麼順暢了。
洛秋又一次服下斷心草,壓下傷勢,撕開血痂,依舊默默種著希望。
十指連心,現在卻好像不疼了。
君少卿走了過來,看著洛秋,問道,「她是你什麼人?」
洛秋看著右手已不再滴血地食指,眉頭微皺,旋即再次撕開血痂,「她沒說過,或許應該是朋友吧」
第四個月,洛秋的頭發又開始變白了,不多,黑發下夾雜一縷縷雪色,只有寒風吹過時才能看到。
雙手的手指再也流不下鮮血,撕開血痂也是一樣,洛秋手一劃,劃破右腕,終于,再次有鮮血流了下來。
千丈方圓的湖面到處都留下了洛秋的血跡,想要的菱晶花還是沒有出現。
第九個月,洛秋身上的生機漸漸有了消褪的趨勢,頭發已不再變白,仍然還是那不太多的白發,不同是,無論黑還是白均染上了一抹灰色。
斷心草的作用越來越小了,開始能撐近兩個月,現在,只能撐不到七天。
「你的生機早已開始消褪,種出菱晶花的可能已經不大,還是放棄吧」第十個月時,君少卿來了,看著泛著點點沁紅的湖面,淡淡道。
洛秋疲憊地笑了笑,並沒有說話,曾經他以為他悟了,知曉了什麼叫生死,只是,見到藥妃一身鮮血躺在地上時,他才發現他自己原來是多麼無知,他從來都沒有像樣的活著,何談生死。
這是他生命中少有的珍視之人,他如果不能救不活她,他不知自己日後將如何走下去。
一年之後,洛秋的血似乎流光了,十指與手腕都再無一滴血能夠流下。
寒風凜冽,青霜谷口,孤寂的劍者依然靜臥,黑白大氅隨風獵獵,一旁,墨劍橫在劍台上,任憑風霜吹打,劍尖偶有朱紅滴下,滑落地上,染紅白雪。
「要放棄麼」君少卿半闔的眸子睜開,銀色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光華,呢喃道。
無血可種,何談希望。
突然,君少卿身子猛地一顫,妖異俊美的面容第一次有了變化。
「瘋子」冷眸回望,一片驚色。
千雪湖上,洛秋周圍銀光升騰,磅礡的生機從心口緩緩溢出,黑白相間的長發再寒風中搖曳,耀眼的光芒中,一滴異常殷紅的鮮血飛落,沒入雪中,洛秋臉色瞬間蒼白一片,再也看不到一絲血色。
這是心頭精血,用一滴少一滴,洛秋能撐到今日,全憑無雙的根基,此刻,逼出心頭之血,無疑自毀根基。
「呃」
一聲長哼,洛秋周身生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散去,長發飛舞,一片灰暗。
下一刻,命海二重天的修為迅速墜下,再次回到一重天的境界。
斷心草已經不多了,這一次,還未來得及服下,洛秋便昏了過去。
君少卿沉默,看著墨劍滴下的朱艷,一動不動。
又一個月過去的時候,軍師來了,風塵僕僕,身上還帶著濃郁的血腥氣,卻被君少卿擋在了青霜谷口。
軍師身後的十三名強者欲要強行闖關,卻被軍師攔住,慈劍天閣不比其他勢力,傳承歲月悠久的可怕,他是軍師,不能什麼都不考慮,況且,青霜谷太過詭異,修為越強便壓制的越厲害,是否能闖得過去還是兩說。
軍師最終還是苦澀地離開了,見不到洛秋,他也無法做什麼。
橫在谷中的墨劍依然靜靜地橫在青霜谷中,仿佛一道天塹,阻擋著生與死的界限,谷外,人間冷暖,谷內,世間炎涼,洛秋的生死無人可知,活著是運,死了是命。
劍者悟劍,墨劍飛起,落入劍者手中,風雪世界瞬變,一片山水墨畫鋪展,天瀑垂落,劍鋒入霄,黑山白水,盡在劍之意境中。
驚才絕艷的劍者,譜寫著傳說,瀑下,劍者舞動,一劍劃過,黑色水墨橫斷天瀑,奔騰水流瞬間靜止。
片刻後,劍者收劍,冷眸銀光閃過,山水墨畫迅速消散,青霜谷再次恢復如初。
楚朝西南方,山下的書院中,一顆杏樹漸漸枯萎,樹枝開始斷裂,寒風吹過,伴隨著所剩無幾的枯葉飛落,搖曳在風中,飄落地比一顆野草還不如。
青霜谷,千雪湖中心,一道身影坐在輪椅上,一動也不動,身旁,一株美麗的冰花迎風綻放,殷紅的花心如鮮血般明艷,風雪中,美的驚心動魄。
兩年已過,卻沒有人在乎這些,君少卿緩緩走來,看著湖面上的菱晶花,神色不變,一揮手,菱晶花飛起化作一抹流光飛向不遠處的藥妃口中。
谷外,傳來馬蹄聲,君少卿眉頭微皺,身影一閃,從湖中心消失。
紫荊馬車中,一道雍容尊貴的身影走出,頭戴鳳冠,身著霞帔,美麗的臉上有些不可察覺的憂傷。
「我來接他回家」汐夫人開口,一步步朝朝谷中走來。
君少卿眸子一縮,只覺得一陣清風拂過,眼前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千雪湖中心,汐夫人看著輪椅上睡著的身影,眸中的憂傷再也掩飾不住。
「他只有在青霜谷中才可能活下去」君少卿走來,淡淡道。
「多謝,他出來的太久了,是時候該回家了」汐夫人輕撫著洛秋灰白的長發,傷感道。
君少卿不再說話,看著汐夫人帶走了洛秋和藥妃,半個月前,當他看到那駕一直陪著洛秋的馬車離去,他便想到了今天,路是自己選的,終究要自己來走,他不會干涉。
一個月後,藥妃被一名老嫗帶離了凱旋侯府,玄叱院中的藥園再無人回去過,偌大的園子一片可怕的寂靜,唯有一尊古琴竟躺在院中的石桌上,任憑風吹雨打,始終不曾離去。
又是兩年靜好歲月,青霜谷中,君少卿負著墨劍離去,空谷不留影,只余吹雪聲,兩年前千雪湖心的血跡早已被風雪淹沒,再也看不到一絲痕跡。
整整四年,凱旋侯府極少理事,皇朝的一切爭斗似乎都與侯府無關,軍神臥淺灘,侯府避歲月。
四年時間,後院的小園依然百花爭艷,生機勃勃,音音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經常一覺醒來就把昨日忘得干干淨淨,四五歲的模樣也再也沒變過,一雙漂亮的大眼楮最多的時候便是迷茫,使勁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當初洛秋留下的一滴精血汐夫人並沒有給音音服用,也正是因為這樣洛秋才能活了下來,但,也只是活了下來。
失去的生機不會再回來,變白的頭發也不會再改變。
醒來一年多的日子里,洛秋很多時候都在靜靜地守著音音,她笑,他也笑,她不高興,他也不高興。
生之卷的作用越來越小,即便洛秋很拼命,但,天從不遂人願,音音沉睡的時間越來越久,醒著的日子兩手都能數的過來。
這些日子,北土的風雲開始變了,楚朝也面臨動蕩,唯一不變的只有侯府後院,日出日落,偶爾有一些花朵枯萎,洛秋都會默默地用新的花朵替換掉。
汐夫人臉上的笑容再沒有出現過,侯府女臥龍徹底消失在皇城的權利中心,每日只是無聲地站在園中,靜靜看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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