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誰家新婦 第43章 傾我所有換你一諾

作者 ︰ 閑敲燈花

老爺,子嗣,這是太太意也介意,听蘇夫人輕描淡寫地一聲嘆便叫人變了顏色,林平不由地縮了脖子,猶豫了片刻,開口喊了聲「太太」,待看到她朝自己淡淡擺了擺手,連忙又朝蘇雲岫見了禮,方步地退下。一出屋子,便狠狠吸了兩口鮮空氣,只覺渾身松了許多,回頭看了眼屋里各坐一端兩個女人,嘆了口氣,便遠遠地守外頭。

有了林平打岔,賈敏很平復下來,面上又恢復了雍容端莊笑容,若有所指地笑道︰「蘇夫人真是體諒得緊。只是,真假不了,假,怕也真不了吧。蘇夫人是個明白人,走南闖北見聞甚多,這些個道理,可遠比我這深閨內院主婦通透得多。」

這話算諷刺,還是提醒?蘇雲岫眉梢輕挑,揚唇笑道︰「林夫人過獎了,民婦旁心得卻也沒有,這些年也不過是謹記一句俗話,善惡到頭終有報,每每這般一想,諸多苦楚便也不覺什麼了,不知夫人以為然否?」

賈敏只覺得手心扣得生疼,那悠揚含笑話語,卻如冰渣子戳她心窩上,又冷又痛,然她卻不能喊疼,不能叫停,只能這般听著,帶著笑听著,善惡有報,難道眼下情景便是自己苦心維持這個家報應?想起昨日林如海漠然無情,毫不留戀地拂手離去,走得那般決絕,竟連再回頭看她一眼也不願,似乎昔日恩愛都是假,都是一場夢,眼下夢醒了,一切也都結束了。賈敏手越攥越緊,緊得似乎也勒住了心窩︰「何為善?何為惡?孰是孰非,對錯恩怨又有誰能說得清,辯得明?」低低地咳嗽了幾聲,也不知說服別人還是自己,又道,「身為妻子,想要圖個完滿家有何過錯?我以一顆真心相待,便求他真心回報,莫不也成了惡?」

「你要如何待他,如何夫妻情重,是你事,與旁人何干?」蘇雲岫嗤笑地看她,你與林如海究竟是真心換真心也好,虛情配假意也罷,兩個人關著門自個兒理會就好,為何要牽扯不相干外人,要叫旁人舍棄自己來成全你們夫妻情?「莫非林夫人眼中,只有入得你眼算人,旁人皆是可以隨意犧牲構陷?」想起十年辛酸風雨,蘇雲岫忍不住冷笑道,「林夫人愛意還真不是旁人能承受得住,只不知林大人是否甘之如飴,為了成全夫人深情,也無怨無悔地甘願絕後,做林家不孝子孫?」

賈敏再維持不住面上風度,俏臉含霜地怒視她,蘇雲岫好整以暇地與她對視,再不掩飾眼底嘲諷和輕蔑,以愛之名傷害,究竟是愛,還是恨?只不知林如海眼下是哪般心情,是懊惱自己做得不夠好,無法叫賈敏安心踏實,反而連累她熬心血做下這等等腌漬惡事;還是憐惜她愛之深責之切,對自己這般情深意重讓他割舍不下;抑或是,後悔了,動怒了,也來個相愛相殺神仙眷侶相看兩厭煩戲碼?

只是,瞧著賈敏模樣,怕是真成了怨侶呢。蘇雲岫眉眼舒展,不自覺地多捎了幾分笑意。這笑意落到賈敏眼里,卻是j□jluo地嘲弄,只覺得面前這女人站高高位置上俯視著自己,冷眼旁觀著一切一切,妝容再精致,錦衣華服,惟有正室方能擁有正紅,她都不屑一顧,自己苦心籌謀方得到東西,旁人,不,是自己厭煩女人眼里不過是場空,這個認知,比她嘲笑叫賈敏難堪。

這樣羞辱,是,賈敏覺得這是她三十幾年里受過大羞辱,十年前,蘇雲岫不過是她隨意可以抹去棋子,螻蟻一般人物;沒想到,十年後今天,竟讓她吃到了有生以來大苦楚。

只是,她賈敏可以輸,可以敗,卻絕不可以不明不白。

「林家事可是你做?」一雙鳳眸銳利地死盯住蘇雲岫,賈敏寒聲道,「用宋氏一條命,掀翻整個林府,還真是好算計。就連那些個老刁奴,也是你手筆吧。好一個善名遠播眉山夫人,若是叫旁人知曉了這些,不知又會如何看你?」

提及宋氏,蘇雲岫眼底閃過一絲黯然,只一瞬,卻被賈敏敏銳地捕捉住了,略一思索,便知當中奧妙,忍不住又諷刺道,「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與我,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她故去,我確有責任,只不過這世上誰都能指責我不是,唯獨你林夫人沒這資格。」蘇雲岫也隨著斂了笑,宋氏之殤,仍是她心上結,哪怕找再多了理由,听再多勸慰,仍無法釋懷心結,只是,這一切賈敏又有何身份立場替宋氏說話?「昨日因,今日果。我釀苦果,毋需你提醒,只是與你而言,午夜夢回之時,可有人來托夢,可曾會想起造下諸多孽果?京城林府也好,還是眼下這揚州府上,我蘇雲岫可曾想要過?汝之飴糖,吾之砒霜,若非你步步緊逼不留活路給我母子,你當我真這麼空閑,沒事就盯著這些個糟心事兒?」若不然,此刻她仍眉山腳下,清晨送蘇軒去萬松,黃昏再接他回家,母子倆過著安逸平穩小日子,哪需要四處奔走,日夜籌謀?

賈敏如何不明白她說是母親陰差陽錯辦下事,不過事已至此,她也沒什麼可辯駁,到了嘴邊話又咽了下去,猶豫了下,忍不住問道︰「你究竟圖是什麼?」她從不信這世上有什麼無欲無求聖人,也不會相信蘇雲岫真能以德報怨大度到諸事都不予計較,只是究竟想到是什麼,她卻真有些弄不清楚了。

蘇雲岫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告訴了你,你便能依我?」

不過是略含諷刺一句話罷了,沒想到賈敏卻忽然神情肅穆慎重起來,一臉認真地點頭道︰「我若願傾我全力助你一臂,你又會如何?」

「哦?」蘇雲岫錯愕地看她,朱唇微張,停滯片刻方醒轉過來,心思百轉間,便明悟了幾分她用意,看她臉色雖粉飾得極好,但身子虛弱卻是遮掩不住,若是她記得不錯,似乎她便是今歲故去,如今看來怕是時日無多了。如今,能叫她不惜強撐病體,這生命頭仍念念難忘事也不過這麼幾樁。這麼一想,心里便明白了她今日來意,開口道,「林府是林府,蘇家是蘇家。」

賈敏原也沒打算瞞過她,只是話剛起了頭,就被猜中了尾,心里仍有些訝然,見她神色淡淡不似作偽,不知怎,心底某一處頓時松懈了下來,索性坦然以答︰「你若有心林府,我便虛位以待,老爺身官場,續弦一事也需與我娘家知會商議,有我相助定能叫你如願;你若當真無意,兒子前途總是看重,你當知我出身賈府,又是林家二十年當家主母,也非窮戶陋室之家可比擬。眼下我若當真要與你為難,旁不必理會,只需認準了蘇軒這一路,這年頭,如何捧上一個人或是極難,但如果是毀去,卻是十分簡單。莫說只有你一人,即使老爺有心相護,怕也礙難得很。」這番話,賈敏說得極為篤定,眉眼間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傲氣,賈家本就是勛貴豪門,四大家族又同氣連枝, 赫門楣,聖恩浩蕩,她身為國公府唯一嫡出大小姐,這份底氣自然是足。

「是麼。」蘇雲岫頗有意味地笑了笑,賈府盛極而衰,落得個白茫茫一片真干淨結局,她自然是心知肚明,不過她又何必提醒,滿招損、謙受益道理,賈府之人不願理會,她又有什麼可擔心。面對這個並不簡單賈敏,她是不願說,即使心知若是將賈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挑明了,賈敏心里怕加不好受,一直視為堅實基石與依靠東西轟然坍塌給予震撼,雖不曾親身經歷過,但也能想像得到。只是,她圖從來不是一朝一夕,若是反而叫賈敏生出了心思,勸阻了,挽回了,往後日子豈不忒無趣了些?

賈敏再聰慧,再能耐,終究不能未卜先知,只覺得蘇雲岫笑得叫人心中不舒坦,卻也沒想到旁,只道是冷諷罷了,又接著往下道︰「我求也不多,只要你將來替我看護我女兒幾分,至不濟也莫要與她為難便是。只要你不從中作梗,其余我自會安置妥當。若不然,你也是做母親,應當能理會我苦心吧。」

一番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既是請求,又不失半j□j份,軟硬兼施,端得漂亮。蘇雲岫心中暗贊,面上卻仍噙了抹清淺笑意,抿唇道︰「林夫人這是篤定了我會應下?這些年,我兒吃苦,遭罪,莫非都不不作數?將心比心,若受了苦楚委屈不是我兒,林夫人又會如何行事?」關于那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林妹妹,若說不好奇那是假,可若說多歡喜也不是真。莫說她與賈敏恩怨幾乎是不死不休,縱使沒這些個事端,她也斷沒有舍了自家相依為命兒子,去張羅別人家孩子道理。

賈敏沒有回答,也知她本無意自己回答,來意已然言明,再留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便站起身來,道︰「蘇夫人好生思量取舍才是,父母之愛子,則謂之計深遠,莫要圖一時之意,逞一時

之能,卻誤了往後大事。」

「我道是林大人官威甚重,沒想到竟連林夫人也沾染了幾分官氣。」蘇雲岫也隨之起身,撫了下鬢角碎發,輕聲曼語,說不出寫意悠然,似乎她說得不過是胭脂水粉之類瑣事,並無幾分該放心上,「听聞貴府小姐自幼體弱多病,林夫人也需多看護幾分才好,若不然一個不慎傷了神傷了心,怕也真就誤了事。」

賈敏目光一凝︰「蘇夫人多心了。」沒想到,這蘇雲岫竟對黛玉事這般了然心,賈敏心中警醒,打定主意回府便將黛玉身邊伺候人好生排查敲打一番,萬不可被她鑽了什麼漏洞傷著了黛玉。即使真有那一日,她也得想法子將黛玉妥善安置好才是,好林如海雖對她不再復從前情意,但對黛玉仍是極上心。

蘇雲岫並不知道自己隨口一句竟叫賈敏疑心成這樣,但若是知道,怕也不過是笑嘆幾句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罷了。

林平離得並不十分遠,又將全副心思放這一端,瞧見兩人出來,連忙迎上前來,悄悄打量了兩人神色,似乎談得挺融洽,融洽?他被自己驀然生出念頭嚇了一跳,這兩人糾葛他是清清楚楚,不過是面上功夫都做得極好罷了。不過起碼沒出什麼差池,林平倒也真松了口氣,連忙恭謹地走到賈敏身後,扶她上了車,又不忘與蘇雲岫見禮,做得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轉身回了院子,蘇雲岫略遲疑了片刻,仍往帳房行去。還未進屋,便听到屋里隱隱有說話聲傳來,心中不免好笑,虧得自己還琢磨著是否要去書房看蘇軒,沒想到,他竟自個兒跑這頭來了。

剛踏過門檻,還未來得及開口,卻見蘇軒聞聲扭過身子,蹬蹬地跑到跟前,一臉擔心︰「那林夫人回去了?」

蘇雲岫點點頭,目光自他頭頂掠過,落到不遠處正含笑望著自己秦子浚身上,朝他寬慰一笑,又低頭拍了拍蘇軒肩膀,無奈道︰「不回去,難不成還得留她用飯不成?」這孩子毛躁性子,何時才能改過來?

「母親。」蘇軒臉一紅,忍不住跺了跺腳,明知自己心里記掛擔憂得很,母親卻偏偏還要玩笑自己。

听她還有心思玩鬧,秦子浚安心了不少,也知因無大礙,不過一轉念也覺自己甚是好笑,明明了解她,也懂她定能處理妥當,偏偏卻總忍不住擔心牽掛,這樣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只是如今他已能極好掩飾,只溫和地朝她微笑著,簡單地道一聲︰「沒事就好。」

坐□來,順手接過秦子浚遞來涼茶低頭啜飲幾口潤了潤喉,蘇雲岫便將賈敏來意與兩人重復了一遍,蘇軒一臉憤憤不平地咕噥道︰「誰稀罕她了?難道我科舉應試還離不得她了?」

「我總算是明白,你為何一直如此謹慎了。」秦子浚略一沉吟,便看透當中玄妙,用一個不知深淺相助,換一個善待幼女承諾,這交易做得實是精妙,「你應下了?」

蘇雲岫眉眼一彎,笑得狡黠︰「我等得,她可等不得。」雖然她本就沒打算將賈敏恩怨是非加諸到黛玉身上,本就是個還淚而結局,她冷眼旁觀就好,毋需動手,也能看賈府風蕭蕭雨瑟瑟,又何苦害自己費那心思,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一不留神反被臨死前咬上一口,豈不自找苦吃了?

只是,打算歸打算,從中得些好處她自是歡喜。

何況,眼下是賈敏求她,哪怕她說得再好听再漂亮,也不過是色厲內荏偽裝罷了,她倒是好奇,如今賈敏,林府已是日薄西山幾近山窮水,究竟還能拿出什麼籌碼來,究竟還能承受多少,還能苦熬多久。

看她得意地挑眉揚笑,如同林間漫步狐狸,優雅慵懶,卻透著幾分算計,秦子浚只是無奈地笑笑,溫醇目光里隱著絲絲寵溺竟比屋外夏日加暖人,輕輕嘆了聲「你啊」,卻沒別言語。

蘇軒懵懂地看看母親,又看看秦子浚,撓撓頭,大家意思是,那賈敏絕佔不了半分便宜,應該就是這意思吧。想通了關節,蘇軒也輕起來,抓起推開書本,又回到秦子浚身旁,輕聲請教起來。

屋外夏日郎朗,屋里其樂融融,賈敏造訪留下漣漪波瀾,早已習習和風中吹得無影蹤,只留下這靜好歲月流金年華美好。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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