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不記得我的聲音了嗎?」紅斗篷下的男人聲音溫柔了許多,也似乎不那麼奇怪了,變成了一個極為溫柔細膩的男聲。***
「不,你不是他,你不是。他已經不會回來了,我知道。就算他回來了,他也不會濫殺無辜,絕對不會!」珠兒娘矢口否認,「你不是他!」玉娘顯然是珠兒娘親的名字。
「娘,他是爹啊!」珠兒道。
「他不是!珠兒,他不是你爹,你爹……早就死了!」話落,玉娘哽咽了一聲,眼淚如串珠散落,「他死了!」
「娘,爹就在這里,你為什麼說爹死了?」
「玉娘,你可以不承認我,但你說珠兒的爹死了,那麼你能告訴她,她爹是怎麼死的嗎?」
玉娘一聞听登時面露恐懼瞳孔驟縮瞪大了眼,哽住無聲。
「爹沒死,爹不是在這兒嗎?」珠兒伸手向紅色斗篷,「娘,你還騙珠兒?。」
「珠兒,娘沒有騙你。珠兒——」玉娘眼中的眼淚再度洶涌。
珠兒收回手替玉娘擦拭眼淚,低聲道,「娘,無所謂的。就算娘騙珠兒,珠兒也知道娘是為了珠兒好。」
玉娘剛略放松下來,突然珠兒就跳離了她的懷抱,「珠兒?」她愕然瞪大眼。
「娘,殺了這些欺負你分開我們一家的人,我們一家就能團聚了!」
「珠兒,住手!娘說過,不許濫殺無辜!別殺人!」
「他們是無辜的人嗎?如果不是他們,我怎麼會和你分開?珠兒又何必躲躲藏藏,不能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生活?」
「你別用他的聲音跟我說話!你不是他!他的不甘和冤屈,我都知道,都知道……」玉娘吼道,眼淚更加成串落,「但是他……死了。珠兒,別听他的話,他不是你爹。你回來,回到娘的身邊。」玉娘對著自己女兒以母親最溫柔熱切的聲音殷切地呼喚。
珠兒早立在紅色斗篷的前面,面向自己的母親她一臉決然,幾乎是用吼一般說到,「娘,我受夠了躲躲藏藏地生活,不能如同普通母女一樣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是妖怪的孩子又怎樣?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麼一出生就必須被處死?娘,你偷偷模模地將我撫養長大,可是我不想繼續偷偷模模不能見光地活了。娘你太善良也太膽小了,所以你不敢做的事都由我來做!」
玉娘被駁得一時無法反駁珠兒的話。女兒的委屈她怎麼會不清楚?女兒的痛女兒的怨憎都在她這個娘親的心上啊!
「娘,只要殺了這些人,我們就可以時時刻刻在一起了吧?娘,你等著,很快的!」
「珠兒,住手,不要殺人!」玉娘回過神來大叫。
荊不夜掠過去阻止珠兒,但剛到珠兒去路還未動手就突然手腳不靈便,似乎被什麼牽制住一般不能動彈。
「珠兒,住手!」玉娘連滾帶爬地跑過來,「珠兒,珠兒——」
紅斗篷翻飛,裹在紅袖中的手臂一伸攔下了玉娘,「玉娘——我們一家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
「魅生,你已經死了。」
「對,我死了。十三年前,被這些村民利用你和你肚子里的珠兒將我騙來,而後設計我,將我活活**打殺。我回來復仇了!」
听到這話的荊不夜驚奇不已,不由得望了過去。死人又怎麼可能在這里動手殺人?
「兄弟,現在是關心別人的時候?」衛道上來,刀光一顯,荊不夜就又得了自由。
荊不夜忙于應付珠兒,也沒能再多听下去。
「你……你到底是誰?是什麼人?你為什麼知道這些?」玉娘驚恐地緊抓著紅色的衣袖問。
「我知道的很多,所有事我都知道。這些年,如果不是珠兒保護你,你早被這些你當做親人的人殺死無數次。為什麼那些抱著壞心靠近你的人會莫名其妙受傷甚至死亡?那都是珠兒在保護你這個娘。這十三年,每年七日禁火,都不過是因為他們恐懼著他們的罪行,恐懼十三年前的兩次大火。一次殺我,一次意圖殺死珠兒。」
「……你到底是誰?」玉娘越來越愕然。
「玉娘——你連我都不認識了?」紅色斗篷的人形突然顫了一下,
「你不是魅生,不是珠兒的爹。他死了,我親手殺了他。」玉娘顫抖著退開兩步,手中還握著帶血的匕,一時間所有人都愕住了。玉娘顫抖著嗓音喃喃道,「你不要害我女兒,我不要她殺人,不要她像我一樣每天每夜都睡不著。」
「爹?娘!」珠兒也不再和荊不夜糾纏,急忙跑回來。
鐺地一聲,短刀落在地上,玉娘垂低頭咚地一聲跪下,如跪拜懺悔的姿態,「他不是被村子里的人害死,是被我親手殺了的,用他送我的刀……就像今天這樣。殺死魅生的是我!」
「玉——娘——」紅色斗篷僵了好一會兒才微微踉蹌著退開,「這把刀……」
「娘,你做什麼?你說的不是真的,殺死爹的是這些人,不是你。」撲過來的珠兒不肯相信,也不會相信。
「我害怕你爹,我害怕你爹他竟然不是人,所以……所以我信了我爹娘的話,我幫村子里的人引來他,然後……我殺了他。」玉娘抬起頭來,仰望蒼山,淚水染遍了面頰,「魅生,是我殺了他,用他給我的刀。他跟我說,如果有一天我覺得他對不起我,就可以用那把刀殺了他,于是……于是……我真的用它殺了他。」玉娘自自語地喃道,抽泣聲和悲痛凝結在一起,難解難分,她仰天哭喊,不是悲憤是悔恨,「魅生,可是……是我負了你……」
「娘……我不信,我不信!爹,娘說的是假話對不對?」珠兒扯著紅斗篷問,可是那邊根本沒出聲,沒有給她肯定的回答。
「珠兒,你說得對,娘膽小,想做的事不敢做,現在,娘終于敢了。」
「不要!」荊不夜和衛道都現了玉娘的意圖,但沒想到她一個弱女子的動作竟然如此迅速又決然,他們撲上去時候,刀已經沒入了玉娘胸口。
「娘——」珠兒驚愕得已經連瞪大眼,連眨也不眨。
荊不夜封住了她幾處大穴,「或許還可以救。」他說著話自己絲毫沒有把握。
「怎麼可能?」傅笙不知何時過來了,冷冷地戳破了荊不夜的心虛,「按刀的長度已經穿心,你當你自己是神醫,還是她是怪物?何況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何必要救。」
「你閉嘴!」荊不夜沒好氣地喝斥,並將玉娘緩慢放平,人命在手,他一點不敢輕忽。
「你……」傅笙被荊不夜的反擊氣得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雖然荊不夜封住了穴道,但玉娘口中還是大口地冒血,顯然如傅笙所說,玉娘的心髒已被刺破,縱使荊不夜和衛道窮盡辦法也無濟于事。
玉娘喃喃喚道,「珠兒……珠……兒……」
「娘、娘……」珠兒終于回神撲了過來,就想要抱住自己娘。
「別動你娘!」衛道急忙提醒道,「不小心傷會更嚴重。」
珠兒愣了一愣,跟著就不再去抱人,而且握住玉娘的一只手,「娘——珠兒在這里,珠兒一直在娘身邊。珠兒保護娘。」
「對不……起。對不起,珠兒……娘……對不起……你和你爹。」玉娘一直斷續地喃著。
「娘,沒有、沒有……不管娘做了什麼,珠兒不怪你,珠兒都不怪你。」
玉娘睜開眼定望著珠兒,目光悲切徹骨,「當初,我……拿懷孕騙……魅生來,然後……殺了他,可是我後來覺,我竟然……真的懷孕了……有了你。你是你爹給娘……的懲罰,也是娘……這一生最大的……幸福。珠兒,娘……真的後悔……殺了你爹。殺了他,我就後悔了……殺他的時候……他看著我……那時候,我就……後悔了,可是……」
「娘,你別說了。」珠兒叫道,「娘,珠兒求你別說了!珠兒不要听。那些不重要,都不重要。珠兒只要娘好好的,只要娘好好的,珠兒什麼都可以不要。」
「兄弟,沒辦法。」窮盡了努力的衛道拍了下同樣無計卻堅持不肯放棄的荊不夜的肩,道出了殘忍的事實,「你救不了她。」
「我不行,那還有沒有人?」荊不夜這才想起四下巡望,也是這時候才現,四周早已經沒了一個村民。
「娘,珠兒找人給你治傷……」珠兒似乎也被提醒了,四望求助,「誰來救救我娘?你們救救她!」可周圍沒人能回應她,因為留下的只有尸體。珠兒又抓住荊不夜的衣袖,「大哥哥,求求你們,救救我娘。」
「也許對你娘來說,死才是解月兌。」傅笙一句話說的冷漠無,但也是她認為的真實。
「我不要,我不要我娘死!」珠兒又回頭去拉住玉娘的手,苦苦地哀求,「娘,你別死,別丟下珠兒。」
「她或許早就想死了,就是為了你才多活了這麼些年。」
「傅公子——」
心急如焚卻絲毫無能為力的荊不夜冷眼瞪過來,傅笙瞪了回去,但也沒再說話。
玉娘似乎絲毫沒有因為身旁的人急著找人救她而燃起活下去的信念,她的目光越來越晦暗,停歇了一陣積累了力氣有道,「珠兒,這把刀……是你爹給我的……信物,你爹說……它是神器,可誅妖邪滅神魔。它也是……殺了你爹娘的……凶器,但也是我和你爹除了你……唯一的牽絆。這是娘……最後能……留給你。」
「娘、娘……」珠兒大聲呼喊。
「珠兒,不要讓自己的雙手沾血,你爹不喜歡,娘也不會喜歡。」玉娘已經緩慢閉上眼,「娘是罪人,愧對……你爹,娘早該……死了,現在終于……珠兒,你要活著。娘希望你……活著,替你爹……替你娘補償你爹……沒看完活夠的世間。」
傅笙听到這里又白了荊不夜一眼,眼下的事實正好證明她所,可荊不夜都懶得理會她了。
「娘、娘,你別閉眼……不要閉上眼……你看著珠兒。」珠兒大聲哭喊。
「你的妻子要死了,為什麼你一點反應沒有?」傅笙盯著紅斗篷問。
這一句話似乎提醒了不少人。
「對,我也覺得奇怪。」衛道這次也站到了傅笙那邊。荊不夜沒說話,但顯見他的立場,
玉娘越說越小聲,「娘去……找你爹……魅生……你一定恨我怨我,我……」
「我沒恨你也沒怨你。」紅斗篷下面終于傳出了聲。
「你不是他,我……知道。他不會原諒我——」玉娘說完最後一句話,突然用最後的力氣雙手拔出了匕,鮮血登時噴涌,玉娘竟就如此含笑謝世。
鮮血噴濺了荊不夜一臉,一時間他就楞住了。
「娘!」珠兒一愣後撲在玉娘身上大哭出聲,「娘、娘……你走了,珠兒怎麼辦?珠兒只想保護娘,珠兒只想和娘在一起……娘——」
珠兒的痛哭聲越來越大,滌蕩在春風里冷透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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