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珠也不是忸怩的女郎,在謝瑱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二人都是花樣的年紀,文靜溫柔,哪怕兩個都各自是裝模作樣,卻沒有半點違和的地方。
沈玉珠也是第一次同謝瑱交談,上輩子哪里認識過他,只听過京都郎艷獨絕的名望,二人又扯不上關系,怎知這輩子阿弟會同他成為至交好友,不禁輕輕舒了一口氣。
近距離的同他交談,才發現那些不知從哪兒傳來夸贊他容貌的詞確實是名符其實的,甚至遠遠超于那些表面的話,看他嘴邊溫柔的笑意,和微微彎起的眼角,端茶的白皙手指,當真像是用玉溫養的人。
哪怕抱著半點期待,要是深受聖上寵愛的他,不知能不能成為最後關頭挽救沈家的機會?還是先讓阿弟同他繼續交好吧,若是太子上位,必定還是要投入□□羽中的,只是屆時希望謝家與她心中所想的一樣。
謝瑱待面前的女郎坐定後,裝著溫柔的樣子,眼神唇角都放柔和了,本以為沈玉珠坐下不到片刻,定會同他搭話,或者目不轉楮的盯著自己,他對自己的容貌還是很有自信的,哪知干坐了這麼久,他不開口,這女郎也不開口。
若是說文相嫡女矜持,那也未免太寡言少語了。少年慕艾,哪怕謝瑱並未答應自己爺爺說要定下沈家的親事,但是爺爺提的時間長了,未免也有些許在意,只是看沈玉珠的模樣,好似並不知道他那爺爺的打算。
沈玉珠上輩子就不曾做過謝解道的學生,這輩子換了一位老師後才恍然過來與過去不同了,且謝瑱又是謝解道的嫡孫,雖然不是最大的,卻是最小的,好幾次同自己下棋的走法都不同,剛剛看了謝瑱面前的棋盤,卻發現莫名的有些熟悉了。
這麼干巴巴的坐著也不是一回事,沈玉珠開口道︰「謝九郎,我阿弟在屋中商議何事啊?」
怕是她也不知道自家爺爺在給自己打她注意吧?聞言,謝瑱抬眸看著沈玉珠,放柔了聲音道︰「怕是在考慮莊中馬匹的事,沈娘子先坐一會吧。」
沈玉珠被那漆黑溫潤的眼神看著,放在腿上的手輕輕動了下,她穩了穩心神,說︰「那馬匹出了什麼事,謝九郎可知曉?」
「好像是昨夜里,丟失了一匹馬,僕人山中去尋了,也沒找回來。」謝瑱淡淡道,眼神若有所思,話中仿佛另有深意。
沈玉珠正為昨夜之事敏感,又有莊中游俠的事壓在心底的,被謝瑱這麼一說,便不由自主的往游俠這邊去想了。
「我的僕人告訴我,听聞半月前山中有游俠出現,只是幾日過後不見其蹤影,我們今日便要離開,沈娘子還是小心為好。」
她還在微微凝神,溫和的少年聲音便又響起,沈玉珠睜大了眼眸,睫毛輕顫,抿著唇一時不知說什麼。
難不成昨晚上便是他的人,再看謝瑱俊秀面容上的笑意時,好似真看見一只極為狡猾的狐狸,倒真是聰明。
既然他有意提醒,沈玉珠自然是感謝他的,這時沈玦從屋里出來,就看見他的院子里坐著的少郎女郎,二人都是俊美之貌,姿態寫意,似是在低低話語。
「阿姐,九郎。」沈玦走過去,出聲道。
「阿弟。」沈玉珠喚道,看一眼謝瑱,曼聲道︰「可準備好了,我已吩咐劉管事給雲曦莊傳了消息,待你們一到那里,午時便能用飯了。」
她並未提謝瑱同自己說的話,看阿弟的樣子,也不像是要同自己說的,怕是另有法子。且人多口雜,免不了走散了消息,讓那一伙兒的游俠有機可趁。
顯然她並未同沈玦說出她二人說的話讓謝瑱感到滿意,讓僕人收拾了棋子,坐著喝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不走更好,沈玉珠還有一些關于昨夜的事要問他。而沈玦見阿姐沒有示意自己趕好友離開談話的意思,愣了愣頗為古怪的看了謝瑱一眼。
被看的人面不改色的回他一笑,那副笑意盎然俊秀如玉的面具簡直貼在他臉上死死的。
「辛苦阿姐了,我們立刻啟程過去,晴杏莊的事阿姐叫人過來找我便可,明日我們會在山上打獵賽馬,放心吧。」這些日子沈玦也懂事了不少,很少有同她堵嘴的情況,現下這麼乖讓沈玉珠心疼又喜愛,仿佛見了上輩子的阿弟一樣。
她眼中痛色被一旁默默看著的謝瑱抓個正著,這女郎當真寵愛弟弟啊,那一閃而過的痛色並非作假,言語間透露著對弟弟的愛惜,說話聲不慌不慢,又柔又軟,讓人听的都跟著心軟乎乎了。
說不到片刻,又有別院的下人過來請大郎,因為是男客的下人,沈玉珠不方便處理,唯有沈玦過去了。
走後,謝瑱站起身,他長身玉立的看著便像那林中修竹一般,一身氣質清凜雍容。客人要走,沈玉珠這個主人也是要站起來送客的,個人中間隔了一步之遙,只是遠遠看著謝瑱比她高了一個頭,這還是年少呢,再多幾年,怕是這兒郎會長的更高。
哪怕他渾身散發著溫柔的氣息,可是只要他微微低頭,沈玉珠還是感覺到那來自于他的壓力。
謝瑱走出院子,突然低聲道︰「沈娘子女紅手藝不凡,令弟腰上掛的香包著實奇特,不知家中可還有此物?」
沈玉珠一頓,便慢了他一步,聞言驚訝的抬頭時只看見謝瑱白淨的下顎和那潤澤的嘴唇,只是一眼她也不敢多看了,只將目光挪到他背後。
「沒有,我阿弟……」
「無事……咳,九郎先走了。」謝瑱不等她說完,長腿邁開便走了,他身後的侍童得小跑兩步才能跟上。
這倒像落荒而逃?不,自己怎會這樣想呢,沈玉珠穩住心神,難不成自己繡的香包,當真連謝九郎都歡喜?
可那香包獨此一個呢,若是他當真喜歡,便賣他個好,叫阿弟給他罷了。她站在原地片刻,任清風吹在面上,讓那微熱的面容悄悄冷卻,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侍童跟在他家九郎身後,小跑著跟上,只是走了一半路他家九郎便停下了。側耳听,沒有聲音,悄悄抬眼一看,九郎正默默看著之前沈大郎的院子呢。
「九郎,可要再回去?」侍童平日頗得看重,膽子大人卻深守本分,此時略略向年少的主人提議。
謝瑱瞥他一眼,那股溫柔褪去,眼神頗為復雜。若是將沈娘子求娶回家,不知能得幾多個沈大郎腰上的香包呢?
哎,怕是那大娘子應當不會答應的,方才自己以以往的形象同她相處,那女郎可是比他還會拿捏姿態,想到此一時心中感覺難以表達。不過一瞬之間,又恢復成原先笑臉迎人,玉樹臨風的謝九郎了。
這邊變化,沈玉珠當然不知道了,她正被沈雲樓遇個正著,說是真遇還是假遇還要另說,只是刻意擺在臉上的興奮笑容卻是真的。
「阿姐,你可是歡喜那謝九郎?」沈雲樓自以為發現了沈玉珠的秘密,心中正是興奮不已,覺得有拿捏她的把柄了。
古代的少女,怕是很講究名譽的吧?
沈玉珠哪里會不知道她現在的算計,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道︰「阿樓,你可知你蠢在何處嗎?」
上輩子沈雲樓能逼她,是因為七皇子已經是她的大靠山了,可現在的沈雲樓還不到上輩子有心計,她不再如同以前一樣,不理她不打壓她任她自生自滅了,以她現在稍有脆弱的心智,從言語中打壓她,摧毀她,且不能由沈玉珠自己主動去打壓,得讓這個庶妹自己送上來,得讓她到死才明白過來,這是她自找的。
二位娘子說的話,下人不敢听哪怕裝死都要立馬忘了听到的。
在沈雲樓冷笑著看著自己的目光中,緩緩道︰「阿樓怕是忘了吧,我雖不願承認,但你畢竟同我是姓沈的,沈家女都是要嫁人的,我在閨中名譽有損,阿樓呢?怕是你自己也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嫡姐若是作風不正,庶妹你也別想有好過的,並且身份還是庶出的。既不能讓沈雲樓毀了自己的名譽,也不能讓她興風作亂扯到謝家九郎去,自己有意同謝九郎交好,怎可讓她毀了去得罪謝國公府?
沈雲樓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冷靜自己,好個沈玉珠,小小年紀嘴皮子也真厲害!
她平復怒氣,特意放柔了聲音,以一口略帶同情憐惜的口吻道︰「阿姐誤會我了,謝九郎是何人物我當真不知道麼,那可是京都有名的兒郎啊,怎會讓阿姐名譽受損呢?」
她話中有話,有意讓人听了誤會,若是沈玉珠承認受損,那不就是覺得謝九郎配不上她,若是不承認,那邊是無中生有如了沈雲樓的心意,若是由她口中說出去,不僅會扯到謝九郎身上,若是有心人當真了,沈家和謝家無意做親家,不知會有多難看。
瞧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沈玉珠輕笑出聲,那聲笑小卻很明顯,莫名顯得有些怪異,听在沈雲樓耳朵里就像她在嘲笑自己。
「阿樓,你不說話無人拿你當啞巴。謝九郎是何人物,我自然知道,聖人夸贊的當時明珠,溢彩流光,且你年紀小,又是庶出,按照身份來講,當著我的面議論謝九郎的事,我的事,是極不規矩的。」
話音落下,看著沈雲樓的臉像吞了蒼蠅一樣難看,沈玉珠難得的露出好看的笑顏,怕是那謝九郎就是知道有人在阿弟院子不遠處偷瞧才走的吧,若不是沈雲樓怎會將謝九郎看的清清楚楚呢?
見沈雲樓暫時不會再多話,沈玉珠也不與她糾纏下去,一記打壓不多,可是若是次數累積起來,遲早有一天她會垮下去的。
「阿樓在莊子里不要隨意亂逛,若是驚擾了哪家貴女,便是你善言辭,我是不會為你出頭的。」口頭警告她一番,沈玉珠繞過她離開,她還要回去看一看阿萱的身子如何,再來,貴女們早就相邀好一同去莊子後面的一片花林里游戲,事不宜遲她好早些做準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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