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水手 第二十六章 三軍甫動 金枝離屋(上)

作者 ︰ 江良才盡

太倉,瀏家港。

馬歡自接到成祖皇帝命令後,在江南大肆造船,廣征船員水手。而秦航司馬尚游等人也因假期到期,各自歸隊,參與到造船大業中。

鄭和下西洋的船只皆稱為寶船,是以福船為原型改造而來。福船高大如樓,底尖上闊,首尾高昂,兩側有護板。全船分四層,下層裝土石壓艙,二層住兵士,三層是主要操作場所,上層是作戰場所,居高臨下,弓箭火炮向下發,往往能克敵制勝。其首部高昂,又有堅強的沖擊裝置,乘風下壓能犁沉敵船,多用船力取勝。吃水可達四米,是深海優良戰艦。

而後便是廣船。鄭和船隊的廣船也有不少,主要是廣船各方面性能都比較優良。首尖體長,吃水較深。梁拱小,甲脊弧不高,有較好的耐波性。結構上,橫向以密距肋骨與隔艙板構成,縱向強度依靠龍骨和大肋維持。造船材料為荔枝木、樟木和鐵栗木,堅固耐用,但材料來源困難。廣船側前方裝有能垂直升降,伸出船底之下的摔板,起減搖和穩定航向的作用。舵板上開有成排的菱形小孔,使操舵省力,又不影響舵效。大型廣船的中桅和前桅均向前傾,上懸布質硬帆,篷桿較粗且排列稀疏。在中、小型廣船上備有櫓、槳。廣船破浪性能力好,最適合遠洋航行。這也是鄭和挑選部分廣船進入水師船隊的主要原因。

秦航等人進入船場後,听得這些老船工一一介紹。其實寶船的規格,形狀以及內部所有配置,他們心中盡皆有數。畢竟在船隊待了兩年,每日以船代步,對這些船型再是熟悉不過。只是此刻要將他們造出來,卻非他們所能,只得請教這些老船工。

老船工帶著他們來到一艘還未成形的福船前面。便即向眾人演示一些造船技巧。秦航見那船旁放有大約百來個部件,滑輪,帆篷,麻繩,銅釘,細木、油漆、鐵件、船等應有盡有,直看得他兩眼發麻。卻見那個老船工掄著大錘,將一顆顆大鐵釘盡數砸進船身,直至沒頂。

那老船工邊錘便說道︰「別小瞧這活兒,真正要將它做好。是要費些功夫的。一個釘子固定不住,整個船身都會散架。一塊漆刷不好,便有漏水的危險。如此細致活兒,你們一定不能出差錯。否則一旦返工,便又要拖延工期,誤工罪責甚大,諒你們也知曉。」

秦航等人看得驚奇不已,如此工程,卻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眾人不待老船工說完。便自覺的拿起家伙,動起手來。以前他們只是駕駛船只,維修船只,今日卻要打造船只。這輩子他們也就只能與船為伍了。

眾人畢竟內行,听得老師傅一教,便即學會,如此眾人日夜在船場趕工。自是不用多提。

北平,紫禁城。

忽忽過了兩年,這一年到了永樂十一年十一月。此時天氣已漸入冬。鄭和接到成祖皇帝的召見,入宮見駕,王景弘亦是隨同前往。

到得宮中後,鄭,王二人齊向成祖皇帝叩拜請安,成祖皇帝叫他們免了禮,便道︰「近來朕已接到馬歡的奏報,說江南的船場此刻已經清場,所有戰船也已打造完畢。朕找二位愛卿過來,便是商量這四下西洋之事。」

鄭,王二人早已有所準備,是以听聞聖上此言後,並不覺驚奇,紛紛言道︰「微臣願為使者,助皇上完成大業!」

成祖點了點頭,便和二人商量此次出海各方細節以及主要貿易。忽听得殿外數聲鈴笑,似有女子正向書房這邊來。

書房外的管事太監輕輕開門而入,報道︰「啟稟皇上,安寧公主來了。」

成祖皇帝一听,登時微微一笑,道︰「不是和她說過今日朕在這上書房要接見朝臣麼?這丫頭跑來干什麼?」

那管事太監還沒來得及回話,門外便走進來一個宮裝少女,瞧這服飾綾羅耀眼,錦緞刺目,應該是那太監口中的安寧公主了。

那少女十六七歲年紀,生得清秀無比,面相雍容,自有一股高貴氣質。她直接從房外奔了進來,叫了一聲︰「父皇。」便向成祖皇帝的龍椅上靠去。

成祖皇帝擺了擺手,那管事太監自覺退下。鄭,王兒人見公主駕到,又立即行了禮。公主盈盈的點了點頭,說了句客套話,便算回禮了。看不出來以她金枝玉葉之身,竟也這麼有禮,一點也沒有其他公主刁蠻跋扈的架子。

成祖皇帝見她雙手已在自己雙肩上捏來揉去,頓時大感舒心,笑道︰「你是不是又想來書房借書啊?此刻不巧,父皇還有要事要談,你先出去,待會兒再進來吧。」

安寧公主嘴角一揚,撒嬌道︰「父皇,兒臣今日可不是來借書的,兒臣是特意來瞧瞧西洋使者的真面目,來瞧瞧咱們大明的海上英雄是何模樣。」便是這般嬌氣,已是讓成祖皇帝招架不住。

鄭,王二人一听公主如此相夸,倒是慚愧的緊,忙謙道︰「公主千歲說笑了,如此夸贊,微臣實不敢當。」

安寧公主舒適一笑,道︰「二位使者率領我大明天朝水師船隊數次出使西洋,威震四海,便是在這深宮之中,也已傳為美談,本宮雖是首次見得二位,二位的名頭卻是久聞的很啊。此次安寧不請自來,父皇您不會怪罪我吧。」說罷,又在成祖皇帝的雙肩上改捏為捶,將這位一國之君哄得笑顏不止。

成祖皇帝佯裝微怒道︰「怎麼會不怪罪?父皇要罰你去抄經,瞧你下次還規不規矩。」可這話語里充滿著慈愛恩寵,便是鄭,王兩位外人也以听得出來皇帝哪會怪罪于她?

這安寧公主是寧王朱權的女兒,因從小乖巧听話,聰明伶俐,很早的時候便被過繼到成祖朱棣身下。朱棣本身有五位公主,盡數已嫁,此時身旁只留下這麼一個女兒。是以平日里極為寵她,以至于這位安寧公主從小就膽大,這要是換做別人敢亂闖成祖朱棣的書房,怕是早已被皇帝重辦了。

安寧公主卻不依道︰「兒臣知道父皇舍不得,兒臣抄經手要是抄得累了,誰來給您捶背揉肩啊?」說罷言笑奕奕,似是渾沒擔心父皇會罰她。

成祖伸手在安寧鼻尖上輕輕一點,無奈笑道︰「真拿你沒辦法。人,你現在見也見到了,沒有什麼事就先去玩著。父皇商量好國事之後再來陪你,好麼?」

安寧公主俏眉一皺,兀自不依道︰「父皇,兒臣就是打听到您今日要接見二位使者,才特意跑來的。兒臣听說父皇又要準備派遣水師出使西洋,可是如此麼?」

成祖皇帝龍眉一皺,微怒道︰「玩歸玩,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祖宗規矩,可不能玩笑!此乃朝廷大事。你不可過問!」

安寧見父皇已有怒氣,便收回嬌氣,道︰「兒臣自然不會干政,也不想過問朝廷之事。只是最近在宮中沉悶的緊。听聞父皇要派水師去西洋,若是如此,兒臣也想隨二位使者去西洋看看化外之景,兒臣到現在都還沒見過大海呢。」

成祖皇帝及鄭。王二人聞言皆是大驚,成祖更是怒道︰「胡鬧!你堂堂一個公主,金枝玉葉之軀。怎能去那西洋?這不是胡鬧麼?你快快出去,否則父皇可要生氣了!」

安寧公主俏臉一沉,大為失望,道︰「為何兒臣去不得?鄭公公去得,兒臣怎就去不得?說不定兒臣一出使,那些個番外之邦更加威服父皇,向往天朝,這豈非是大功德?」

成祖喝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西洋之行又不是過家家,又不似去趟南京這麼容易,當中危險,豈同兒戲?從古至今,你听說過哪位公主有這麼出遠門的麼?」

一旁的鄭,王二人也不住勸阻道︰「西洋之行,萬里迢迢,途中風浪,路上刀兵皆有可能隨時迸發,公主千金之體,實在是犯不著冒此風險。萬一有個閃失,誰也擔待不起。」二人听聞這個千金公主欲隨同船隊下西洋,當真是嚇得魂飛魄散,是以趕緊出言勸阻。

安寧公主辯道︰「昔年昭君出塞,換得了漢朝百來年太平。今日兒臣出使西洋,說不定會收奇效,父皇你就答應兒臣嘛,兒臣保證不給二位使者添麻煩,去了就回。有道是巾幗不讓須眉,憑什麼只準他們男兒立業,不準我們女兒家建功?兒臣不管,您一定要答應兒臣。」

「放肆!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你趕緊回寢宮,哪也不許去!」一聲斷喝,成祖皇帝拒絕了安寧公主的一片熱誠。

安寧公主從來沒有見過父皇對自己發如此脾氣,當下一急,梨淚漫飛,哭道︰「父皇,您不疼兒臣!」說罷,掩面跑了出去。

成祖見她飛奔而去,當下又急又憂,慌忙間交待了一句︰「二位卿家,這就回去準備吧,擇日出使。」

鄭,王二人領命,成祖皇帝便即追了出去。

成祖追到後花園,見安寧公主正自在亭中哭泣。眾太監,宮女都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誰也沒敢來勸。忽見皇上到來,皆跪下行禮。成祖不理眾人,徑直來到亭中。

他自小就對這個公主十分寵愛,雖然安寧並非他自己親生,可向來听話乖巧,善良可愛,極是善解人意。此番對她說的這些重話,那是自小以來從來沒說過的。他見安寧正伏在石欄上輕輕啜泣,便走到她身後,扶住了她身子,道︰「寧兒,父皇適才話語稍微重了些,你別往心里去。」

安寧只是不理,一個勁兒的哭。成祖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哄她。又道︰「那父皇明日帶你去天津,那里也有大海,讓你瞧個夠,你說好麼?」

安寧轉身過來,哭道︰「那和不去有何區別?天津和京城來回不到一日,不如不去呢。」說罷又轉過身去。

成祖急道︰「那你說該當如何?」

安寧掏出手絹,擦了擦眼淚,道︰「只要父皇答應兒臣,讓兒臣隨水師一起出發,兒臣便即向父皇賠罪。」

成祖唉聲一嘆,道︰「你為何老是要想著去那西洋呢?那里又沒有什麼風景,又沒有京城好玩兒,去那有何用?」

安寧嘟了嘟嘴。道︰「兒臣也不是完全去玩兒,兒臣只是向往航行大海,兒臣想瞧瞧在大海中航行究竟是何模樣。再說兒臣去也是代表咱們大明形象,讓那些番邦之人瞧瞧,我天朝不僅男兒能遠行萬里,便是公主,亦能遠渡汪洋。您瞧那暹羅人,他們不也派了王宮大臣,妃嬪公主來到我天朝麼?咱們可不能讓他們比了下去。」

成祖皇帝听聞此言,心中若有所思。其實莫說是安寧公主。便是自己在日理萬機之時,也時常想象御駕率隊縱橫汪洋之景,只是自己畢竟是一國之君,此事也只能是想想。可安寧是自己的公主,她去不也就是代表自己麼?自己不能完成的夢想,自己的女兒替代自己完成,這效果豈非更佳?

只是這西洋窮山惡水之地,未知危險實在太多,他怎能忍心讓自己的女兒前去受那風浪之苦?

安寧公主瞧著父皇陷入了沉思中。自覺得有戲,繼續趁熱打鐵,道︰「況且父皇如若將自己的公主派遣至西洋,四方听聞。定會為父皇的天威所震撼,他們會稱贊您膽識過人,是真心實意和諸國交好,就不會懷疑您的誠信。這一舉多得的好事為何不做呢?」

成祖皇帝見她侃侃而談。倒似是去這西洋好處多得數不過來似的。他輕輕勾了一下安寧公主的香鼻,道︰「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安寧公主見父皇神情,似乎已是松了口。便道︰「沒人教兒臣啊,是兒臣自己覺得應該為父皇分憂。」

成祖「撲哧」一笑,道︰「明明是自己想去,還說是為朕分憂,你呀,呵呵。是不是平日里和那幾個暹羅來的王妃公主走得太近,听到他們說起海外種種的好,便心生癢癢了?」

安寧公主嬌聲笑道︰「呵呵,凡事都瞞不過父皇。那父皇您是答應了麼?」

成祖嘆道︰「西洋之行不比游山玩水,風險大得很。就以上次回航為例,船隊就遇上了錫蘭山城國王反叛之事,若非朕派去的那些個愛卿得力,恐怕都會吃上大虧。你是朕之心肝寶貝,平日里你離開朕身邊一時,朕都舍不得,更何況是去西洋?」

安寧公主看著這位慈祥的父皇,心中明白父皇一直疼著自己,平日里都不讓自己吃一點虧,此刻要讓他放自己走,當真是難舍難分。她心中一動,撲到了成祖懷中,嗚咽道︰「父皇,兒臣知道您疼兒臣。兒臣也舍不得您,可是鳳凰兒在金屋里,永遠也飛不上天。花兒放在花盆里,永遠也長不成參天蒼松。您就放手讓兒臣去飛翔一次吧,兒臣保證,遠航回來一定讓您見到一個不一樣的安寧!」

成祖雙手緊緊擁抱著她的心肝寶貝,他心中何嘗舍得讓她離開自己?他微微動情,道︰「說實話,父皇寧願永遠讓你呆在父皇的金屋里,花盆里,由父皇來呵護你一生一世。可父皇也知道,寧兒有自己的心願,有自己的想法,寧兒總歸會長大。寧兒要的,父皇都會給。你要天上的星星,父皇也會把它摘下來,你要地上的珍寶,父皇有多少給多少。寧兒要去飛翔,父皇就給寧兒找一片海洋。」

安寧公主此刻已在成祖懷里哭成了淚人,她听著父皇的肺腑之言,心中感動到不能自已,這便是父愛!世間所有父親對自己女兒都有一種濃濃的愛,這份愛,勝過所有。哪怕天下人皆言成祖皇帝是個暴君,哪怕天下人皆言成祖皇帝是個戰魔,而此刻,他只是一個父親,一個對自己女兒無比疼愛的父親。在父親的眼里,女兒永遠是自己的第一個情人,也是最後一個。沒有人能夠代替,即使是真正的情人,也無法替代。

面對著女兒的請求,他這個父親,還能拒絕麼?

或是說,怎麼能夠拒絕!

翌日,成祖皇帝再次召見鄭和,宣布自己的女兒安寧公主將隨隊出使西洋。鄭和力勸,但最終無果。成祖特意交待,若是安寧公主出了半分差錯,整個水師將全部陪葬。鄭和震驚之余,當日即遣使八百里快報傳至太倉,命馬歡挑集精兵良將,準備好閨閣物事,不得有誤。

太倉,瀏家港。

鄭和四下西洋的消息已傳至船隊,連日來,馬歡四處征募船員,以做最後準備。而秦航等人也有短短三日假期,用以告別家人。秦航回到了沙鎮,數日前,他完成了對若純的一半承諾,兩年前,他曾向若純許下承諾,說道三年之內必娶她為妻。而就在出海的前幾日,秦老爹終于帶著聘禮到琴姨家為秦航求親。兩家長輩對秦航與若純的事早已默認,此刻上門提親,倒像是走過場一般。

由于秦航數日過後就要再次出海,是以這門親事先自訂好,待秦航遠航歸來後,再辦喜事。若純得秦航求親,自是欣喜,但見情郎又要出遠門,心中一陣酸楚。上一次出門,兩年才得回歸,此次一去,卻不知要等到何時。

若純實在是無法忍受等待情郎的日子,在秦航告別之時,便即和他商量能否隨同秦航一起出海。秦航也不願和她分離,便覺此法可行。依照規矩,未婚夫妻在訂親之後不能見面,只能等到大婚那天在洞房相見。但沙鎮這種偏遠小地方,平常人家也不大注重這等規矩,是以若純說出要和秦航一起出海後,秦老爹和琴姨微一商定,便即同意。

秦老爹自是希望秦航身邊能夠有人照顧,而琴姨也不願看到女兒每日愁容滿面,相思病痛。

二人得父母許可後,便收拾了行囊,多拿了幾件過冬的衣物,而後叫上鄧孝明郭承昂等人一同前往瀏家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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