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好酒啊!不愧是齊魯第一酒,果真香醇!難怪當年酒仙李白在喝完蘭陵酒後,會有‘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之佳句流世,當真是好酒!」
司馬尚游見他如此一個粗魯漢子,竟然還能詠出詩仙李白的詩句,當真是人不貌相。心中對他欽佩不已,這次才算是真正的佩服。也許他的為人未必如何正,也許他的身手未必如何高,他的酒量以及對酒的研究確實有一定火候,他適才號稱自己在酒壇中泡大,看來是名下無虛了。
歐陽晃連喝三碗後,兀自不顯一絲醉意,司馬尚游適才瞧見他在酒樓下喝了十余碗,此時又連喝三碗,這份酒量,確實罕見。
歐陽晃過足酒癮後,便續道︰「老弟,我這就和你細說雙方那場大戰。」司馬尚游知他要說出重點,當即凝神傾听。
歐陽晃道︰「那日雙方在旋崮山北麓開戰,其實也不能說是開戰。朝廷官軍多番打听之下,才在旋崮山找到了邪教主力,當下便派出重兵包圍,邪教在數萬官兵圍剿之下,奮起突圍,雙方打得那叫一個昏天暗地啊,後來邪教畢竟是烏合之眾,這陣戰之事,豈能與官軍相抗?不到半日,便即潰敗。官軍漫山遍野地追,邪教作鳥獸散,分批突圍,卻仍是難逃大部被殲的命運。」
司馬尚游听他說得唾沫橫飛,盡是些官軍如何如何勇猛,而邪教如何如何潰逃之事,當下又問道︰「如此大戰,老兄是如何踫著的?」
歐陽晃知他還未完全相信,便道︰「老兄當日與郝家寨的二當家郝豹相約于旋崮山比武,之前我們倆在晉中道上結下了梁子,本想此次分個勝負。還未動手,便瞧見大隊官兵圍山,若非老兄我撤得快,恐怕也早被官軍當作邪教教徒給宰了!」言罷仍是後怕不已,他顯然也是從未踫見過如此場面,被嚇蒙了。
其實他說的是實話,只是所謂的還未動手卻是他故意遮羞了。當日他和郝豹已是交上了手,他被郝豹刺了一劍劈了一掌,養了兩個月傷才勉強撿回了一條性命,這等生平大恥。他自然是不會對司馬尚游講了。
司馬尚游听他說得仔細,連微小細節亦是說得清清楚楚,便知他不是作假,當下又問道︰「那邪教的洪教主有沒有參與其中?」
歐陽晃道︰「那自然是少不了的,旋崮山是邪教根本所在,洪治豈能不在?只是一番亂戰下來,也不知他死了沒有。」言罷又自飲了一碗,這番大飲下來,他又過了把酒癮。又有人听自己大論,心中自是痛快,一掃之前被眾人調笑的悶氣。
司馬尚游听得洪治亦參與其中,想必茯蕶也跟在一旁。便又問了他一些邪教的現狀。歐陽晃當日只是躲在暗處偷偷地觀戰,但邪教眾人最終如何去處他卻是完全不知了。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語後,司馬尚游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便找個借口說道自己適才喝完酒後有所不適。要先休息。
歐陽晃知道蘭陵酒後勁厲害,暗暗笑道︰司馬老弟酒量也忒小了些,一碗下去便即扛不住了。呵呵。
他听到司馬尚游要休息後,便即不再停留,告辭回房。
司馬尚游送走他後,帶上了房門,暗自思量茯蕶的去處。如若歐陽晃所說不錯,邪教當日潰敗而逃,那麼茯蕶定是和她的師父洪治一起突圍,洪治的武功雖說是扭轉不了戰敗的命運,但要帶幾個人突圍,應該還是綽綽有余。此時想必他們不是躲在哪個山頭,便是藏在哪座寺廟。若是刻意去找,肯定是找不到。
他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如此算來,茯蕶依然沒有月兌離危險,依然有隨時被現的能。是,他又沒有茯蕶的聯絡方式。他現在回想起當日瀏家港一別,竟然沒和茯蕶交待一下日後的聯絡方式,此刻真是悔之不已。倘若當時自己多長一個心眼,也勝過于現下這般胡亂相尋。
他正自想著洪治和茯蕶能會去的地方,他從來沒見過洪治,如何猜得到這位大名鼎鼎的教主會去何方?左思右想過後,仍然是沒有任何頭緒。他本想找一些邪教的山村香眾,混進去打听一下他們的下落。適才听到歐陽晃一番言語後,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整個山東都在圍捕洪治,他怎麼會將自己的行蹤透露給尋常香眾?如此一來,這個方法也是希望不大。他心中焦急不已,唯恐茯蕶此時已身遭毒手。洪治的蓋世神功又讓他始終保留著一絲希望,他曾听茯蕶說起過,她的師父洪治最是疼她,因此只要她呆在洪治身邊,應該是沒人能傷得了她。
洪治是邪教魔頭,朝廷肯定會派出高手四處追蹤,茯蕶呆在他身邊反而是危險重重,這又讓他大傷腦筋,猜不出他們現在是生是死。
他正伏在桌上想著一切能性,忽听得房頂‘噠啦’一聲輕響。
這聲音極為輕細,瞬間即逝,但司馬尚游此刻內力已是頗有修為,他一听聲響,便知道房頂上有高手在施展輕功夜行。他隱隱覺得事有蹊蹺,此時夜色已深,一般情況下在這個時辰點夜行的不是采花賊便是飛賊,不過听那落腳聲音,看來這賊還不是庸手。他心中瞬間冒出了好些個想法,正自琢磨,忽又听得房頂‘噠噠’一聲輕響,這聲音比之前的聲音稍重,顯是功力不及之前那人,卻也是高手了。
司馬尚游此時不及細想,他快步走到窗前,打開了窗,身形一躍,已是跳上了房頂,朝著前方的身影追去。他已經覺察到今夜將有要事生,否則為何會有這麼多個高手夜行?說不定他們和邪教有關,想到此處,他再也忍耐不住,便起身追了出去。
他一出房頂,隨即環顧四周。看清後面再無來人後,便放心大膽的追了過去。
卻見黑暗中兩個身影時起時落,相隔不到數丈,一直向著東北方向行去。司馬尚游在後面謹慎的跟著,他瞧二人的身形便知道二人身手皆不在自己之下,是以不敢過分靠近,只能在十余丈後遠遠跟著。
待行了約有數十里過後,司馬尚游已是覺得內息不接。他既不敢過分逼近,又怕跟丟不敢落後,就只能使用內力強撐。這種追擊方式最是損耗內力,再行得數里後,他要麼就跟丟,要麼就只能使用絕佳輕功追上二人。
正在兩難間,前方的二人似乎也已是到了極限,不再急奔,緩緩停住身形。司馬尚游見他們停下腳步,慌忙間閃到一棵蒼松之後,听他們如何言語。
三人此時已是遠離了東平州。來到了一座小山前。所幸這山上樹木頗多,司馬尚游這才有藏身之處,如若是個禿山,他這時已經是暴露了。
那二人停下腳步後。在山腳下立定了身形,只听得前方那個黑影說道︰「金統領,數年不見,你這輕身功夫是越練越厲害了。這一路下來連跑了八十余里,仍然听不到你氣喘之聲,當真是高啊!」
那被叫做金統領的黑影笑道︰「使者先生說笑了。適才在下全力施為,依然是無法追上先生一步。呵呵,這等三腳貓功夫,豈敢在火焰使者面前稱高?」
司馬尚游听到此話,心中大震,難道前面的那個黑影便是邪教的火焰使者?他曾經和邪教的另外一個烈焰使者交過手,當日合秦航之力,他們才勉強佔到了上風。此刻,又踫到了這位和烈焰使者齊名的火焰使者,當真不知是福是禍。
不過總算是踫上了邪教的人了,這一番跟蹤而來,還好沒有白費,且听听看他們在密謀什麼。
司馬尚游打好算盤後,便即輕輕屏住了呼吸,他知道這位火焰使者武功之高,不再那烈焰使者之下,更何況身邊還有一位與他差不了多少的金統領,如若被現,幾乎是死路一條。他小心翼翼地伏在樹後,不敢露頭,凝神傾听二人對話。
只听得那火焰使者道︰「金統領此次帶隊暗中圍剿洪教主,若是成功,當真是天大的功勞啊!」
那被稱作金統領的自然就是當日在伏牛山伏擊渡難和尚的金南飛了。
卻听得金南飛「嘿嘿」兩聲干笑,道︰「使者先生說笑了,在下雖然吃得是公家飯,江湖上的事還是知曉一二的,洪教主的武功咱家雖然沒見過,每日听也不知听過多少回了,就兄弟這兩下比之使者先生尚且不如,更何況洪教主?此次帶隊之人自然是另有前輩了。」
火焰使者听他言語,暗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待听到另有前輩帶隊之時,他微覺震驚,仔細思量著是誰有如此膽識,敢來圍捕洪教主。
金南飛見他凝神沉思,知道他心思,便直接說道︰「此次帶隊的是東廠的廠督曹公公,他老人家幾十年不問江湖事了,此次親自出馬,諒那洪治是躲不過此劫了!」
火焰使者听聞東廠曹淳親自帶隊,心中亦是一驚,這曹淳是大內第一高手,一身橫煉金罡童子功幾十年來未曾逢得敵手,向來在成祖皇帝身前貼身護衛,此次他親自出馬,看來朝廷是鐵了心的要殺洪教主了。
火焰使者于數年前就暗中和朝廷取得聯系,這些年雖然一直在邪教辦事,暗地里數次向朝廷通風報信,數月前旋崮山之戰,便是他向朝廷告的密,這才造成邪教潰敗。今日他和金南飛雙雙現身東平州,自然也是為了洪治的事了。
二人又聊了幾句,便逐漸拉到正事。
金南飛道︰「使者先生,咱也不繞彎了,此次兄弟找到先生,是奉曹公公之令,曹公公得知使者先生自旋崮山一戰後便一直跟在洪治身旁,是以想打听打听他的下落。」
火焰使者來之前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此時听他直言,倒也不覺為奇,便道︰「在下雖然在邪教中貴為光明使者,洪治的下落只有和他貼身不離的徒弟清楚,便是我師火雲邪神要想找他亦要花費一番周折,平日里洪教主和我們這些做下屬的都是用暗號聯絡。此刻沒有見到他留下的暗號,在下也不知他在何處。」
司馬尚游听到茯蕶果然是和洪治呆在一起,心中不由得大喜,這位金統領瞧模樣是朝廷的人,而且听他們對話這個火焰使者也是朝廷方面的人,朝廷此刻仍未找到他們則說明茯蕶目前應該是安全的,洪治身邊竟然藏了這麼一個朝廷刺探,那朝廷追蹤到他恐怕也是早晚的事了,他听到此處,又覺得此刻茯蕶更是危險之極。朝廷和邪教內部的叛徒里應外合,他們尚未得知,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當中危險,想而知。
所幸自己今晚听到了他們的對話,只要能提前找到茯蕶,便就有所準備,到時候自然不會怕他們了。他心中轉過了這些想法後。知道洪治的下落才是重中之重,當下又繼續傾听,看看他們還能不能再說些有價值的情報。
金南飛听火焰使者如此言語,似乎真的不知道洪治的下落。便又問道︰「使者先生在教內地位之尊,僅次于教主,法王以及數位元老,難道連您也不知道洪治的下落?這說出來。怕是沒人能信吧?」言下似乎仍是不信。
火焰使者听他語氣不善,眉頭一皺,道︰「難道你不信我?」
金南飛嘿嘿笑了兩聲。道︰「兄弟我自然信得過使者先生,如此回去交差,咱家也怕曹公公信不過我啊。您說是麼?」
火焰使者冷笑道︰「知就是知,不知就是不知,不過,在下雖不知道洪教主現在何處,但卻知道九九重陽之時,他老人家一定會去泰山。」
金南飛微微疑道︰「哦,這是為何?」
火焰使者道︰「法論教向來信奉明神,每年九月九重陽之日都會祭天,以前都是在旋崮山總舵,現在總舵已毀,只能再找他處。」
金南飛道︰「使者先生為何就能肯定是在泰山?」
火焰使者微笑道︰「泰山是天下第一山,又是在齊魯境內。最適合拜神祭天,洪教主不選此山還能選何處?」言下似乎十分自信。
金南飛也久聞邪教拜神之事,心想︰看來這火焰使者說得大致不差,洪老頭一向自認是明神轉世,這等拜神祭天之事想來平日里定是做得多了,卻不料此刻倒成了朝廷圍捕他的突破口,嘿嘿,洪老頭一世梟雄,到頭來還不是栽在自家人手中?呵呵。
金南飛問到了最重要的情報,當下便不敢耽擱,向火焰使者說道︰「使者先生不愧是朝廷的良友,今日之事,咱家一定據實稟報給曹公公,倘若九九重陽洪老頭果真現身泰山,那使者先生定是大功一件!呵呵,咱家還要回去復命,這便告辭了!使者先生多多保重!」火焰使者也不答話,任他離去。
司馬尚游一直伏在樹後傾听,此刻終于听到洪治要在九月九上泰山的消息,他心中興奮異常,教中拜神祭天,這等大事,洪治肯定會帶茯蕶一起去,到時候提前找到她便容易多了。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若不是自己心細跟著二人過來,便是再找一年也找不到,情報既已探到,此刻不走,更待何時?不過此刻他想走也走不了,火焰使者自金南飛離去後,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一直呆在原地,似是在等什麼人。
他不走,司馬尚游自然不敢移動半分,好不容易探到如此消息,不能功虧一簣。想到九九重陽還有數日時間,他心中微一盤算,時間上恰好來得及。泰山在泰安中部,離東平州也就是百來里路程,數日時間絕對能提前趕到,想到馬上就能和茯蕶相見,他心中不由得一陣感觸,原來,這個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不知不覺竟已到了如此深的境界!
當听到她有危險的時候,他急得茶不思飯不想,唯恐她生一丁點意外。此刻听得她暗號的消息,他心中又興奮得像個孩子,他這是才明白,原來他也是愛茯蕶的啊!
他正自想著二人相逢時的模樣,忽听得黑暗中又傳來了一個聲音,「消息已經放給金南飛了?」
火焰使者見到來人似乎絲毫不以為奇,像是早在此處久等一般,他緩緩道︰「放出去了!」
忽听得那聲音又道︰「好!哈哈哈哈,讓他們去泰山圍捕洪治吧,咱們該辦自己的事了!」
司馬尚游听到這聲音似乎很是熟悉,有想不起來是誰,這是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個人的面容,他心中不禁大呼︰「陳祖德!」
這人一定是陳祖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