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水手 第三十九章 泰山峰頂 誰主沉浮(下)

作者 ︰ 江良才盡

司馬尚游听到了火焰使者和金南飛的暗中對話,本以為火焰使者就是朝廷安插在邪教內部的刺探,可此時又听到了陳祖德的聲音,這讓他心中再次大震,這陳祖德難道和朝廷也有瓜葛?若是如此,那倒讓真他琢磨不透了。

他以前覺得自己隱瞞身份潛入帥船算得上是隱蔽之極了,可今日連番听到數人對話,才知道隱藏在暗中的不止他一人,比他隱藏得深的實是大有人在。眼下這火焰使者和陳祖德看似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兩人竟然也都是早就認識,而且雖只听到他們短短的一兩句對話,卻仍然可以听出二人所謀者大。

這個世道,當真是到處充滿著虛偽,任何人的表面都是不能相信,至少司馬尚游此刻能深刻的領悟到此點。

他本想找個時機溜走,可此時既已听到二人所謀,那干脆就听將下去,瞧瞧他們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他心中想到此處,便又重新上來了精神,仔細傾听。

黑暗中治听得火焰使者道︰「主上此次真的準備現身麼?」言語中夾雜著些許激動,似是對口中的主上十分敬重。

司馬尚游听到他稱主上,這才明白,原來這火焰使者和陳祖德一樣,都是為背後的這個主上效力的。

這個主上究竟是誰?連火焰使者,陳祖德,甚至師父對他都是這般敬重,而且還生出了惠兒這般聰慧的女兒,此人絕不簡單啊!

此刻他心中瞬間轉過了這些想法,終于搞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幕後的這個主上在操縱,他很想知道這個主上究竟是誰,當下又自傾听。

陳祖德道︰「此次朝廷和邪教打得如此激烈,正是主上重建王業的機會,趁著朱棣在北方被洪治絆住了手腳。咱們此時在南方趁機攻下金陵,則王業必成!此等大事,主上自然要親自出馬。火焰老弟,你在邪教的苦日子總算要熬到頭了,呵呵,這些年來難為你撐這麼久。」

火焰使者听陳祖德說到主上竟然想要攻佔金陵,心中亦是激情萬分。他知道主上等這一天等了十來年了,可一直沒有機會,此刻好不容易邪教在北方牽制了朱棣,此時暗襲金陵應該是極大把握。

司馬尚游听到陳祖德的話語亦是同樣震驚。想不到這個主上竟有如此大的實力,攻佔城池,這可是叛亂之罪,難道他是想自己做皇帝?

他正自思索,又听得火焰使者道︰「在下在邪教潛伏多年,又故意向朝廷示好,就是為了能幫助主上早日完成大業,這些年暗地里吃的苦總算有了回報。此刻主上既要動手,那麼在下希望能夠回到他老人家身邊。以效犬馬!還望先生在主上面前闡述在下心意,令在下及早回歸!」言下誠懇之極,忠心可鑒。

陳祖德嘆了嘆氣,他心中自是知道火焰使者對主上的忠心。可口中卻仍是說道︰「唉,火焰老弟,你的忠心主上自然知曉。可老弟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主上的眼楮,為了今後長遠打算。老弟你仍是要效力朝廷,繼續做主上的眼楮,只有如此。才能發揮老弟的作用!」

火焰使者不解道︰「此刻主上要建大業,身邊無人,在下理當回歸,為何還要讓我效力朝廷?」

陳祖德微微笑道︰「我明白老弟的心情。可是老弟好不容易取得了東廠的信任,若是提前暴露了身份,對咱們是不利的。只有你繼續留在朝廷,咱們才有更大勝算,主上的目的不是區區一個金陵城,而是整個天下。在天下還未確定回歸主上之前,老弟你只能繼續潛伏下去,這是主上的意思,也是他老人家的需要!懂麼?」

「可我也想像陳統領一樣,在主上身邊盡力,潛伏者的身份在下實在是受夠了!懇請陳統領能在主上面前為在下多多進言幾句,在下哪怕是在主上帳前做一小兵亦心甘情願!」火焰使者聞言懇求道。

陳祖德道︰「你以為你現在就不是在為主上效力麼?你的重要性甚至比老兄我還要大!有你在朝廷當中暗中給主上效力,甚至可抵得上十萬雄兵,你還不明白麼?」

「可是我」

「沒有什麼可是的,好鋼就是要使在刀刃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使命,你的使命就是成為主上的眼楮,成為主上觀察朝廷,了解朝廷的眼楮,在主上還未得到天下之前,你的使命就不能變,你懂麼?」火焰使者听到陳祖德如此言語,腦袋已是沉了下去。

他知道,他不可能像陳祖德一樣在主上面前跑來奔去的,他只能留在暗中,他只能繼續做潛伏者。從他第一天潛伏在邪教的時候,或許就已經注定,他不可能正大光明的活,他永遠只能活在黑暗中。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我懂了,我的身份只能允許我在地下活,陳統領,你回去轉告主上,就說屬下遵從他的吩咐,一定會做好他老人家的眼楮!」言罷無奈之極,可他又能如何呢?

陳祖德點了點頭,走過來拍了拍他肩頭,輕道︰「老兄我會轉告主上的,他老人家也不願意看到你在如此危險的境況下投身狼穴,可為了大業,只能犧牲一時了。老弟,你是好樣的,待主上取得天下後,你一定會正大光明的出現!」

火焰使者搖搖頭,他不知道這一天何時才能到來,也許他還要潛伏三年,甚至五年,十年,甚至一輩子見不得光,可他沒有辦法,只能繼續。

他無奈的發出一聲苦笑,道︰「呵呵。但願能如陳統領所言,不知陳統領接下來需要我做些什麼?」

陳祖德道︰「老兄我近來和江南的段當家的取得了聯系,憑借段當家之前在江南的威望和地位,我們此次已聯系好了江南同道力量,隨時可以進攻金陵。只是金陵城深兵足,強攻難以奏效。主上希望老弟能夠想方設法帶著邪教教徒強度黃河,吸引金陵方面注意,只待金陵的朱高煦出兵相援黃河官軍,我等便立馬乘虛直取金陵!」

火焰使者一想。此計果然高明,這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確實能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只是他仍有驚疑神色,問道︰「金陵與山東黃河界相距甚遠,陳統領如何確保朱高煦定會出兵相援?」

躲在樹後的司馬尚游此刻听到他們的計劃當真是呆若木雞,想不到己方船隊在黃河上攔截邪教教眾,竟成全了第三方突襲金陵,這要是讓朝廷方面知曉了,不知他們做何感想。他也想听听陳祖德的回答,為何就如此斷定金陵會出兵救援。

只听得陳祖德道︰「金陵城現在是朱高煦駐守。朱高煦向來貪功,一听到哪有戰事便會第一時間往哪鑽,是以他听聞山東黃河邊界出現大量賊眾,定會想方設法前去撈仗打。二來山東緊鄰江蘇,若是邪教教徒從山東黃河突圍而下,第一時間便會選擇進入金陵。出于自我保護意識,朱高煦也絕不會容忍此事發生,而就近的州府兵力都有限,只有金陵城駐有十萬大軍。是以他要調也只能調金陵的軍隊前去支援。只要他一出兵,段當家的便會指揮江南武林同道在城中生事,而主上會親自帶著水師船隊從水路進攻金陵,水陸夾擊再加上里應外合。這金陵城自然是唾手可得!」

火焰使者听他一路道來,果真是條條在理,看來這番部署主上是準備多年了,如此周密。又是突然襲擊,這金陵城定然防備不了,看來自己的作用果然是很重要。他自然知道。這步棋最關鍵之處便是自己能不能說服大量教徒強渡黃河,如果教中徒眾都選擇分散而逃,那調朱高煦離山之計就會落空,而主上他們強攻金陵的壓力自然就會增大,到時候說不定金陵攻不下還將自身貼進去,這就極不劃算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壓力無形中又增大了些許,也突然明白主上要自己在邪教潛伏的深意,主上是早就想好了後招啊!

想到此處,他心中對主上的佩服又自深了一層。他知曉此事事關重大,成敗幾乎就在此一舉,他朝著陳祖德說道︰「主上思量果然周全,請陳統領回去轉告主上,屬下便是想盡一切手段,也要讓邪教的剩余教眾全部集齊黃河,聲勢也一定會越造越大!事情緊急,在下就先行告辭,這就去尋訪教中教眾。」

陳祖德見他一點即通,心中亦是暗贊不已,只要邪教的聲勢在黃河上壯大,他朱高煦便是抗命也會出兵去湊熱鬧的。想到此處,他點了點頭,交待了一句︰「老弟此去一路多保重,若是事情有變,老兄我會通知你的!」火焰使者不再耽擱,身形立即隱入了黑暗中。

隨後陳祖德亦是警覺的瞧了瞧周圍,見四周安靜依舊,心中便稍覺安心,他待火焰使者離開後,便也不再耽擱,向西南方方向離去。

樹後的司馬尚游听完了二人全程對話,確定二人遠離後,他便長舒了一口氣,適才他一直躲在樹後緊憋,唯恐二人听出他氣息。此刻二人既已離開,他自是放心呼吸。回想起適才二人所謀,司馬尚游自覺萬幸,他听到了許多他不應該听到的秘密。

可是要不要通知馬歡將軍?他又陷入了兩難,他明知馬歡的水師和邪教的教徒馬上都會變成陳祖德一伙的利用對象,可他卻仍是不好下此決心。因為自己的師父段江南和他們也是一伙的,如果將此事告知朝廷,也許馬歡水師會沒什麼事,可自己的師父肯定就功虧一簣了,說不定還會有性命危險。這個兩難的抉擇比之惠兒和茯蕶更難選擇,一方是教自己本事的師父,一方是船隊的兄弟們,這和當日在洞庭湖段江南要他報假信給馬歡是同樣的道理。

他不忍心傷害船隊的兄弟,此刻也不忍心幫助朝廷傷害自己的師父。可是,段江南和朝廷勢不兩立,他夾在中間只會越陷越深,日後說不準還會和其中的一方正面為敵,這是他最不願踫到的結局。

該怎麼辦?

他腦子已亂,他分不清對錯。

以前他的師父所交代的使命就是他的使命,他也一直在為這個使命而努力。可在船隊的這幾年,他和副使王景弘。管事費信,將軍馬歡,以及船隊的眾位兄弟,都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他覺得船隊的人個個都是光明正大,活得磊落。他內心深處早已將他們當作最親的人來看待,而朝廷亦是給了他機會,讓他在帥船成為了佼佼者。如果沒有這些恩怨情仇,他相信他會是一個合格的水手,他也會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

兩次下西洋以來,他享受到了水手的樂趣。享受到了一切快樂。而師父段江南的所作所為之前他不便評論,此刻卻發現原來是那麼的卑鄙和黑暗。他們永遠是在利用別人的矛盾,而後自己漁翁得利。甚至可以為了自己的私欲,犧牲一切可以犧牲的人和事。

人之初,性本善。他的心其實很善良,只不過在段江南的教下變得深沉,變得那麼的有目的。直到和船隊的人相遇,直到和他們一起共事,才喚回了他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正義。他此刻強烈的覺得。人活在這個世上,就應該堂堂正正,這樣才無愧于心。若是一直被仇恨蒙蔽,最終不快活的也永遠是自己。

對世人的看法。他自己也不知何時已悄然改變,以前他沒得選擇,而現在,他真的很想選擇做一個正義的人。

只是。人以孝為先,他的師父始終對他恩重如山,他如何能夠背負這不孝罵名。對自己的恩師反戈一擊?

他此時心中無奈之極,他不明白為何老天要讓他活得如此糾結?在惠兒和茯蕶二人之間,他已是頭痛到不行,可現在,在兄弟朋友和恩師之間,他又要重蹈覆轍,又要選擇。難道上天就這麼喜歡和自己開玩笑?

唉,世上最痛苦的選擇,就是明知不能選擇卻還是不得不作出選擇!

他知道越拖下去,日後處境會越難,傷害到的人也會越來越多。他既已無法置身事外,就只能擇其輕者而從之了。他此刻不由得想到了他的父母,他的養父養母,一生老實本分,可到頭來,為了兩畝房地,竟落得個上吊身亡的下場!

朝廷雖然看似正道,可底下卻是黑暗到了極致!

他可以感謝朝廷水師對自己的培養之恩,可絕對不能原諒朝廷逼死自己父母的悲慘事實!

也許師父說得對,這個朝廷終究是表面正義,暗地里腐爛之極。為了父母的大仇,為了師父的使命,司馬尚游,這個青年才俊,這個朝廷水師曾經的驕子,此刻已是做出了一個殘酷的決定,他決心听從他師父的教誨,為自己的父母報仇雪恨!

想到此處,他覺得萬分對不住鄭和,王景弘,馬歡,費信,對不住他們的栽培之情,對不住秦航鄧孝明郭承昂等人的兄弟之情。

可他沒有辦法,雖然他听說過很多大道理,卻仍然沒能過好這一生,也許自己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就如同他師父段江南經常教導他的那句名言︰「寧可我負這個時代,也決不讓這個時代負我!」

沒有人知道他下這個決心,鼓足了多大的勇氣,忍受了多少煎熬,但他應該如此,至少此時此刻應該如此。如果拖到最後,結局只會比現在更痛苦,長痛不如短痛,既然這注定是一種煎熬,那他寧願早點結束。

他心中打定此信念後,便即收了收神,此刻他可以悲傷,他可以不忍。但今晚過後,他絕對不能再夾在中間猶豫不決了,是時候該攤牌了。

他心中默默許下心願︰如果老天日後要懲罰,就罰我一人吧。

收拾好心情後,他便即從樹後走出,向著來時的方向,疾馳而去。這個方向,正是東平州方向。

他此刻第一要務就是前往泰山,趕在九九重陽之前,將茯蕶尋到,然後帶著她,遠離這個塵世,遠離這個世道。他重新奔了八十余里,回到了悅來客棧,匆匆收拾了些衣物和銀兩,便即動身,前往泰山。

泰山在東平州的東北方向,從東平過去,進入泰安城,再向東北方向,便是泰山了。東平州離泰山約有一百余里路程,司馬尚游一路乘馬疾行,一個時辰過後,便到得泰山腳下。他跳下馬來,將坐騎拴在一旁,交與山下專人看管,便獨自走上山去。

泰山山勢重疊,險峻陡峭。從山腳到主峰玉皇頂,有三里距離的路程。對于尋常人而言,要上此山,得要花費力氣。可對于司馬尚游這種練家子而言,不說如履平地,卻也是輕松之極。

他這一路上山,倒是好不悠閑。山間景色秀麗,蒼松林立。巨石嶙峋,威嚴高聳。這五岳獨尊的稱號果然是有其獨到之處。待行了約莫一刻時辰,他便以到達玉皇頂。此刻登高而望,山腰雲海翻騰,白霧繚繞;山下溪流潺潺,群山皆仰。

司馬尚游心生豪情,登時呼出了杜甫那句名言︰「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好山!真是好山啊!」

不由得心中暗贊︰果然是天下第一山!

氣勢如此不凡,站在山頂,這偌大天下便猶如踩在腳下一般!難怪從古至今這麼多帝王在此祭天拜神,如此磅礡山勢,果然是泰山安,四海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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