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起處了十八年的雙胞兄妹,雖然祁愛蓮一直微笑,祁愛白還是感受到了她的憤怒,也知道她在為何憤怒,于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小小聲道,「我下次一定注意……」
祁愛蓮繼續微笑,笑容中深深刻著一句話︰我信你才有鬼!
「忠叔。」祁愛蓮道,「領少爺下去休息。」
「誒,等等。」祁愛白拉著乙三,「我還沒給你介紹,這位是……」
「哥哥,你還是先洗洗,換身衣服再說吧,瞧這風塵僕僕的。」祁愛蓮依舊微笑,「至于這位,是你新交的好友嗎?放心,我會好好招待的。」
風塵僕僕?祁愛白困惑地看了看自己潔白的外衣。但他不敢反駁,會用這般客氣的語調說話的妹妹簡直怕極了。
「易公子,這邊請吧,愛蓮得與你說幾句話。」待祁愛白走後,祁愛蓮側身,指了指大宅之內的一處客房。
乙三挑了挑眉︰自己還未自報姓名,祁愛白也還未介紹,她就喚出了「易公子」,擺明早就調查過自己,這是在下下馬威啊。
「不知祁姑娘想說什麼?」看在她是祁愛白妹妹的份上,乙三對她很是客氣。盡管在乙三看來,這女人除了那一張臉外,無一處討人喜歡。
祁愛蓮堪堪闔上了客房的門,臉上的笑容便褪得無影無蹤。
「你想要多少銀子?」祁愛蓮問。
「什麼?」乙三真沒明白。
「你不就是想要銀子嗎?」祁愛蓮道,「我以給你銀子,只要你離開我的哥哥。你想要多少?」
乙三略有些生氣,「祁姑娘,我想你誤會了。」
「五千兩?」祁愛蓮問。
「笑!」乙三真生氣了︰什麼玩意!區區五千兩白銀,當初祁愛白見他第一眼時,就給了他。都是一家人,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五萬兩。」祁愛蓮又道。
乙三稍愣片刻,反應過來後也沒動搖,只是惱怒道,「你故意羞辱我嗎?」
「五十萬兩。」祁愛蓮繼續道。
乙三咬了咬牙︰五十萬兩,這是五十萬兩!有了這筆錢,他別說應對這次任務,直接砸死那個坑爹的主子都夠了,一輩子都不用再愁。
直到這時,他才不得不承認,他對祁愛白的感情遠遠比他原本願意承認的要深,竟然深到能讓他面對五十萬兩也不願放手。
「五百萬兩。」終于,祁愛蓮報出了一個足以買下半個祁氏的價格。
「……」
乙三︰這女人瘋了?
祁愛蓮微笑,「這是我的底線,再多就給不起了。你考慮考慮。」
乙三搖了搖頭,「我要動搖,剛才就動搖了。現在你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反倒是說什麼也不會同意了。」
「哦?」祁愛蓮問,「我那個笨蛋哥哥,在你看來,竟然能值五百萬兩?」
乙三笑了笑。他現在很不爽,不得不承認自己對祁愛白是動了真情,不能夠再用其實自己別有用心來掩飾自己的動情,這讓他不爽到了極點,對眼前的女人亦是厭惡到了極點。
實際上,就算沒有這件事,他對祁愛白的這個好妹妹,也沒有半點好感。
一是因為這個女人著實是個典型的商人,唯利是圖,又精明過頭。許多人因為她的美貌與能力而迷戀她,追求她,但在乙三看來,這女人外貌是沒得說,但性情與手腕實在太過鋒銳,別說追求,靠近一些覺得都難受。
二嘛,則是因為……
「我勸你再好好考慮考慮。」祁愛蓮打斷了他的思路,「我猜你現在對我哥哥正在興致最高頭,所以才會不舍得離開。但你再仔細想想,其實感情都是會變的,只有銀子最實在。我提出的交易是絕對劃算的,你一點兒也不虧。別一時沖動就拒絕了,再多考慮幾天吧,你什麼時候同意,我什麼時候將錢給你。」說罷她又挑了挑眉,「只要別等到我哥哥膩了你,自個兒將你甩了,又去找了別人。那你就人財兩空了。」
乙三怒極反笑。
「你將愛白當做了什麼?」他問,「能用錢來交換的貨物?」
祁愛蓮一愣,又因對方那親昵地稱呼而皺了皺眉。
「你以為銀子能解決一切?」乙三又道,「別以為我和你一樣。」
「是嗎?」祁愛蓮挑眉淺笑,「我倒覺得我們在某些方面,出奇地一樣。」
「……或許吧。」乙三道,「實際上,若你當真覺得感情都是虛的,只有銀子最實在,也就壓根不會提出這種‘交易’了。」
祁愛蓮臉上笑容一僵。
「別說五百萬兩,就算五千萬兩,哪怕你出得起,我也不會答應。而且我也相信,如果你真出得起五千萬兩,你是會出的。」乙三道,「既然你都能覺得他值,我什麼不能?」
「他是我哥哥!」祁愛蓮怒道,「你憑什麼和我比?」
乙三直直看著她,慢慢流露出一個諷刺地微笑,「是嗎?怕不僅僅如此吧……你就是那樣對待你的哥哥的?」
「什麼意思?」
乙三皺了皺眉。他本不想直接挑明那事,他原本還打算先與這個女人接觸一下,多試探試探,結果還沒開始,竟然就被逼到了這個境地。他必須要拿出籌碼,讓自己處于主動。
眼前之人不僅是一個強勢過頭的女人,她還是祁愛白的妹妹,祁愛白所重視的唯一的家人。而現在,這個家人並不歡迎自己。
若是自己果真被她壓下一頭,就算不主動離開祁愛白,在她的壓力之下,兩人的關系怕是也會舉步維艱。
他必須逼迫祁愛蓮,放下這種壓迫的姿態。
「……你為什麼害怕我和愛白在一起?」乙三問。
祁愛蓮道,「因為他是我唯一的哥哥,而你是個男人。」還來歷不明。
「那又如何?」
「他的孩子將來會繼承祁氏的家業。」祁愛蓮道。
乙三一愣。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是這麼打算的,稍稍停頓了片刻,而後才又道,「就算如此,你問過他嗎?」
祁愛蓮微眯起眼。
「如果他願意為了這個而主動離開我,一切豈不是更簡單?」乙三道,「但你從來沒問過他的意願。」
「因為不需要。」祁愛蓮道,「我總是為了他好。」
「……包括讓他拜入玄劍宗內,卻一直用藥物化去他的內力,令他整整十年一事無成,一直自怨自艾?」乙三問。
寂靜。
這句話後是死一般的寂靜,在這一剎那間,仿佛連呼吸聲都停了。
半晌之後,祁愛蓮才開了口,「你說……什麼?」她從頭到尾說了那麼多話,直到現在,聲音中才第一次帶了顫抖。
乙三嘆了口氣,「其實我一開始並沒有懷疑到你頭上,畢竟你是他的親妹妹,我最初怎樣也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要那樣做。但是除了你,還能有誰?除了你這個唯一的至親,誰能說服他的師父師兄以及師門內所有應該現這件事的人,一直對這件事守口如瓶,一直幫你隱瞞著他?你當初用來說服他們的理由,也是‘為了他好’,對嗎?」
他每說出一句話,祁愛蓮的臉色就白了一分,最後已經是毫無血色,就像張紙。
「但哪怕能夠做到這種事情的人只有你,那個問題還是找不到答案︰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乙三道,「我想了很久,然後終于現我陷入了一個誤區。我不應該將你看做一個普通的妹妹,哪個普通的妹妹能掌管得了偌大的祁氏?更何況你當年接手這份家業的時候,簡直年幼得怕。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人,必定有著極厲害手腕,並且,必定有著極黑的心腸。」
祁愛蓮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但她的臉色已經暴露了一切。
蒼白的臉色和微顫的身軀,都向乙三證明了他的正確。他每句話都說對了,每句話都正中軟肋。
「祁姑娘,別這樣。別強撐著否認了,你的神情和你說的話一點也對不上,你現在的表現簡直是在給那個令人敬佩的祁氏之主抹黑,連演技最差的戲子都不如。」乙三搖了搖頭。
「無稽之談。」祁愛蓮硬是在自己臉上強拉出了一抹冷笑。
「那就再繼續听听我的無稽之談吧。」乙三道,「你讓愛白整整十年一事無成,而在這十年間,你掌控了整個祁氏,不是嗎?」
祁愛蓮盯著他看。
「愛白才是祁家的長子,即是長,又是子。」乙三繼續道,「如果他不去玄劍宗,祁氏壓根就不會是你的。同樣的,如果他在玄劍宗學有所成,你又怎麼能安心將祁氏一直攥在手心?」
「啪!」
祁愛蓮終于忍不住,狠狠揚起了手,照著他的臉重重甩了一耳光。
乙三沒有躲。
他已經成功令對手失態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這是他的勝利。
乙三輕輕勾起一個微笑,「祁姑……」
門外忽然傳來聲脆響。
乙三一愣,話語戛然而止。
他急忙沖到門口,刷地將木門拉開。
祁愛白正站在外面,輕輕顫抖著身體,傻傻地盯著他看,腳邊是一個被踫到的花盆。
他听到了?
怎麼能讓他听到?
該死!怎麼能讓他听到!
「愛白……」倉促之下,乙三心亂如麻,原本無時無刻不轉著心思的腦子現在只是一片空白。他什麼也來不及想,只是緊緊將祁愛白摟在懷里,想要給出幾分勸慰。
身後的祁愛蓮也已經看到了祁愛白。
她本就已經失態,又怎麼能夠面對這一幕?
眼淚刷地就從她臉上落了下來。若是平常,她一定不會容忍自己在人前哭泣,但現在她卻怎樣也控制不了自己,最後終于嚎嚎大哭。她擦過兩人的身側,哭著跑出了房間。
祁愛白一直被乙三摟著,一直呆愣愣地,好半晌後才慢慢有了反應,稍稍側過頭看著祁愛蓮的背影,凝固地思維終于漸漸轉動。
現在不是深陷打擊的時候。祁愛白很快想起了自己是誰,想起來剛才所听到的事情,也想起了自己此時應該做什麼。
他重重一把推開乙三,果斷向祁愛蓮追去。
乙三被留在原處,呆立許久,半晌勾起一抹笑,獨自嘲笑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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