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晉站在原地沒動,瞥了眼在一旁的青珮︰「沐浴。」
「……是否先要去請段先生?」
許雲晉被氣笑了︰「難道這點事兒還要鬧到人盡皆知不成?」
青珮咬咬牙,第一次在冷硬的臉上出現了慌亂的神色,許雲晉瞧他這樣,倒是緩下了心思,只是說句實在的,從早上醒來到現在,許雲晉一直咬著牙沒放松這股勁兒,除了自己的面子外,還怕有心人發現昨夜的事情,如今到了這里,卻是再很難堅持下去了。
許雲晉踱到床前坐下,好吧姿勢不對,干脆上床趴了下來,語氣疲憊︰「爺我也不是鐵打的身子,更別提跟還會武功的你相比了,有些話爺現在不想說,只是你也應該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又不能做什麼。」
「……青珮明白。」
「你要是能明白是再好不過的了。」許雲晉嘆了口氣,「這些日子不要叫青環過來,許府那里我也斷斷不能回去的。」
「是。」青珮低垂著眉眼盯著地面,專注的很。
「去吧。」許雲晉又低聲說了一句。
青珮出屋先去吩咐人準備熱水放到浴室去,之後匆忙出府,也沒去找郎中,只找了個偏僻的藥房,找人進去買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藥物,確定沒人發現,才又回了目前許雲晉呆著的宅院。
熱水已經被燒好了,卻不見許雲晉的身影,青珮回到內室,見到檀香正守在門外,檀香瞧見青珮回來,忙走上前來,臉上還帶著無措,壓低了聲音︰「我剛剛叫二少來沐浴,二少把我給攆出來了。」
青珮似乎沒听到檀香語氣中的委屈,繞過檀香直接進了屋子,檀香本也想跟進來,卻讓青珮攔在了門外面︰「你在外面好好守著,別讓別人靠近。」
檀香縮了縮肩膀,小聲的應了下來。
青珮面無表情的進了屋子,繞過屏風,果然瞧見許雲晉臉色微紅的趴在床上,閉著眼楮,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閉著眼楮在養神,青珮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坐在了床邊,伸手往許雲晉身上模去。
「先扶我去沐浴。」許雲晉突然出聲,青珮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轉而去扶許雲晉。
「東西帶回來了?」
「帶回來了,主子放心,沒有人發現。」
許雲晉半睜開眼楮被青珮扶起,幾乎將整個身子都壓在了青珮的身上,透過身上的衣衫,青珮明顯感覺到許雲晉身上不正常的熱度。
「叫我二少。」許雲晉漫不經心的糾正著,「檀香什麼都不懂,那邊我不放心,明日你去他那邊看看,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就直接處理了吧。」
「是,二少。」青珮說完這話不再說話,許雲晉也難受得緊,沒再開口,渾渾噩噩的腦子里勉強過了一遍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沒再發現別的要吩咐的,總算放下了一半的心。
許雲晉拒絕了青珮要伺候沐浴的請求,只一人進了浴室,這一場沐浴進行的時間之慢,讓候在外面的青珮焦急不已,等到許雲晉出來,青珮總算是松了口氣,等到見到許雲晉不正常的臉色,青珮的心又提了起來,疾走幾步攙住了許雲晉。
身後的疼痛並未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平復,許雲晉只覺得越來越痛,想到浴桶中漂浮著的血絲,除了難堪更有著無法宣泄出來的憤怒,然而此時此刻,許雲晉卻什麼都做不了。
回到內室,揮退在身邊伺候的青珮,許雲晉側身趴在床上,手里死死地握著青珮交給自己的軟膏,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許雲晉才緩緩將手向著自己的探去……
因著並未就醫,又不肯讓身邊伺候的人近身,再加上心里的壓抑,許雲晉發燒輾轉了幾日,才漸漸好起來,只是一場病折騰下來,許雲晉清減不少,平日里合身的衣衫此刻卻有些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
許雲晉瞪著身前的池水發呆,直到青珮將外衫披到他身上,許雲晉才回過神來。
「二少,你的病剛好,還是回屋歇著吧。」
許雲晉不為所動,伸手拿過一旁桌上的魚食往池水里投喂。
池水里養著約有一掌長的錦鯉,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勝在色彩好看罷了。許雲晉投喂的魚食吸引了不少的錦鯉往這邊聚集,清澈的池水底很快便被游過來的錦鯉填滿。
許雲晉笑了一下,投入了更多的魚食。
「青珮,你說這些魚在想什麼呢?」
青珮愣了一下︰「或許,是在想著這魚食很好吃吧。」
許雲晉笑意更濃,瞥了青珮一眼︰「這個說法倒是有趣。」又去看那池水中的錦鯉,「這池水再大也比不過河流寬廣,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心生怨恨?」
青珮倒是有些明了許雲晉的意思了︰「青珮覺得,這些錦鯉從小便被養在池子里,沒有見過外面河流的寬闊廣大,因為沒見過,便覺得這池水便是全天下,自然是不會有怨恨的。」
許雲晉投食的手頓了頓,似笑非笑︰「說得真好,因為不知道外面有更廣闊的天地便心中無怨無恨,說得真好。」
微風吹拂過柳樹,枝條被風吹得飄飄揚揚,帶著草木的氣息。這座宅院里的人數本就不多,在許雲晉來之後更是遣走了不少的下人,如今空蕩蕩的一處宅院,倒是寧靜的很。天地之大,若這一宅院,悄然無聲。
許雲晉猛地將所有的魚食都投入了池水中︰「只可惜,外面的人見池中的魚無憂無慮,哪是羨慕?分明是嘲笑其目光短淺如井底之蛙罷了。」
青珮心中猛地顫動一下,舌忝了舌忝上嘴唇,輕聲道︰「二少,回屋子去吧。」語氣中隱隱帶了絲哀求。
許雲晉看都沒看青珮一眼,拿過手帕細細的擦拭著雙手︰「許府那邊是怎麼通知的?」
「……只說因為李大少要南下,二少你留在李府,這幾日都不回府了,李大少那邊我也派人去通知了。」
許雲晉又是半晌沒說話,只細細的擦著雙手,直到手指泛上了一抹紅,許雲晉才將手帕放下︰「送回去的人可都交到劉三少的手上了?」
「已經送去了,里面果然有江公子的人。」
許雲晉冷笑一聲︰「他也就只有這麼點能耐。劉三少怎麼說的?」
「劉三少將人調到了自己的身邊,說是就近觀察。」
「看來劉三少還是很閑啊。」許雲晉嘆息一聲,站起身,將身上的外衫扔給青珮,許雲晉往內室走去,「叫人把菜飯送到內室來。」
青珮跟在許雲晉後面︰「二少,蘇少知道你在這里了,昨兒個還來了一趟,被我勸了回去,不過蘇少說,今天還會來的。」
許雲晉回想了一下昨天,好似在午睡的時候,確實青珮來說有什麼人來了,當時自己迷糊的很,直接說了不見,看來應該就是蘇少了。
許雲晉「恩」了一聲,又補充道︰「要是來了,就直接讓他到內室來吧。」
許雲晉並青珮到內室門口時,便看到檀香等在外面︰「二少,三少那邊來人讓我去一趟。」
「去吧。」青珮看了眼沉默的許雲晉,直接開口對檀香說道,檀香諾諾的應了,僵直著身子退了下去,許雲晉的目光直到檀香消失才轉了回來,︰「他的身份可查明白了?」
青珮搖搖頭︰「很單純的身份,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許雲推門而入,青珮退下去吩咐廚房上菜了。
果然如同昨日所說,許雲晉的筷子剛動沒多久,蘇少已經不報而入︰「這些日子你倒是逍遙,呆著這里躲了個清靜啊。」
許雲晉示意青珮再添對碗筷來,又問道︰「听你這口氣,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成?」
蘇少在許雲晉的對面落座,沒回答許雲晉的話,目光倒是在許雲晉的臉上繞了好幾圈,又下移瞧了瞧許雲晉削瘦的身形,臉上的笑慢慢消失,蹙起了眉頭來︰「你這是怎麼了?」
「無礙。」許雲晉輕飄飄的用兩個字就打發了蘇少,注意到蘇少深沉的目光,許雲晉半是調笑半是威脅︰「蘇少,可別做出讓我對你不留情面的事情來啊。」
蘇少扯了下嘴角︰「京城確實是出事了。」
許雲晉沒出聲,繼續淡定的吃飯,等著蘇少的下文。
蘇少沉吟了片刻︰「我父親回來了,按理說每次回來,總少不得將我一頓教訓,這次卻奇怪的緊,每日里都是早出晚歸,到現在我和父親也不過只在府門前遇到過一次罷了。」
「這麼說,他們已經來到京城了?」
「我覺得可以肯定下來了。」
許雲晉突然說道︰「李大少南下的事情安排的怎麼樣了?」
「他們的勢力逐漸轉到了京城來,南邊的勢力相對削弱了不少,李大少就是以真正的身份過去,恐怕也沒關系,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按照之前的說法將李大少的身份做了隱瞞,如今只等著京城的風頭一過,便讓李大少隨著何三一同南下。」
「不用等什麼風頭一過,過兩日便讓李大少南下。」許雲晉吃得差不多了,將面前的碗筷一推,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隱瞞身份的事情也罷,直接以李大少的身份去南邊,到了南邊越招搖越好。」
蘇少詫異︰「這是如何?」
許雲晉閉著眼楮養神︰「如今這風還未完全刮起來,等到京城風頭過了,咱們南下要辦的事情會越發艱難。至于身份的事情。」許雲晉頓了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你也說了他們的勢力逐漸滲入了京城,南邊的勢力變弱,憑著李大少的身份去南邊辦事,想來是事半功倍,就是有些危險罷了,這也沒什麼,讓你手下的人保護就是。」
「對了,等到李大少走的那天,咱們在京城近郊的送別亭,可要好好的給李大少送別一番。」
蘇少沉默了半晌,最後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