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美好的一天,
當我醒來時,
窗台的玫瑰就吐露出芬芳,
籠中的金絲雀鳴叫出琴音。
愛情的歡悅,唯有戀愛之人方知,
多麼美好的一天,
當我醒來時,
太陽神的里拉琴已經奏響,
聖母像的水瓶傾瀉出清泉。
愛情的絕望,唯有動心的人才知,
多麼美好的一天……
芭蕾舞演員們正在用柔軟的腰肢闡釋著在晨光乍破、夢醒時分時,陷入熱戀中公主的美好心境,纏在腰間粉色的絲帶隨著少女們的旋轉環繞出玫瑰般的紗環,立著腳尖旋轉時,發絲完全漂浮在空中,一如寒夜中的流星般璀璨。
「吉里夫人,小梅格完全繼承了您那完美芭蕾天賦,相信十年以後她會成為芭蕾舞團的台柱。」劇院經理滿臉笑容得對芭蕾舞團的舞蹈訓練師吉里夫人恭維道。
「謝謝。」盡管對方是對于自己女兒的衷心稱贊,吉里夫人的臉上依然毫無笑容,也許對她而言,心中歡樂已伴隨著一年前丈夫的病隕而化為灰燼。
當芭蕾舞接近尾聲時。
我從芭蕾舞演員中離開,默默走到吉里夫人的身邊,努力睜大眼楮可憐兮兮望著她,希望自己能獲得允許去找新來的小伙伴克麗絲汀玩。
「你可以去找克麗絲汀了。」吉里夫人的視線依然落在舞台中新上場的演員身上,但終于開口放我離去。
我輕巧的跑過劇院龐大而復雜的後台,因穿著柔軟芭蕾舞鞋,腳步無聲無息,如一片鵝毛飄過水面般沒有引起任何波動。
屋子里安安靜靜,小克麗絲汀正坐在床邊,日光在她身後流淌成一條光河,卻並無漣漪濺在她身上,克麗絲汀抱著父親的小提琴靜靜流著淚,淚水從那張白皙細女敕的小臉上流淌,滴落在小提琴的琴弦之上,發出如蚊蚋的小型音色漩渦。
那令人心碎的天使,幾乎是瞬間,我便被她的眼淚擊潰。
我走到克麗絲汀身旁,輕輕將她鬢角處的頭發拂起,「這是你父親的小提琴麼?」
克麗絲汀點點頭,垂下眼簾,用女敕女敕的手指指尖觸踫小提琴的琴弦,「這是我父親最鐘愛的小提琴,它也叫‘克麗絲汀’,我父親總說他有兩個心愛之物,都叫克麗絲汀。」
「克麗絲汀,很美的名字。你父親一定經常拉小提琴給你听。」我輕輕撫模著琴弦,
「事實上,他是一個小提琴演奏家,可惜我卻不會奏響它。」
「你想听麼?」我終于想到討她歡心的方式,從琴盒中把琴弓取出來。
「你會拉小提琴?」克麗絲汀的眼楮總算泛起一陣欣喜的波光,這讓她的眼楮美麗如日光下的黑曜石。
「它太大了,你要幫我扶著點。」我努力將這個小提琴搬到自己肩膀上。事實上,為成年人所制的小提琴,放在一個七歲小女孩的肩頭,幾乎變成了麻袋那樣扛法,幸好有克麗絲汀在一旁協助。
小孩子的氣力不太持久,略帶生澀的琴聲斷斷續續,還未消退嬰兒肥的手指在羊腸琴弦上撥弄的感覺略帶困難。
源自于靈魂的傷痛迷霧,那種比極夜更難熬的絕望,遮蔽了心中的歡愉,軀殼深處被獻祭的羔羊,發出絕望悲鳴,乞求換得片刻的救贖,撥動的琴弦如阿里阿德涅線團引導孤寂的魂靈走出絕望迷宮。
「這首曲子叫什麼?」克麗絲汀的雙眸如注滿清泉的新月池,流淌出明澈的淚水。
「巴赫的彌撒曲,沒有樂譜,我只記得這一小段。」我尷尬的笑笑,因自己的錯誤卻贏來克麗絲汀的贊揚而臉紅。
「謝謝,梅格。」克麗絲汀含著淚花,感謝上帝,她終于笑了一下。
那笑容如布滿晨露薔薇花轉瞬即逝。
正午時分的劇院一片寂靜,似乎連走路時細紗裙的摩擦聲都震耳欲聾,演員們在柔軟的睡床上短暫休憩,據說今晚會迎來劇院新的兩名經理人,每個芭蕾舞演員都想在表演時顯露自己的才華,贏得新經理人的青睞。
據說其中一名經理人是宮廷退休的樂師,既有著良好的藝術修養,又在上流階層有著廣博的人脈。
但那與我的關系並不大,劇院的人事變動絕非我一個小芭蕾舞演員所能左右,可劇院上下難得如此安靜,作為一個精力旺盛的小孩子,要想乖乖在床上躺上四十五分鐘,真是無聊到家了。
為了不吵到克麗絲汀,我只能蜷縮在床單上玩手指,將手指扭來扭去,折來折去,作出各種匪夷所思的手勢。一個長久沉浸于寂寞的人,總要學會自娛自樂,懂得如何打發孤獨的時光。
直到門外傳來一陣詭異的動靜,仿佛是女高音潔白脖頸上的精細銀鏈拖在地上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鐵釘的釘尖敲擊石頭的磕踫聲,這不同尋常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所有注意力,我伸長了耳朵努力听著那種聲音,試圖分辨它的構成。
對于聲音的好奇心,仿佛源于靈魂深處中最難以抑制的沖動,也許亦是上帝賦予的最美的禮物,我可以清晰的分辨環境中的大多數聲音︰木頭彼此踫撞時產生的獨特吱嘎聲;旋轉機關時繩索間粗麻彼此擦過的聲音;還有芭蕾舞演員們踩進滑石粉盒時,硬質鞋底與粉末相觸發出的沉悶撲聲……
這種猜不透起源的聲音,使我的好奇心就如飲不到母乳的幼貓崽般嗷嗷尖叫。
終于,當這種聲響來到我和克麗絲汀的門前時,這種好奇心到達了巔峰,我按捺不住,偷偷模模從床上爬下來,借助幼小的身體和通過芭蕾訓練所獲得的柔軟度,緩緩挪動到門前,將身體貼在門上,小心翼翼的竊听。
可那聲音僅僅在門前停頓了短短一秒,接著就是紗質布料彼此摩擦的聲音,他彎下腰了?
紙質劃過石頭地面發出短促的聲響,望著門縫間露出一角的潔白信封,沉浸于聲音世界的我變得有些遲鈍。
那種聲音又逐漸遠去,消失在空氣間。
吉里夫人猛地打開門,她的臉色如此難看,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情緒在她臉上蔓延,夾雜著濃烈的恐懼與害怕,那雙黑胡桃木色的眸子緊張的瞪著我,我怯怯背著手向後躲,恨不得躲在椅子後面。
「梅格,回到床上去。」吉里夫人將信封撿起,緊緊捏在手中,她的手指在顫抖。
隨著信封還有個淡粉色的小盒子,用不太搭調的黑色絲帶與信封綁在一起。
「是的,媽咪。」我轉過身,乖巧的轉身,小跑回到了床上。
吉里夫人果斷帶著盒子和信封離去。
她似乎並不想讓我見到和擁有它們,可她臉上的惶恐表情已讓人難以抑制心中的探尋。
傍晚時分,新來的兩名經理人同時到達了歌劇院。
演員們早已獲得來自前任經理人的授意,在舞台上開始排演新的劇目。
為了獲得貌似屬于我的第一封信,我躲過了那無關緊要的見面,借助擠成一鍋粥的前台,跑到了宿舍,準備尋找那封信的由來。
吉里夫人似乎還未來得及處理這封信件,它被放在抽屜的最上層,我幾乎沒費什麼事情就找到了它。
這是一封不太正常的信箋,火漆被印成骷髏型,哪個正常人會采用這種裝神弄鬼的徽章?粉色絲絨盒子很適宜作為送給小孩子禮物的外包裝,卻用古怪的黑色絲帶纏繞,也如此詭異。
處處透漏著詭異的信件和禮物,促使我越來越好奇。
在揭開絲絨盒時,我的指尖微微顫抖。不知潘多拉在打開魔盒的瞬間,是否也擁有著如此忐忑且恐懼的心情。
可是當絲絨盒被打開時,卻讓我感覺有些失望。
里面真的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英國糖果。
也許信封里會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可就在我即將打開信的前一刻,一個急匆匆的腳步從走廊傳來,我不得不連忙將信藏在裙子中,將粉色的盒子合攏塞回去,關上抽屜,跑到梳妝台前,裝作挑選扎頭發的絲帶,。
艾米麗推開門探進頭來,在看到我後,她棕色眼楮中的惶恐稍稍消失,神情中的緊張稍稍緩和,「小梅爾,你在這里。」
艾米麗是芭蕾舞團最年輕的芭蕾舞演員,也是最尊重吉里夫人的演員,芭蕾舞蹈功底並不深厚的她,是獲得了吉里夫人的允許才能夠留在歌劇院之中。
她輕手輕腳的走進來,牽著我的手急匆匆的朝外走,「我們必須去台前,我們得去支持吉里夫人。」
「出了什麼事?」我不安的追問。
「阿爾冰小姐向新來的經理人德比埃納先生和波里尼先生先生告狀,她認為吉里夫人不能夠擔當芭蕾舞團的訓練師,這可太無情了!」她帶著哭腔向我訴說。
吉里夫人要失業了?這可不太妙!
在吉里夫人擔任芭蕾舞訓練師之前,我連牛女乃都不太常喝到,以至于個子矮了克麗絲汀一截!
少女們在搖動手中的香扇,
紳士們拉著舞伴翩翩起舞;
這房間如此擁擠,
人頭攢動。
我卻難以呼吸,
痛苦扼著我的喉嚨,
仿佛要置我于死地。
也好像要殺死你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