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等候著世人的妥協,
在他的掌中握著成千上萬的生靈,
我是如此的奢望你,
你能願意望我一眼,
仿佛我還擁有著你的心,
我是如此的畏懼你,
你的視線變得冰冷,
仿佛我早已犯下無法救贖的罪孽。
芙蕾雅,芙蕾雅,
請告訴我,你會原諒我。
整個巴黎都因加尼葉劇院所發生的死亡案件而震動,倘若死去的是一個清潔工或者置景工必然引不起如此轟動,可死去卻是整個上流社會都炙手可熱的首席女高音阿爾冰。
貴夫人們的沙龍有了駭人听聞的新談資,不管是紳士亦或是小姐們,都唏噓不已。
阿爾冰死在自己的睡床上,女佣在最外面的房間中毫不知曉,現場還留下一封鬼魅的信件……
但劇院新上任的經理人波里尼和德比埃納先生堅稱那封信不過是一封普通的信件,只因出現的場合不適宜而被以訛傳訛。
警察已進入劇院進行調查,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吉里夫人曾被列為懷疑對象,但她在當夜聲稱留在屋內,並且身為芭蕾訓練師的她,身材嬌小,絕對無法將身材比她更加高大的阿爾冰殺死且不驚動任何人。
最重要一個原因是,從芭蕾舞團的集體宿舍到阿爾冰的房間,有至少兩扇上鎖的門,包括阿爾冰房間門上的鑰匙。
警察調查了許久,無奈的宣稱阿爾冰的死亡,完全不是人力所能造成的,似乎阿爾冰就是在睡夢中無聲無息的死去了!
我則陷入了恐懼和迷惑之中,心神不寧的活著。
這是我重生後第一次使用‘embalm’,阿爾冰作為第一個實驗者,在第二天後就死去了,這讓我陷入了極大的恐懼。
莫非embalm還會帶來死亡?
莫非這雙稚女敕的手上已沾染一個人的亡魂?
深夜里哭泣的女孩不再是克麗絲汀而變成了我,痛苦和悔恨使得我日復一日從噩夢中醒來,似乎阿爾冰的靈魂正在床邊惡毒的凝視著。
巨大的精神折磨終于爆發成高燒。置身于地獄的烈火之中,喉嚨仿佛生吞下了岩漿,鬼魅周旋在夢境之中,比鋼針更無情的愧怍折磨著我的魂靈,使其沒有片刻安寧……
病床前,吉里夫人念誦著《玫瑰經》為女兒祈禱,善良單純的克麗絲汀,也跪在床前,一天天的衷心祈禱。
在警察撤出劇院的那個下午,吉里夫人已瘦到仿佛可以被一陣風吹走的地步,而我則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劇院的人們都說,是阿爾冰的亡魂不寧息,在折磨生前的對頭,可是連一個小女孩都不放過,實在太過殘忍。
巴黎城上空的天氣很均勻,雨水與日光交替降臨在第九城區,光與暗穿越那一方狹小的玻璃窗進入房間,將抱著腿坐在床上的女孩撕裂成兩半,一半被稀薄的光線所覆蓋,另一半則陷入沒溫度的陰暗之中。
作為造成死亡的懲罰,我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倒不是原本它有多麼悅耳好听,原本屬于兒童的稚女敕嗓音變成粗糙的嗡聲,听起來活像有一塊砂紙隱藏在我的喉嚨里,它們無情的將每一個詞語磨礪的失去了光澤,比路邊的老鼠尸體更讓人不舒服。
克麗絲汀比我更加難過,以至于經常落下眼淚,愛歌唱的她無法想象失去聲音的折磨。更現實的情況是,作為一個預備劇院成員,失去了自己的嗓音,便失去了向上爬的階梯,也許終身只能做一個無聲的芭蕾舞團成員……
克麗絲汀努力尋找著一切的方式讓我快樂起來,拾取被演員隨手拋棄的小絹花和亮片,或者乞求劇院的美工用邊角料雕刻出小動物的石膏像,她將它們擺在我的床頭,試圖取悅我。
在她從二級演員手中求來一束開到衰敗的玫瑰花,小心翼翼的獻給我時,我再也無法任由自己沉浸在悲傷之中,而忽略周圍的光暖。
「克麗絲汀,我沒事。」若非發生在自己身上,我幾乎無法想象,從一個孩童的口中吐出的聲音甚至比即將被插上墓碑的老嫗還要難听。
「梅格,我們去玩捉迷藏吧,好麼?」克麗絲汀輕輕哀求我,試圖讓我走出房間。
望著那雙仿佛能看穿人靈魂、清泉般的眸子,我再也無法殘忍拒絕。
猜拳再次輸給克麗絲汀,我自覺用吉里夫人的絲巾蒙上了眼楮。
克麗絲汀抱了抱我,小皮鞋敲擊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均勻的咯 聲,回蕩在寬闊的後台中,逐漸遠去。
我數好數後,伸著手臂向克麗絲汀跑掉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模索著。無人的後台,空氣中唯有前台傳來的隱約合唱聲,這讓我識別腳步聲帶來極大的便利。
終于,我靈敏的听到在左手邊有被刻意放輕的腳步聲,若非專注于捉迷藏中,那腳步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在那腳步聲逐漸靠近時,我果斷的撲上去,抱住了她。
等著克麗絲汀的開朗的笑聲在耳畔響起。
還未等我察覺懷抱的不對勁,對方已經受驚般的猛地逃走。
被那股力道帶倒下時的我,才終于意識到了什麼,克麗絲汀的身子又軟又小,而此時我懷抱中的人,手感如此堅硬且高大,怎麼可能是個頭與我相仿的克麗絲汀?
可假如是劇院的人,即便被我抓到,大多只會笑笑打趣,最多惡作劇的待在原地等我自己察覺不對勁。
而此時懷中的他卻如此惶恐的逃開。
我手指間拽著的布料如此順滑輕柔,幾乎瞬間便從我的指間流走。
難道是絲綢?
劇院中誰會穿著絲綢?
就連首席女高音也只會在熱季時,才會用絲綢裁制最華美的戲服。
在倒下的一瞬間,腦海中滿是好奇的念頭。
可是當大病初愈的我狠狠摔在地板上時,這弱小的身體因撞擊時的應激反應發出警告,眼淚從眼眶中瘋狂溢出,沙啞的哭泣腔調,從喉間冒出來。
然而在我剛剛發出第一聲泣音前,一只大手死死將哭聲壓制了回去。
對方捂著我的嘴,用巨大的力量將我抱起來。
掙扎時大半月兌落的絲巾,終于讓我看到了有限的情形。
挾持自己的人,是一個年輕的男子。
僅能看到的下巴和脖頸,讓我無從分辨他是否是劇院的人,他的外套顏色是最濃郁的黑□□系。
挾持一個小女孩,幾乎不需要多大的力量,他捂著我的嘴,逃走的路線越來越偏僻,甚至到了吉里夫人以前所嚴肅警告,不允許來到的區域。
那只手是如此的堅硬,堅硬到滿是骨頭的感覺,幾乎將我的皮膚勒出五道深溝。
不知他按下了哪個機關,我被挾持到了一條暗道。
里面蛛網遍布,地下積存著不知多久未曾流動的積水,我甚至還听到了類似嚙齒動物的嘶吼聲。
他會後悔的,我不是貴族家的女兒,只是一個芭蕾舞團訓練師的孤女,交不出任何贖金。
終于,他停下來了,但手依然緊緊捂著我的嘴,缺少氧氣的我,頭暈目眩,幾乎暈厥。
「不許叫喊。」
奇特的是,他的嗓音竟然如此好听,帶著圓滑的尾音和好听的異國腔調,作為常年浸在歌劇中,耳濡諸多演唱男聲的我來說,他完全可以成為整場劇的男主角。似乎是被這磁性的聲音所迷惑,我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哭不鬧,等著他松開手。
遲疑了一下,他松開了手,卻果斷將我臉上的絲巾扶正扎緊。
再度陷入了黑暗中的我,有些惶恐,卻也安下心來。看不到綁匪的臉,至少還有活著的希望,若是看清他的臉,怕才要憂心忡忡被撕票滅口。若是我死掉了,吉里夫人一定會把眼楮哭瞎掉。
「我媽媽只是一個芭蕾訓練師,你綁架我也拿不到錢的。」我貼著冰冷潮濕的牆壁,用手指在上面緊張的滑刮,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說。
對方沉默了許久,似乎並未想到,仿佛在我孩童的身軀里潛伏著一只惡魔,才會發出這樣難听的聲音。
「你覺得我是綁架你?」
「……」
什麼意思?難道你捂著我的嘴,挾持到這麼個老鼠滿地跑、黑 的地方,只是準備跟我加油打氣,談談人生,說些小姑娘千萬不要放棄大好人生,未來還有無數種可能等著你之類的話?
「我並無任何惡意,請隨我來。」他牽著我的手,繼續深入那些地道。
透過絲巾的光線越來越稀少,幾乎可以肯定就算摘下蒙眼的絲巾,我的眼楮也無法從這比暗夜更濃郁的黑暗中分辨出什麼,手指劃過的牆壁坑坑窪窪,粗糙到將皮膚磨得生疼,牆壁上面凝結著水珠,若有若無的水滴聲盤桓在耳畔。
在這個怪人的牽引下,我們走了許久,幾乎認為自己橫越了整個劇院,但方向大體應該是向著劇院更深的地下。
想不到在劇院上層仿佛迷宮般精致華美的建築正下方,居然還擁有著如此廣闊的空間,仿佛是橫越了時間,來到另一個人跡罕至的空間。
在經過一長段向下的旋轉石梯時,這個怪人將我抱在自己懷中,在均勻的顛簸之中,我居然在這個堅硬過分,十分不舒服的懷抱中睡著了……
當我站在風聲呼嘯的懸崖,
面對亡靈的召喚時,
我在等候你的出現,
等著你來拯救我,
命定的人,
命定的人,
唯有你能來拯救我,
那些冷血的人玩弄權術,
視人命如草木,
唯有你的胸膛中還涌動著熱血,
命定的人,
命定的人,
請保證你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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