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洢墨瀠似乎已經不太記得千澤浩說過的話了,她只知道在千澤浩離開的那一剎那,千澤玉痕也許是撐到了極點了吧,就這樣沒有意識的倒在她的面前。那一剎那,她以為千澤玉痕就這麼死掉了,但她依舊能感受到他那微弱的呼吸。
蘭洢墨瀠抱著千澤玉痕就這麼一直靜靜地坐在尸體中央,沒有意識,也沒有感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驚嚇過度了,可她也確實,沒有害怕的感覺。只要,千澤玉痕還好好的,還活著,她就沒有害怕的感覺。
當曒城終于尋到他們的時候,她已經這樣一動不動的坐了一個時辰,腦中一遍又一遍的想到了自己從前做得那個夢。夢里,是一對名叫簫與箏的戀人,她就一直,慢慢的在夢里,看著他們的愛情故事。
縱然如他們這般,見慣尸體甚至上過戰場的人,看到這樣血腥場面,也皺了皺眉頭。即墨雲則忍不住的嘔吐起來。即墨葳與曒城以為她被嚇傻了,曒城早已帶人救回了重傷的千澤玉痕。即墨葳輕輕地拉起她︰「蘭洢,你,沒事吧?」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再嚇著她。
蘭洢墨瀠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四周,看著手中空無一物,這才意識到千澤玉痕已經被救走,混沌的腦中終于有了一絲清明︰「玉痕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即墨葳看著,心中似乎有著一絲心疼。輕輕地攬住蘭洢墨瀠︰「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只是一句安慰的話語,蘭洢墨瀠卻像听見了什麼承諾一般,緊繃的神經在一剎那之間放松。渾身都癱軟下來,若非有即墨葳抱著,她只怕早已跌倒了地上。
「即墨葳,能不能抱我回去?我,走不動。我想守著他。」
即墨葳微微愣神,然後一把打橫抱起蘭洢墨瀠,朝著客棧的方向走去。
回到客棧,才發現千澤玉痕的床邊早已聚集了許多的人,其中包括,平淮縣令程海。今日曒城與即墨葳就是去向縣令稟明身份與來意,名為選秀,實為拉籠人才,有朝一日若真的起事,能助他們一臂之力。
程海當年曾也是京中一名大員,當年遭人陷害,幸得馨妃娘娘搭救,為報救命之恩,馨妃沒落時,因替馨妃說情,便被皇帝打發到了這寒苦的邊疆小鎮來,永世不得回京。如今對著千澤玉痕,更是忠心耿耿,千澤玉痕當日選擇來了平淮,一半原因便是因為這縣令程海。
千澤玉痕床邊聚集了平淮所有的大夫,卻都只是再給曒城打下手。閑置了這許久的日子,她都快忘了曒城便是這繁澤王朝最好的大夫。擅醫擅毒。
蘭洢墨瀠在旁邊緊張的看著,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打擾到曒城。但是,曒城的臉色並不是太好。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曒城終于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即墨雲細心地為他拭去腦門上的汗漬。曒城在一旁靜靜地洗手,千澤玉痕卻沒有半分要蘇醒的跡象。
蘭洢墨瀠艱難地開口︰「曒城,玉痕他,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曒城擦拭著手上的水漬,沒有答話。
蘭洢墨瀠便默默的坐到了千澤玉痕的身旁,沒有說話,氣氛較之剛才,更加凝重了。她毫發無傷,千澤玉痕卻傷痕累累。她知道,她終于還是成了她的拖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不是因為她,千澤玉痕決計不會傷的這樣嚴重。只是,沒有人說出來。曒城便用行動,表明了他的氣憤。
壓抑了許久,還是爆發了。曒城將擦手的帕子狠狠地擲向床邊的蘭洢墨瀠,然後一把拉起她,將她甩到了門邊︰「出去,你沒有資格坐在這里。」
即墨葳險險的扶住了蘭洢墨瀠︰「曒城,你做什麼?你不要太過分。蘭洢她又沒有錯。」
曒城冷笑︰「怎麼,即墨葳,你是想英雄救美麼?她沒有錯?從玉痕遇上她那天起,她就錯了,若不是因為她,玉痕他怎會變成現在這樣?」
「曒城,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心急,但是哥哥他也是好心,蘭洢她也不是故意的。」即墨雲攔住將要爆發的曒城,急急地相勸。
曒城甩開即墨雲︰「你懂什麼?你們又知道什麼?玉痕若不是中毒已深,憑他的劍術,莫說今日這幾人,便是再來十倍,也不是他的對手。」
中毒?千澤玉痕傷的這般嚴重,原是另有隱情。
蘭洢墨瀠站直了身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
因果循環,善惡有終。蘭洢墨瀠突然覺得,曒城若不是拿她當朋友,剛才只怕早已一劍要了她的命。原來,原來,都是因為她。她帶來的禍根,她惹來的麻煩。
千澤浩這十年來,一直想著,怎樣才能將千澤玉痕殺于無形,只是千澤玉痕一向謹慎,讓他並無可乘之機。不曾想卻是遇到了蘭洢墨瀠。
墨蝶玉千澤玉痕是日日不離身。卻沒有想到蘭洢墨瀠害怕見到這塊玉,就因為蘭洢墨瀠的一句話,千澤玉痕就取下了墨蝶玉,便讓千澤浩有了可乘之機。千澤浩請了神偷淵默,淵默一向是對世上的奇珍異寶尤為感興趣,應下了這樁生意。千澤浩拿到墨蝶玉之後,就將墨蝶玉扔進一種名為沒草的汁液中,浸泡了三日三夜。待淵默送回的墨蝶玉,就染上了沒草的汁液。
千澤玉痕不願蘭洢墨瀠害怕,又不願違背母妃的意思,取下墨蝶玉,所幸後來就將墨蝶玉貼身收著。一日復一日,時日久了,千澤玉痕便中了沒草的毒。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沒草的毒本沒有什麼大礙,只會讓重度之人腿部刺痛,不發作無礙,一旦發作就會疼痛難忍。並無性命之憂。但若是沒草遇上寒冰之毒,毒性增強,就是劇毒。
襲擊千澤玉痕他們的人,手里的刀上都淬了寒冰毒,他們一直襲擊千澤玉痕的腿部,為的就是將寒冰毒與千澤玉痕體內的沒草毒融合。
千澤玉痕當時亦是早已明確了這一點,所以就用了銀針暫時壓制了自己體內的毒性。如今一番混戰,寒冰毒早已和著血液進ru千澤玉痕的體內,與沒草毒混為一體,如今已是劇毒。除了下毒之人,沒有人知道沒草毒中還有哪些毒草,沒有配方就不會有解藥。所以他現在是無藥可治。
蘭洢墨瀠只覺得這就是晴天霹靂,如果她當時沒有一時心軟救下淵默,他便不會偷玉。如果不是因為她,玉痕也不會取下墨蝶玉,也不會中毒,更加不會用銀針抑制毒性,就不會讓毒深入骨髓了。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原來她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她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曒城對她說的那番話了。
他說︰「蘭洢墨瀠,你听著,我沒有解藥,只能強制逼出毒性,玉痕中毒至深,我盡了全力,也只能保住他一命。所有的毒性被他自己壓抑在雙腿太久,已經入骨。所以,他的雙腿廢了。你听到沒有?他以後就是一個廢人了!」說這番話的時候,曒城聲嘶力竭,她則早就是腦中一片空白了。
廢人。千澤玉痕的一生,還沒有開始,還沒有與太子一較高低,就因為她,廢了。她果然是,千澤玉痕的災星。
她苦笑。她被曒城推出了房間,其實曒城說的沒錯,她不配站在那里。她沒有資格。
「蘭洢墨瀠,你是玉痕的軟肋,成就大事的人,一旦有了軟肋,要麼毀掉,要麼好好藏著。玉痕他選擇好好藏著,卻落得如今這個下場。我不想毀掉你,你走吧。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不要再出現在玉痕的面前了。」
曒城對她下了逐客令,她卻沒有半分反駁的余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除了千澤玉痕,似乎,她早已是無家可歸。她不想繼續成為他的拖累,她知道自己也再沒有什麼臉面去見玉痕。可她還是放心不下,只要玉痕醒過來,她就會立刻離開。而且不會再給千澤玉痕找她的可能性。對不起。她知道這三個字蒼白無力。她以後,不會再妨礙到千澤玉痕的生活,不會在成為他的拖累了。
她這個軟肋,消失的越干淨,對千澤玉痕越好。其實,曒城說的,沒有錯。
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本來就不該出現在千澤玉痕的生活里,她本來就不應該妨礙到千澤玉痕的生活。更不該讓玉痕因為她失去了一雙腿。
屋內曒城還在為千澤玉痕療傷,所有人都在屋內,她卻只能在屋外,默默地等著。即墨葳看著蘭洢墨瀠自責的樣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蘭洢,既然千澤玉痕瞞了你這麼久,說明他也是怕你自責才沒有告訴你。他沒有責怪你,你又何必責備自己?」
蘭洢墨瀠雙目無神,呆呆的望著天空︰「是麼?可是他還沒有醒過來,他也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是殘廢了。你說他若是知道了,會怪我麼?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怪我麼?」
「不會。」即墨葳也不知哪來的決定,他只知道,若真換做是他,他一定會無怨無悔。莫說是兩條腿,就算是生命,也是無妨的。末了,他也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蘭洢墨瀠笑笑︰「謝謝,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就算他無悔,我也會自責的。我會責備我自己。他是我最愛的人,卻因為我失去了最重要的雙腿。我不想繼續成為他的拖累,這次是雙腿,下次會不會是生命。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你是,想離開?」即墨葳試探性的詢問,內心卻是有了小小的期盼。
蘭洢墨瀠搖搖頭︰「不知道。總之,不在他身邊就好。我無處可去,以後,誰知道。」
「蘭洢,隨我回即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