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砰」的一下,把陳瓊結結實實地驚嚇到了,嚇得他連手腳一時都不知該放在哪里。
十來個衙差蜂擁而入,將摔倒在地仍未爬起來的姜娘團團圍住。一名官袍青年自後疾步進屋。
桑榆踉蹌站穩,眼皮沉得幾乎睜不開。她出門前順手帶了一支珠釵放在身上,原先不過是打算宴席罷順路去鋪子里看看能不能修一修釵頭,不想竟成了防身的關鍵。
桑榆抬眼,努力去分辨來人。
那青年身穿著正六品的官袍,神情看得不大清楚,只從模糊的身形中,隱約辨析出是六哥。
「桑榆!」
「六哥……」听到虞聞的聲音,桑榆吃力地應了聲。
虞聞幾步上前,伸手將她攬在肩頭,低頭看了她一眼,確認並無外傷,心里一直懸著的石頭,這才落了地。
桑榆艱難地睜開眼辨認他,奈何眼皮越沉甸甸起來,張了張嘴,想再說話,卻不出聲音,又想著如今安全了,握著珠釵的手這才無力地垂下。
手中的釵子掉在了地上,在安靜的廂房中,出清脆的聲響。
「縣令,這個女人要怎麼辦?」
虞聞緊了緊攬住桑榆腰身的手,喝道︰「帶回去!嚴加拷問!」
「你們……」
陳瓊這時候回過神來,看姜娘梨花帶雨,不由地又要心軟,還是酒樓的掌櫃一听他要說話,忙從外頭撲進來捂住嘴巴就點頭哈腰道︰「我家郎君年少輕狂,實在也是遭人蒙蔽,被人利用,還請縣令大人有大量,饒了他這一回!」
虞聞並清楚之前究竟生了什麼事,只是看著桑榆如今的模樣,對誰都帶了敵意,自然在看清陳瓊也在屋中時,有一瞬是想將此人狠狠打上一頓,好叫他知道下回再不敢纏著桑榆。
「一起帶回去!」
「是!」
掌櫃的回過神來,喊道︰「縣令!我家郎君……我家郎君真是冤枉的!」
一名衙差從旁邊沖過來,伸手猛一把將陳瓊從掌櫃身邊拽了過來,幾下將他雙手反綁在背後。
陳瓊驚愕過後就要大嚷,那衙差動作伶俐,順手扯了塊布塞進他嘴里,嘿嘿笑了兩聲︰「有什麼冤情,回縣衙再喊!與采/花賊的同黨勾搭在一起,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姜娘見能為自己說話的人沒了能耐,頓時急了,掙扎著求饒。
衙差之中,雖也有她的熟客,心知這一位縣令和從前那位大不相同,若是立場有絲毫的動搖,只怕這飯碗就端不住了,更能一並治罪。
因此,盡管姜娘哭得楚楚憐,那些衙差們一個個依舊繃著臉,將她捆住,又塞住嘴,不苟言笑地將她與陳瓊二人一道押下酒樓。
桑榆努力地睜開眼楮,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陽光透過窗欞照進屋子里,灑著暖意。
一位眉目慈善的婦人,正背對著她坐在床邊矮墩上,吩咐婆子去廚房再把湯藥溫一遍。屋子里還有三四個年輕侍娘侍立著。
那些侍娘的面孔,身上的打扮,桑榆都有些熟悉——奉元城虞家的侍娘婆子,皆是做的這副打扮。
她有些遲疑地看著背對著自己的那位婦人,張嘴想要說話,就听見有侍娘高興地喊道︰「二娘醒了!」
婦人忙回過頭來,見她果真醒了,一邊笑,一邊嘴里念叨︰「你若是再不醒,六郎該要急得團團轉了。」
原來竟是廖氏!
桑榆忙要撐著坐起來,廖氏含笑,從旁搭了把手,扶著她坐好,又往她身後塞了軟墊靠著︰「你這丫頭,自小就是個膽大的,釵子那麼粗的頭,你也敢往身上捅!」
桑榆抬頭,看見廖氏眼底的疼惜,心口一暖,張口便道︰「這也是萬不得已,不然真睡過去了,怕是就得出事了。」
她雖然生于現代,對貞/潔看得並不重,哪個女孩願意被人下藥迷/奸?自然是能反抗便反抗的。
「阿瑤,去跟六郎說,就說二娘醒了,讓他別擔心了,好好把案子審理出來,給那些受害的娘子們一個安慰。」
听廖氏這麼說話,桑榆這才注意到方才站在一旁的侍娘中,阿瑤竟也在其中。
「三叔母是幾時來大都的?」
桑榆靠在床頭,望著廖氏,輕聲問道。她喉嚨有些干澀,雖喝了茶,卻依舊不大舒服,只能壓低了聲音說話。
「今日一早才來的。」廖氏握著桑榆的手,拍了拍,安撫道,「我也是到了今日才知,你與六郎竟是情投意合。你倆都是有主意的,只要六郎心里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我也就說別的了。」
桑榆頓時呆住。
虞聞想接廖氏離開虞家,她是知道的,也曾表示過贊同。畢竟,虞家如今的處境,猶如人在懸崖,搖搖欲墜,隨時都有轟然倒下的能。
廖氏能離開虞家,被接到大都來住,想必在暗處也費了他不少的功夫。
只是,她原本還沒做好準備,將他二人的事向廖氏坦誠。畢竟,六哥原先曾與人定過親,听說廖氏當初也是十分滿意那門親事,那位準兒媳的。不知換做自己,又是否能得到肯定。
「夫君過世後,我獨居佛堂內,好多年不聞外事,直到六郎從外游歷歸來,向著佛祖叩拜的時候,我才恍然現,他已經長成大人了。」
「這些年,風風雨雨,他越地像極了他阿爹。我每次看著他同人說話時,那溫和的表情,就在想,六郎他是真的在笑嗎?」
「虞家那麼大,能令我母子二人容身的地方,不過尺寸之地。他的翅膀那麼大,我如何能再自私地將他約束住。二娘……他這些年過得很累,所以我總是盼著他能早早成親,有個貼心的人在身邊陪著他說說話。」
廖氏每說一句話,眼眶就更紅一分。她對這個兒子,是真的心存愧疚。雖將這個兒子養育成人,卻從未庇護過他什麼。
桑榆見她如此,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
桑榆的傷在大腿上。
怕迷藥藥效太強,撐不住,她當時扎下去的力道用了十足。
被虞聞帶回縣衙後,阿芍哭哭啼啼地跑去譚家醫館,請了譚大夫親自療傷,還紅著眼楮,忙前忙後的伺候她吃藥更衣。末了,也顧不上屋子里還有人,跪在床前,一邊哭一邊磕頭。
桑榆出門赴約時,阿芍也是跟在身邊的。奈何房內皆無人伺候,姜娘又特地在旁的一間房內設了小宴,讓幾個侍奉的下人都在那邊吃菜。因此,桑榆出事,阿芍一直覺得是自己掉以輕心的緣故,若是沒從娘子身邊離開,真出事的時候,還能多個幫手,也不至于娘子要拿自己的身子下手。
于是這一夜,因為桑榆傷在腿上,不便下床走動,因此被虞聞要求暫時在縣衙住下。阿芍就睡在床邊腳踏上,一夜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第二日,她又早早的起了,出門給娘子煎藥。
殊不知,她闔上門的瞬間,桑榆也睜開了眼。
阿芍去煎藥了,自有別的侍娘听到動靜進屋服侍桑榆洗漱。
洗漱罷,又有侍娘奉上早膳。
虞聞本不是個講究的人,加之六品縣令俸祿不過爾爾,自是不會像從前在虞家那樣,吃得太過精細。
今日的早膳,實在是因有廖氏在,再加上一位病號,所以做得難免豐盛了一些。
黑芝麻素粥,搭配蜜釀鴿脯、筍脯、醬姜。另外還有糕點四碟︰脂油糕、軟香糕、栗子糕、運司糕。
樣樣都謂是精致口。桑榆下不了床,只能坐在床邊,由侍娘從旁喂著,一樣嘗了一口。
侍娘道︰「阿郎吩咐了,娘子若是覺得這些糕點素粥有哪樣不喜歡的,就與小的說,娘子如今身上有傷,不將就。」
桑榆明白這是六哥的好意,加上本身並不是個挑食的主兒,因此也就隨意吃幾口墊墊肚子。等她吃得差不多了,阿芍也端著煎好的藥走了進來。
趁熱吃完藥,桑榆擦了擦嘴,見方才服侍自己的侍娘還在旁站著,問道︰「阿匪,三叔母是醒了?」
名叫阿匪的侍娘顯然沒想到桑榆竟記得她的名字,頗有些受寵若驚,忙回道︰「夫人已經醒了,阿郎去縣衙前特地去請過安。」
桑榆看了看半開的窗外,清亮的天,大概目測了下時辰,不由有些驚訝。
「六哥每日這麼早就去縣衙了?」
「阿郎今日已經算是晚的。」阿匪笑笑,「有時忙得晚了,阿郎就直接在縣衙那兒睡了。天還沒亮就醒了過來,又回內宅洗漱更衣,再回前頭繼續辦公。」
桑榆聞言,竟有片刻失神,還是阿匪又笑盈盈地接了句話,這才令她重新回過神來。
「阿郎今日要早些將采/花賊一案審出結果來。城中那些人家雖不願小娘子們出來指認,到底還是盼著惡人能夠繩之于法的。」
桑榆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也盼著能早些出個結果,給她們一個交代。」
阿匪見狀,笑道︰「阿郎最嫉惡如仇,怎會輕饒過那幾人。」末了,她又用羨慕的口吻軟語,「過去多少姐妹傾慕阿郎,盼只盼著能得阿郎青眼,哪怕只是開臉做個通房都意。阿郎清風明月,對誰都不特別親近,即便是兩位曾定過親的娘子。唯獨……唯獨是小娘子你,阿郎心中緊張著。」
作者有話要說︰夭壽啦!國慶節加班要求七點半上班,五點半下班啦!
我算了下起床的時間,要五點半啊!!!!!!
qaq做旅游的苦逼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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