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下顏一進了月下殿門前的庭院就開始凍得直打哆嗦,而月微似是絲毫不覺,拉著她到了大殿里才松手。
沒想到關上門了里面也這麼冷,她不住搓著手呵著氣,還是不管用。因了月微師叔的命令,她只能站在大殿中央瑟瑟抖地看著他慢騰騰進去里間又拿著酒壺酒杯慢騰騰出來,這一來一回,硬是搗騰了三刻鐘。
「過來。」他坐在案幾旁朝她搖了搖手里的酒壺。而在案幾旁邊,還端端正正地擺放著十壇酒,十二個酒杯。
影下顏咽了幾口唾沫,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
她鼓起勇氣小聲問道,「師叔不先听我彈琴嗎?」
「嗯?彈什麼琴?」
「半年以前,弟子不慎打擾師叔休息,師叔懲罰弟子,讓弟子記住您彈的一首曲子,下次見了就要彈給您听。」
他無所謂地啟齒道,「半年前的事,本上神怎能記得。無論如何,今日的懲罰,便是這酒。」
影下顏心里一沉,眼圈微微泛紅,是啊,他是上神,長生的歲月不知幾何,千年萬年不消說,短短八年算什麼,八年前與八年後于他而言,不過眨眼浮塵,沒有什麼不同,沒有什麼需要他費神記住。
她強顏一笑,「是。那這酒,師叔打算讓弟子怎麼喝?」
他往案幾上放了兩個素色大瓷碗,打開兩壇酒分別倒進碗里,淡淡道,「這里兩碗酒,你都先試試。」
「嗯。」影下顏活動一下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從他手中接過一碗酒,諾諾應著。
「你這手上的疤怎麼來的?是因為修仙太苦了?」
她怔住了,手上大大小小的疤痕無非是因為自己笨手笨腳的,在練那些凡間女子的細活時留下的,還以為殿中燭光幽暗應當看不出來的,「不苦,只是弟子修習時總是三心二意的,所以經常不小心傷著。」
見他不語,她把碗端到唇邊,一股清新的桂花香撲鼻。她小心地抿了一口,這酒入口綿柔清爽,落口甘甜柔滑,香醇酥心,下咽後又有余味在口中百轉千回,令人不禁心生喜悅。影下顏伸出粉女敕小舌輕舌忝唇瓣,細細回味著,原來酒是這個味道呀。
「再試試這個。」
「好。」她端起另外一碗酒,酸酸糯糯的氣味撲面而來,這碗酒,聞起來勁兒還挺大的。她雙手捧著大碗喝了一小口,剛一入便覺胃里翻江倒海的,還好她這兩日沒怎麼吃東西,所以只是面色慘白,干嘔不已,她想師叔一定是拿錯了,不然這酒,又酸又餿,一定是用早已變質的千年老陳醋釀的。
听得月微幽幽說了一句,「這兩碗酒,有一碗是天悟釀的,另一碗是我釀的,你覺得哪一碗‘更’好喝?」
「更」好喝……
影下顏抬頭看見他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啞然苦著臉,天悟老仙釀酒手藝好那是仙界聞名的,那第一碗必然是老仙的了,這樣一來,第二碗不就是……縱然她再不懂酒,也分得出哪碗好喝哪碗難喝,天悟老仙借與她的琴早已遭受毒手,總不能再說違心話去詆毀他釀酒的技藝吧……
月微唇邊極其罕見地綻開真真切切的如花笑顏,影下顏看得呆了,這這這……明明燦爛耀眼的笑卻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曉得凡間有一句話叫「識時務者為俊杰」,何況更不忍心拂了他的面子。她立馬抱住方才的第二個瓷碗,里面「酒水」蕩漾,「酒香」四溢,她呵呵笑道,「當然是這碗了,我最喜歡這碗了,這碗酒香氣濃郁,味道獨特,入口鮮美,嘗一口便讓人終身難忘,想必釀酒之人定是精挑細選上等優質原料,滿懷激情,煞費苦心地對這原料進行了重重加工,歷經不知多少時月才釀出這絕世好酒……」
「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一個稱贊我釀的酒好喝的人。」他單手支著下巴,懶懶地靠著案幾,滿意地微抬眼角,「既然你喜歡,那便把這碗酒喝完吧。不用跟我客氣。」
影下顏松手看著碗中酒水里自己的倒影,眼角和嘴角一起抽搐,那表情,真是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懲罰。
她費盡千般努力才使得自己點了頭,嘴角僵硬地揚起,清脆一聲,「嗯。」
月微笑著看她眉頭緊鎖,悶不吭聲地仰頭將那碗酒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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