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探望媽媽回來的路上,荀芷粟又不自覺地走進小區外面的超市,超市里張燈結彩,到處是賣元宵的促銷廣告,正是吃晚飯的時間,超市里的人並不多。
荀芷粟徑直走到蔬菜區,明天就要離開這個家了,她想要買上一大堆他喜歡吃的菜。
待將各式的蔬菜放進購物籃,荀芷粟才猛然想起,唐晉揚已經好長時間沒回家來,她也不知道他何時將回家,買這麼多菜放進冰箱豈不是要壞掉?為什麼要浪費這麼新鮮的蔬菜呢?
荀芷粟暗笑一聲,又將菜剛回原處,轉身去挑選一些保質期比較長的熬粥放的干果——大棗、核桃、百合、銀耳……
蹲在購物架前挑挑選選,好長時間,荀芷粟才挑到滿意的東西,她提著購物籃想要站起來,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幸虧旁邊有一個阿姨,一伸手扶住了她,關心地問:「姑娘,你怎麼了?」
好一會兒,荀芷粟才緩過勁來,說︰「謝謝阿姨,我不礙事,就是剛才起身的時候頭有些發暈。」
阿姨上下打量著她瘦弱的身體,以為她和自己的女兒一樣是屬于只減肥不吃飯的那類人,便道:「姑娘,你這個是低血糖,減肥也不能不要健康啊。」語氣中有少許的責備。
荀芷粟知道阿姨誤會自己,卻也不多辯解,謝過阿姨之後,便結賬離開了。
馬路旁邊的紅燈籠已經亮起,黑色的夜空也被染紅,似乎被這種喜慶祥和的節日氛圍感染著,荀芷粟慢慢地在超市門口的椅子上坐下。
旁邊擦身而過的是一對對說笑的年輕男女,他們的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荀芷粟很羨慕這種肆無忌憚的笑容,蘇瑩雪曾擁有的笑容,深深吸引著唐晉揚的笑容,她不敢在自己臉上綻放的笑容。
她努力扯著嘴角想要笑一笑,她笑起來是不是也像她們那樣美?
忽然,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帶著小紅帽的女孩跑過到她跟前,手里擎著一朵玫瑰花:「姐姐,要玫瑰花吧。」
荀芷粟看著火紅的玫瑰不禁愣住,人家都是找男孩賣花,這個小女孩怎麼把玫瑰花賣給她?
女孩搓了搓凍得紅紅的臉蛋,笑眯眯地說道:「姐姐,我看你好久了,你一直羨慕地看那些來來往往的情侶們。」
荀芷粟的笑容一僵,有些難為情,心說我的表情還那麼明顯嗎?
女孩將手里的玫瑰花往她手里一塞,蹲下收拾地上的東西:「我就是這附近的,這玫瑰花是我家種的,情人節剛過,現在也不太好賣,你看天都黑了,我媽都打了好幾次電話讓我回家吃晚飯,可我還剩下最後一枝沒賣完,拿回家也浪費了,就送給你吧,希望你別嫌棄。」
原來是這麼回事,荀芷粟接過玫瑰花,卻不小心被上面的刺刺了一下。
小姑娘「哎吆」了一聲:「姐姐,小心一些,玫瑰花有刺呢。這花看著很美,其實侍弄起來可不容易了我爸的手上不知被他們的刺攮了多少下。所以啊,我覺著這玫瑰花最適合表達愛情了,也讓我們知道愛情不易,需要用心經營。」
荀芷粟找出錢包,遞給小姑娘錢,她知道農民的辛勞。
小女孩這時收拾好了,跨上電動車,朝她擺擺手:「姐姐,我們有緣,是我送給你的。再見,元宵節快樂,希望你找到幸福的愛情。」
「謝謝!」荀芷粟拿著玫瑰花愣怔地站在那里,她哪里能配得上這純真的愛之花?
天上又飄起了雪花,該回家了,荀芷粟提著東西在馬路上踽踽獨行,肚子似乎疼得更厲害了,她以前也有痛經的毛病,但是這回似乎更痛一些。
忍著疼回到別墅,荀芷粟將買好的東西一一放好,又找了一個玻璃杯倒滿澄澈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將玫瑰花插進去。
坐在沙發上,默默地盯著火紅的玫瑰,直到眼楮酸澀。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躲在愛情的角落里,一個人砸品酸甜。
她不貪婪,她只渴望一個眼神,不是仇恨,不求關愛,她只渴望一個平和的眼神。她真的很容易滿足,她只希望听他說一句話,不是嘲諷,不是斥罵,哪怕像對一個路人。
但是,荀芷粟知道,這些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她永遠也不會得到。她側了側頭,看看他禁閉的房門,就這樣吧,就這樣吧,她捂著肚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進自己的房間。
肚子好痛,是那種不同以往的絞痛,荀芷粟只覺得渾身冒冷汗,她一下子癱坐在床上,右手捂著小月復,左手緊緊地抓著被角,豆大的冷汗從額上滲出。
她咬著唇,痛苦地慢慢地躺在床上,小月復如尖刀刺在其中攪動,痛,讓她無法承受的痛,那一剎那,荀芷粟想,就這麼痛下去吧,這樣,她才感覺不到心痛。
就在這時,一股熱流如決堤的洪水奔涌而出,荀芷粟模了一把,手上是濕濕的,黏黏的,熱熱的一片,呼吸間鼻端彌漫的都是濃重的血腥味。是血,是她的血,血還在流,她要死了嗎?冷,無邊的冰冷侵襲著她的每一個細胞,牙齒不自覺地打著顫。
不,她不能死,她死了,媽媽怎麼辦?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惶恐地蹙縮起來。
荀芷粟顫抖著手,用盡全身僅存的一點力氣模索著、模索著、終于夠到了床頭上的手機。不料,撲通一聲,荀芷粟抓著手機重重地掉到了地板上。
眼睫毛上的汗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小月復的疼痛讓她無法看清手機上的數字,荀芷粟哆嗦著按下一個號碼。
手機嘟嘟嘟地響著,可是並沒有人接電話。
絕望,心中只有絕望,荀芷粟無力地趴在地板上,不能移動半分一毫。
好在,手機被人接起,是一個甜甜的女聲:「喂,您好,哪位?」
「我……我……肚子……好……痛……」荀芷粟斷斷續續的無力的聲音傳到張怡涵的耳朵里,把她駭住。
她頓了頓,看了麻將桌上的唐晉揚一眼,將手機遞過去遲疑地說:「晉揚,是個女的,她說她病了。」
唐晉揚停下手中的動作,接過手機,看屏幕上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喂」了一聲。
荀芷粟听清楚是唐晉揚的聲音,仿佛放光電的電池被充上能量一樣,她的身上有了一絲力氣,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岸邊的樹枝。
「晉……晉揚……哥,我的……肚子……好……痛……」
唐晉揚左手扔出一顆麻將,緊皺眉頭冷漠地答道:「肚子疼,找醫生,找我有什麼用?沒別的事,我掛了。」說完將手機扔在一邊。
唐女乃女乃見大孫子出言不遜,便道:「晉揚,誰啊?說話這麼沒禮貌。」
唐晉揚朝女乃女乃解釋道道:「女乃女乃,是有人打錯電話了。」
唐女乃女乃知道唐晉揚的脾氣,看著張怡涵道:「怡涵,晉揚就是個牛脾氣,以後他要是對你耍怪,你就告訴我。」
張怡涵微笑著看向唐晉揚:「女乃女乃,晉揚對我很好呢!」
唐女乃女乃滿意著點頭:「嗯,這還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哎,晉尚你也學學你大哥……」她轉頭找自己的另一個孫子,卻發現早就不見了蹤影。
「剛剛晉尚還坐沙發上呢,這麼一會兒跑哪去了……」唐女乃女乃嘟囔著,晉尚剛回國的時候還帶回一個女朋友,沒想到沒幾天就分了。
「晉茹啊,你大學也快畢業……」
唐晉茹知道女乃女乃會把矛頭指向自己,便摟住唐女乃女乃的肩膀撒嬌道:「女乃女乃,我一定找個又帥有疼我的男朋友,不過一定先讓您把關。」
唐女乃女乃高興地合不攏嘴,還是孫女最听話。
祖孫倆正說著體己話,唐晉尚穿上外套匆匆從房間里走出來。
「女乃女乃,我出去一下。」丟下這句話便出門而去。
「這孩子,快三十歲了,還這麼毛毛躁躁的,真該找個媳婦管管他。」唐女乃女乃對老伴嘀咕著。
唐爺爺正好和牌,心中正高興,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咱管那麼多干麼?來,來,打麻將。」
走出門發動車子車,唐晉尚回想著剛才給荀芷粟打電話的一幕,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她的旁邊。
就在听到唐晉揚接電話的語氣時,他便猜想那是荀芷粟的電話。
他急忙走上陽台,拿出手機撥電話給荀芷粟,她的手機卻一直沒有人接,就在他就要掛電話的時候,那邊卻傳來一個微不可聞的聲音。
「芷粟,你怎麼了,我是晉尚啊!」唐晉尚的心頓時懸了起來,手心也一下子滲出滑膩的汗漬。
「晉……晉尚,我……好……痛,流……流了……好……多血,我、我……大概……是要……死……了。」荀芷粟的聲音飄忽,如極細的絲線般未斷將斷。
「沒事的,芷粟,你在別墅嗎?我馬上就到。」掛了電話,他馬上又打了120,便開了車飛奔過去。
不到半個鐘頭,不知闖了多少個紅燈,唐晉尚終于到達了別墅。
別墅的大門緊鎖著,唐晉尚給荀芷粟打電話,這回並沒有人回應。他正著急,這時120的車也到了,他又急忙找到物業,這才把大門打開。
「芷粟,芷粟,」唐晉尚大喊著她的名字沖上二樓,推開透露出燈光的那扇門。
「芷粟——」他沖進去,卻看到荀芷粟地趴在地板上,褲子上滿是血漬。
「芷粟,你怎麼了?」他一步跨過去,將荀芷粟抱起來,她面色慘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唐晉尚將手指放在她的鼻尖試探,還好,「芷粟,芷粟,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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