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夏冷玉說了些什麼,秦琬都有些恍惚,難得有幾句卻都像刺一般精準地扎進了心里。
「阿越這孩子從小跟我們不親,我也知道這是我們的過錯——說得過分點,的確是把她當成一顆棋子培養。只是,父母心無厚非,誰不想自己的孩子能了解自己的苦心,能順遂心意。這次她爸做的確實過分了些,我能明白阿越的心情,然而木已成舟,事後我和她爸一定會好好道歉,好好盡父母的責任。」
「你也听到,昨天阿越說的那些,有多傷人你能想象。且不說她爸尚且躺在病床不省人事,就算是我,心也好像針扎刀割。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那麼一塊血脈相通的肉此刻卻冷眼相向,惡言以對……」
「秦小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只希望你能幫我留住我的女兒,只希望你能告訴她媽媽爸爸……對不起她,讓她回來……還有,如果以的話,我以試著接受你。」
秦琬面對著此刻卸下堅強冰冷面具的夏冷玉,她的眼神里滿是悲戚與絲絲絕望,蒼白而有些干燥起皮的皮膚沒有了厚重妝容的掩飾,顯得黯淡無光。這時,她只是一個被女兒反戈傷害了的普通母親。
見秦琬呆呆地愣著沒有反應,夏冷玉一咬牙帶著她一起去看了尚在重癥監護室的林輝文。
見到昔日睥睨商場驕傲無比的男人此刻緊閉雙眼不省人事,夏冷玉不忍再看,心中醞釀好的勸導之詞竟消失殆盡,酸澀無比,只低低說了一句︰「秦小姐,今天……就到這里吧,該說的都說了,該做什麼你自己決定吧。」
其實對于秦琬是不是會如自己意料,死心塌地地站在自己這邊,勸林越乖乖嫁人,還是繼續不管不顧地繼續跟著林越離開,夏冷玉沒什麼把握。她難得做沒把握的事,只是牽扯到林越,她永遠沒有萬無一失的想法。
不過,最後一刻,夏冷玉也想通了。
秦琬已經離開了,她甚至沒听到秦琬低如耳語的一句「我知道了」,沒看到她千變萬化的臉色。她只是用余光再次瞟了瞟躺著的自己的老公,她突然想到了「死亡」這個怕的字眼,這種想法讓她崩潰。
這一生,大半輩子都圍著這個男人轉,由已經有些模糊的咬緊牙關往上爬的那些記憶,到變味的婚姻,再到動了真情,不願妥協。夏冷玉鼓起勇氣盯著慘白病房中間被鋼鐵儀器包圍的男人,她想著︰只要他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自己竟然終于也成了多年前被唾棄的愛情至上者——只是,為什麼自己就是不能忍受女兒的愛情呢?是因為太離經叛道,還是單純只是不喜歡秦琬,這都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自己的男人能好好的,公司婚約什麼的,她太累了,不想再管了。
而同時,秦琬當然是不能猜透夏冷玉的心理變化,她獨自走在莫名有些冷清的大街上,妖風陣陣,吹得她頭疼,疼著疼著,就有些心灰意冷。她抬頭望了望一貫灰蒙蒙的天,被毫無感情的大樓分割地面目全非,秦琬突然想起瀘沽湖的天,想起成都恣意而緩慢的生活。
她也很想拋掉一切包袱,不管什麼倫理道德,不管會不會後悔,就單純盲目地跟在林越身後,空白地就像一張白紙,等待著荷蘭繽紛絢爛的色彩去填充飽滿。
然而不管如何粉飾,她都做不到。
今天夏冷玉的那些話,林輝文的那張臉,不停交相重復在她眼前耳邊。就像之前下不了狠心徹底傷害自己荒誕地愛了五年的男人,現在她猶豫著下不了決心。
就在她想著如論如何得讓林越知道她媽媽找過自己,並快要成功說服自己倒戈時,掏出的手機自動響了,不過這聯系人是余姍。
「琬啊,你要不這幾天陪我住吧……」余姍的聲音听著挺高興挺沒心沒肺,但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藏著事,不然怎麼顫抖得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秦琬最終還是沒有先告訴林越商量,她想了想只是不動聲色地給兩人的小家座機了條語音︰
林越,我這兩天先去看看余姍,她好像出了點事……行李的話,你看著幫我收拾吧。
完,秦琬把手機扔進包里,攥緊了拳頭,長舒了口氣。
門鈴按了半天,正當秦琬以為余姍被人綁架時,門終于開了,只是出來的竟是像自己爸媽一樣終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余姍爸媽。
打過招呼之後,秦琬有些疑惑地環顧四周,桌上地上堆滿了喜慶的結婚用品,甚至攤了一地白花花的婚紗——余姍這個選擇困難癥晚期,最終還是把三套婚紗都拿了回來——這種感覺就像堆了一屋子的人民幣。只是這堆「人民幣」的歸屬者消失了。
余姍媽媽大度地指了指樓上,努嘴笑了笑︰「在樓上呢,不知道這幾天怎麼了,大概婚前有些緊張吧,這丫頭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也不知道在干嘛!」
「余姍?」秦琬小心翼翼地推開虛掩著的門,現余姍竟站在陽台呆,「不去準備做新娘,站在這里等著我們看笑話嗎?」
「琬琬你來了……」余姍听到動靜,回過頭,笑得有些苦澀,她低頭沉吟片刻,繼續望著陽台外面輕聲說,「前幾天我見到她了。」
「誰啊,神神秘秘的干嘛……」秦琬腦細胞被林越那屁事攪得不頂用,想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驚愕地張大了嘴,「你是說,玲瓏?」
余姍猛一听到這名字竟有些恍惚,頓了好久才點點頭說︰「嗯,在餐廳,我和林軒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從窗外經過,背著吉他。我知道她看到我了,她就站在距離我不到兩米的玻璃窗外,我竟然沒有勇氣和她對視,那一瞬間,我是那麼心虛,那麼懦弱。只能等著她走掉,甚至連她的表情都沒看清……」
「你別多想,一定是你看錯了。連正眼都沒看到,你怎麼就知道那就是玲瓏?你這是妥妥的恐婚你知道嗎,讓你家林軒多陪陪你……」
沒說完,秦琬就被余姍打斷,她異常確定地說︰「那就是她,我不用辨認。那就是她。」
秦琬被余姍的肯定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皺了皺眉說︰「就算是她,那又怎麼樣?你還是要結婚啊,總不見得這就動搖了,這就悔婚了?再說,你這是日思夜想,是幻覺吧,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余姍嘆口氣︰「我知道,我也告訴自己不能是她,她不在上海讀書,怎麼能出現在我面前……是,心里總是不自覺地有些……你懂嗎?人就是賤,大局已定的時候,總想著什麼‘如果當時做了另一個決定’就會怎樣怎樣,明明知道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卻還是……大概真的就是想多了,幻覺吧。」
余姍說得斷斷續續,不停地唉聲嘆氣,一邊是深愛自己包容自己哥哥一般在自己身邊多年的男人,一邊則是能讓自己瘋狂的女人。就像現實和理想,天平兩端永遠不會平衡——甚至更為極端,有了一邊,則再沒有另一邊。
秦琬給余姍倒了杯開水,一走神差點燙到手指。余姍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試探著問了句︰「對了,你跟林家小姐的事怎麼說?」
听到這個詭異的「林家小姐」,秦琬手一抖,終于還是成功濺了開水在手上。
這天晚上,雖然秦琬也很想回去與林越在一起,畢竟兩人也算風雨飄搖前途未卜的「苦命鴛鴦」,然而余姍這抑郁癥前期還夾著難以啟齒的相思病,說不定一激動想不開,尋死覓活的就不好了。
閨蜜嘛,一談起心來就容易剎不住車,莫名其妙地就已經凌晨。
在之後,道過晚安之後,秦琬竟躺了半天睡不著。她望著余姍還帶了點沒擦干淨的淚水的臉,嘆了口氣,拉開被子準備去樓下喝口水。
甩著酸痛的胳膊腿,趿著拖鞋經過二樓客廳,秦琬眼神隨便一瞟,被陽台一個飄忽的身影嚇了半死——尼瑪,這還鬧鬼?!
定楮一看,是余姍的媽媽,大半夜的穿著件黑色真絲睡衣,被風一吹,那披頭散滿天飛的,當然女鬼即視感。
「阿姨?」秦琬知道這凌晨不睡覺,肯定是心里有事,而老一輩的故事還是隨風而去比較好。只是她喝完水更精神了,見余姍媽媽——常欣在窗台站成了望夫石,腦子一抽就好奇地走了過去。
「琬琬?怎麼大半夜的……」常欣見到秦琬有些驚訝,自然地回頭,見自己女兒不在她身邊,有些疑惑地問,「余姍已經睡了嗎?」
「嗯,她睡了。我有些睡不著,剛好出來看到你。」秦琬拉開陽台門,初冬的風很冷,帶著點肅殺的味道掃過空蕩蕩的街道,光禿禿的樹枝,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挺冷的,你快回去睡吧。」常欣拍了拍秦琬的肩,笑得一臉和善。
「沒事,反正我也睡不著,出來想想事情也挺好。」秦琬無所謂地搖搖頭,又望著常欣復雜的表情,自然地想到女兒出嫁嘛,做媽的要把閨女交給婆家,當然心情千姿百態,于是便安慰著,「余姍馬上就要出嫁了,你也別太難過,畢竟她還是以隨時回來看你們的啊。」
常欣點點頭,滿臉感慨地望著被路燈渲染地有些憂傷的暗色夜空,眼楮眯了眯,像是沉浸在往事中不自拔。許久,她才嘆口氣欣慰地說︰「是啊,兩人終于要結婚了。軒兒媽媽在天有靈,看到一定欣慰了。年輕時候說什麼,指月復為婚,原以為終究會被時間遺忘,沒想到倒還真的能實現……」
常欣一笑起來,臥蠶很深,雖然已上了年紀,但還是掩不住其淑女氣質,溫柔無比。她望著秦琬有些疑惑的臉,笑著說︰「說起來,我跟林軒他媽媽是十幾年的閨蜜呢。說不定,比你跟余姍還要再親些……」
作者有話要說︰為啥昨天斷更呢,因為昨天放了個小短篇哈哈,大家去專欄戳吧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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