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衍生出了不葉山,一路趕往嶺南。影煞樓此時不動雲償,定是有所顧忌,「醫毒」謝無藥能在自己身上施毒,保不齊也會用在別人身上。她心系嶺南那邊的事兒,怕出了亂子,駿馬疾馳,好比出弓的箭。
暗處隱約傳出風聲,遠遠的一抹倩影,鮮衣怒馬,緋色傾城。
「桓侍衛,你去告訴我皇兄,紅裳心結一日不解,一日不回北離!」
男子硬朗的面容變得糾結,「公主,雲桑人向來對我北離不敬,未免皇上憂心公主,懇求公主早日回國。」
「眼下時局動蕩,身為一國公主,理應刺探雲桑國情,皇兄有心向雲桑開戰,做妹妹的是在幫他。」
「公主……」
「桓侍衛無需再言!難道本宮說的還不清楚?」
男子一臉遲疑,仍是答道︰「是!肖桓明白。」皇上召公主回國無非是擔憂公主生了差池,臨走時特意遣了兩百大內侍衛予他,肖桓想,謹慎著點,等公主玩夠了自會回國
薰瓷城三里城郊。有一間小木屋,樹木叢生,建的是相當隱蔽。屋外陽光明媚,是大好的晴天。
渾然是兩個世界,一明一暗,一張簡易的木板床,一張桌子,幾個茶幾。灰暗處站著一個人,看不清眉目,隱約身形是名男子。男子忽然動了動,衣袖猛然掃過木桌,茶幾傾倒摔了個粉碎。「這就是你叛出師門,暗殺南凜衣,投靠影煞樓的理由麼!」
「是!我殺了南凜衣,他本就欠師傅一命,涼醇殺他不悔,他亦是甘心赴死。」
男子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也罷。你是我徒兒,殺他算是出師有名,那投靠影煞樓你作何解釋?」
青衫女子低沉了眸子,就是聲音也變的嘶啞,「師傅,我娘究竟是怎麼死的?」
「十八年前你告訴我,我娘是被奸人所害,涼醇斗膽,想問師傅,十八年前那場戰亂,她是為誰而死?又是如何身亡?」
男子身形一顫,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十七年……十七年了,再次回憶又是一痛。越繁畫,那個武林奇女子……男子重重一嘆,也罷!當年幸得她相救,如今,她的女兒已經長大成人,該是知道的時候了。
男子陷入深深地回憶,那記憶太久遠,以至于他的聲音都染了滄桑。「十七年前,越家莊魂狼刀譜被竊,江湖震驚,越家莊大亂,越氏長女越繁畫奉父命徹查此事。」男子憶起初見越繁畫的場景,百感交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野心,那女子也不會死吧。
越涼醇側耳傾听,但見男子神情悵然,藏在衣袖里的手忍不住緊握。
「當時少年意氣,好兒郎自當仗劍天涯,依稀記得,那是一個雨夜,大雨滂沱行人稀少,歸途中我遇見了一個受傷的人,身穿夜行衣,五髒俱裂,顯然是命不久矣。之後我才知道那人是武林盛傳的」盜百年」因竊取越家莊傳世刀譜被越莊主打傷至死。人死了,刀譜留在了我的身上。我貪慕越家傳世刀法,私自找了隱秘的地方修煉,卻發現沒有越家心法,刀譜就是死物。我刻意接近越繁畫,只是為了得到心法,不曾想,日久生情,我兩人暗生情愫……」
「住口!」越涼醇情緒失控,「娘乃當世奇女子,不許你污蔑她!」
豈料,男子自嘲的笑道,「自然,我步黎只是一介莽夫,又怎能得到大小姐垂愛。越莊主一紙婚書將她嫁給江南張二公子,那時我心法已成,遲遲不敢上門提親。兩年之後,這刀法怎樣練都不成。不知是誰向越莊主告密,越等天大怒,邀我一戰。事到如今再是後悔也來不及,越等天奪命一掌,我原以為自己要死了,是你娘以她一命換我苟活余生……」
越涼醇听的心內一陣冰涼,眼角滑過一滴淚,娘一世英名竟是為了這麼一個無情無義的人甘願去死。她感到不值,也為自己和爹爹感到悲哀。情之一字,讓人發瘋發狂,可為什麼代價要讓他們來承受呢?她最親厚的師傅,她最該殺的仇人。
步黎緩緩的聲音又想起,「之後,越莊主痛失愛女,越家莊一夜之間被人滅門,江南那邊你父親臨死之時找人將你交托于我,待我趕往那時,張家無一活口。」步黎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太久的回憶讓他深深的疲倦。
「如今,你已經知道了,怎樣做,由你決定。」
女子一片慘然,「呵!你當真以為你還能活的了嗎?」負了她娘親,害的她爹爹抑郁寡言,這些,都是死罪!
半晌,越涼醇唇間泛起一抹冷笑,「越家傳世刀譜如今在何處?」
「丟了,十八年前就丟了。」
越涼醇微愣,仰天大笑,肆意張狂到了極致。真是諷刺!因你一時貪心,害得我家破人亡,成了任人可欺的孤兒,步黎呀步黎,世人若個個如你,豈不是要笑死人?處心積慮,換得南柯一夢,枉你教導我武功十八年,我越涼醇是眼楮瞎了才認了你個瞎子做師傅……」
她笑得欲瘋欲狂,眼角不斷地泛出淚來,娘呀,孩兒當真為您不值,他有勇無謀,優柔寡斷,識人不清,是他誤了我越氏滿門呀!!
極致的諷刺,極致的悲傷。
越涼醇一掌擊在自己胸口,鮮血沿著唇角滑下。
「你!」步黎一驚。
「師傅,這是還您的一掌。十八年養育之恩,涼醇莫敢忘,不過,冤有頭債有主,今日不殺你,越涼醇枉為越家後人!」
越涼醇長劍在手,冰冷決絕。步黎終是閉上眼,「是我負了她……」
一道劍影滑過,鮮血灑在地上,空氣里有血腥味飄散,青鋒血染,終是坐實了她弒師的罪名,越涼醇心想。一劍封喉,世人不知步黎有個青出于藍的徒弟,從此,越涼醇也再不是步黎的徒弟。弒師之人,是再也沒有資格了……
或許就是這樣,心苦上一分,也就冷上一分吧。
影煞樓,有腳步聲自青石板響起。
「二尊主!」來人頭戴青白玉面具,渾身散發著冷冽的氣息,徑直的穿過走廊。越涼醇殺了南凜衣成為影煞樓「白玉尊主」,條件是探明越繁畫之死。如今,步黎已死,她可以說是無牽無掛了。影煞樓不是什麼好地方,她清楚。但除了這,她沒有地方可去。步黎收她為徒,是暗著來的,沒有人知道。舍去影煞樓「白玉尊主」的身份,越涼醇只是越涼醇了。
她想起那抹紅裳,「今日是你命好,他日你與段衍生為敵,便是與我為敵。」偏偏想做那孑然一身的越涼醇了。
有兩人從前方走來。羽扇綸巾,文質彬彬,是「書墨君子」冷乾和先前與莫言歡交手的落木堂堂主,左青。
冷乾?
「冷乾,左青見過「白玉尊主。」
「起來吧。」
難怪「書墨君子」無權無勢憑著一柄鐵扇在江湖上吃得開,背後的靠山是影煞樓!影煞樓等級分明,服飾規制嚴明,看他一身黃衣,應該是三十二堂堂主。越涼醇忍不住去想,像這樣的棋子,影煞樓埋在江湖里的又有多少?
凌頂齋。
美人畫卷遍地,頭戴精致鏤空銀質面具的男子手執畫卷,神情專注,像是看向戀人的目光。良久,才抬頭,「他死了?」
「死了。」
男子大笑,放下手里的畫卷,「那你該怎麼感謝我?越姑娘。」
越涼醇面無表情,自有一番桀驁。「再幫你尋回一副美人圖如何?」
「好!」
「越姑娘若尋回一副美人圖,我許你自由!」
越涼醇抬頭,冷厲的目光透過白玉面具,「樓主記得便是。」她深知此人不會輕易放她離開,唯有如此才有月兌身的可能。
男子懷戀的低嗅空中殘留的酒香,越涼醇,若你尋回美人圖,我更加舍不得你了……
影煞樓樓主惜愛美人圖,如痴如狂。只因美人圖里藏了一個鮮有人知的秘密——江山藏寶圖以及越家傳世刀譜。
藏寶圖自開國君主紹景帝起,每一代國君都會留下部分珍寶以備戰時之需,藏寶地相當隱秘,歷代國君都是口口相傳,雲桑百位帝王,可想而知傳下來的珍寶是怎樣的龐大數目!為了隱秘,當位者選出幾位女子,將十二幅圖刺在十二女子背後,散落各地,代代相傳,是帝王忠實的守護者。後來又有人將這十二幅圖繪成美人圖,以此作為尋回藏寶圖的線索,影煞樓主派人尋得美人圖正是找到十二女子的引子。
而那越家傳世刀譜十八年前被盜,被步黎所獲,後輾轉到了神秘老翁手上,神秘老翁憐武道艱辛,把刀譜轉交十二美人圖的後人。魂狼刀譜與驚世劍法均是武學瑰寶,是武林人夢寐以求開啟武道的金鑰匙。
是以,很久以前有這樣一個歌謠︰
美人圖里江山藏,中原問鼎一步遙。
舉世稱雄猶可辯,美人無雙坐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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