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涼醇倚著枯木閉目養神。
和莫言歡一戰她雖全身而退,但人畢竟不是鐵打的,總要休息的。至于樓主的旨意,她已經有計較,容後再說。大尊主蕭天倫親自找上她,想也不是什麼好事情。蕭天倫嗜殺,她極為反感。
且說蕭天倫剛滅了蔡家崗,就接到樓主秘令,「先殺雲償,後滅流蘇。」就是他听了也不禁一震,雲償是何人,焚琴宮宮主,醫武雙絕。動雲償,便是在和繡雲七子公開叫板。如今隱世城手握虎符的消息傳遍四國,蕭天倫想不明白樓主的意圖何在,想不明白是一回事,執行又是一回事。
蕭天倫身為影煞樓大尊主,尤擅暗殺技能,除此之外,蕭天倫最令人稱道的是,易容。通往機關門的那條小路上,茶寮里為段衍生幾人答話的蔣小二在人來之前已經死了,人皮面具下的是影煞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尊主。
蕭天倫眯了眼楮,有陽光從枯葉間穿過。本是暗殺之人,不喜陽光。已經是白日了,越涼醇依舊保持著倚靠的姿勢,一動不動。呼吸均勻,氣息綿長。
「雲償一事,越尊主需早些給樓主一個交代。」
越涼醇緩緩睜開眼,伸手遮擋了光,呵欠連連。「勞煩大尊主為涼醇守夜了。涼醇一夜好眠,該是啟程回樓里復命了。」
蕭天倫臉色不善,「如此,最好。」
兩人腳程輕,正午時分就到達了影煞樓。
影煞樓的勢力縱是越涼醇等人也不甚清楚,一切只是听從樓主之命,各自執行。樓規嚴明,刑罰苛刻,越涼醇一路沿下,地牢里的陰濕哀嚎,一度讓她以為是阿鼻地獄。
蕭天倫從鼻孔里呼出一道白氣,不過是個弱智女流,得了樓主抬愛竟越發的猖狂了!
一旁的越涼醇恍若未覺,一步步的踏出,台階上響起的腳步聲,真實的可怕。
地牢里的場景,是越涼醇日後的噩夢罷。
生不如死的痛苦吶喊,專挑人最脆弱的神經,一聲聲的呼喊,穿透肺腑,像死神冷冷的嘲笑。
越涼醇,不承父姓承母姓,為的就是提醒自己不忘十八年前的越氏血案,越家莊滿門死的淒慘,連一個魂歸之處都沒有,一把大火就燒成灰燼,越涼醇從陳年往事里清醒,空氣里的血腥瘋狂的彌漫,像撕裂般,越涼醇心道,這就是恨吧。
一股冷冽從她身上浮起,蕭天倫分明從她身上看到了殺氣。
地牢深處,影煞樓樓主等候多時。
「參見樓主!」
「涼醇見過樓主!」
男子轉身,銀質面具閃耀著血光。
「把人帶上來!」
鐵鏈啷當的聲音由遠及近,一個血衣男子被人強行拖上來。
影煞樓主笑得殘忍,「她就是殺你父親的人,難道南大莊主不想看看嗎?」
南振衣形容消瘦,皮包骨頭的,眼楮浮腫的厲害,臉上一道明顯的刀疤,牽動嘴角,更是顯得十分猙獰。他抬起沉重的頭顱,眼里布滿血絲,待看清眼前站著的女子時,猛地啐了一口血沫吐在越涼醇身上。
「走狗!」
越涼醇一劍斬下染了污穢的衣襟,出腳踢在他的肋骨。折斷聲分明。
影煞樓主看的饒有興致。他看中的就是越涼醇的無情。
越涼醇嫌惡的望了一眼,「莫非南公子瞧不上涼醇,喪家之犬,何足言勇!」
南振衣俯在她的腳下,只覺得是平生最大的恥辱。父仇未報,自己身陷囹圄,死生難料,還要忍受殺父仇人的折辱。折斷的肋骨迫的他發出強忍的嗚咽。
只一雙仇恨的眼楮狠狠的盯著越涼醇,直至被帶下去越涼醇仍能感覺到那冷意。
「越姑娘手段高明,依本尊看,就由你撬開他的嘴,南凜衣至死不說的秘密我要從他的好兒子口里尋得。越姑娘可願為本尊解憂?」
越涼醇沉吟,「雲償一事……」
「雲償一事就交給下面的人來辦,你可還有問題!」
「不敢。」
「廣善山莊無主,天倫曉得該如何做?」
蕭天倫俯身,「是,廣善山莊莊主明日就將出現在莊內,處理莊中之事。」
影煞樓主動情的看向越涼醇,「你看,本尊連你的後顧之憂都解了,越姑娘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越涼醇不敢違逆,「涼醇遵命。」
來自上頭低沉的威壓敲在她的心上,她深知樓主此時是斷然不會放她離開,唯有順從,才能有機會掙月兌束縛。眼前的男子就是一個魔,時常讓她嗅出危險的味道。與虎謀皮,不是良策,但若能借影煞樓的勢力查出當年滅了越家莊的凶手,越涼醇甘願冒這風險。
似是猜到越涼醇所想,影煞樓主腳步一頓,「兩件事你若都辦好,本尊為你徹查越家莊慘案。」
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卻在越涼醇心中激起萬丈波濤,此人,深諳心機,竟超出她的預想。手心出了一層薄汗,饒是她心智沉穩,此時,也有些畏懼。
一陣詭異的笑聲回蕩在陰暗的地牢,「越涼醇,你該清楚,影煞樓的人最容不下的就是不臣之心,你莫要讓本尊為難。」
影煞樓主走後,越涼醇緊繃的弦終于得到放松。一副倦容,孤零零的伏倒在地,耳邊淒淒,哀嚎不絕。
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逼的人退無可退。越涼醇一條路走到黑,是為了恨。段衍生別無選擇,懲奸除惡,是為了肩上的職責。她們俱是世間的奇女子,各自苦楚,各自掙月兌。
段衍生站在繁花落盡的庭院這樣問納蘭紅裳,「可以相愛嗎?」
納蘭紅裳不作聲。
她又問,「可以相欠嗎?」
納蘭紅裳紅了雙眸。
段衍生飲風狂笑,指著自己的心口,含情脈脈,「五年前,我就已經成了死人了。」
她顧自苦笑,「做什麼不好,偏做那驚世公子,莫不是痴傻了
,才會放你走。」
納蘭紅裳望著芳華逝去,明媚成灰,望著她一身素衣,**于世,輕輕開口,「我還能等你幾年?」
五年?夠久了吧?
我放不下你,你放不下天下。
這一夜,段衍生落寞如低吟的哀歌,那逝去的人呀,該如何才能握緊掌心?
這一夜,傷了幾人心。
雲償溫婉的眉目不自覺的低垂,那本該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呀,何以哀傷至斯,固執如斯?她對世間萬物有情,此時竟忍不住埋怨那個穿了紅衣,眉眼精致的女子。
段衍生心中有結,不解,始終是禍。
雲償醫術精妙,卻不是能解她心結的人。這讓她生出幾分無力。也讓她忍不住悵然。她悵然,不單單是為了段衍生,也為了世事不公,人情多變。
莫言歡乘風踏月,滋味難明。
天下局勢變更,隱世城破刃而出,人心惶惶里,人人都注意著繡雲七子的舉動,踏錯一步,追悔莫及。
納蘭紅裳和段衍生之間的糾纏,隱世城和影煞樓的玄機,纏繞成繭。他思及影煞樓,便想起那個冰冷的女子。
一襲青衫,遺世**。
他確實不忍傷了她,花溪說得對,那女人是禍根。莫言歡自嘲,枉我自詡風流,卻不料竟是個痴情種!段衍生一世風華,為情所傷,歡也要步大哥後塵嗎?
心動如流水。
彼此克制的雷池界限,兩兩生情,或是神女無夢。愛恨交錯,深陷在江湖的漩渦。
次日,廣善山莊邀約天下群雄,例行十年一次的武林大會。繡雲七子無一到場,只遣了人走了一遭。
焚琴宮出了內鬼。雲償走不開。
機關門門主司徒正名,事務纏身,江湖上的稱雄稱霸,他本無心。
相思堡堡主上官轍忙著討心上人歡心,未曾理會。
紅豆坊連紅湘忙著聚斂天下財富,眼光放在了其余四國。
琉璃宮宮主雲商挖空心思要對付影煞樓,一腳將廣善山莊的信使踢了出去。
隱世城城主段衍生白日為安撫各勢力奔走,夜里為納蘭紅裳心痛。
江湖,總算是平靜下來。
影煞樓堪堪的將刀刃對向雲償,流蘇,神不知鬼不覺的匿了蹤跡,暗地里卻被段衍生的一道虎符打亂陣腳,影煞樓主心急美人圖,段衍生偏偏吊著他的胃口。
影煞樓動,繡雲七子動,完全成為被套牢的局勢。
時光從此走的輕緩。
風雲詭譎。
默默地換了窺探之人。
北離。
一道令牌下來,納蘭紅裳不得不回國。
太上皇崩。舉國哀喪三日,不得婚嫁。長公主不在朝,朝堂有心之人略有異議。
嵐帝怒!
御史大夫沈思妄議皇室,特賜以血肉之軀陪葬太上皇陵前。
眾大臣默。
納蘭紅裳是在深夜出走。只字未提。
段衍生望著空蕩蕩的房間,輕嘆。
取了玉笛在夜里一坐便是一夜。笛音惘然,寂寥的讓人更加沉默。
就在安逸里日日度過,終于有人耐不住性子浮出水面。琉璃宮被盜,氣的雲商牙根癢癢的。
段衍生多日不見顏色的臉終于展顏一笑。
隱世城七十二護衛也跳了出來。段衍生單指搭在沉香木匣上。
驚世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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