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在章華台隆重宴請了百越之使。
百越之使帶來了獸皮,獸肉等禮物。楚王打量著堂下的兩個使節,為首的使節身高九尺,一身古銅色,頭剃的相當的短,只貼著頭皮有一層薄薄的黑,身材健碩,luo、露的手臂上肌肉如虯龍一般,表情桀驁,雙臂交叉,向楚王行著大禮,口中稱道:「百越之使烏吐,拜見大王夫人。」
楚王微笑著讓他起身。烏吐身後一人膚色黎黑,身量中等。一雙犀利的眼楮藏在濃濃的睫毛之下,五官卻十分斯文清秀,烏黑的濃高高束起,袒露的胸臂上密布著各種符文的刺青。再後面,便是幾個打扮奇特孔武有力的年輕後生,再後面,便是十分排場的舞娘隊伍。烏吐簡單介紹著,便呈了禮物,並說明了來意。
楚王與呂允兒高坐上首,交換了個眼神,便微笑著讓使者起身。說道:「求娶公主之事,暫且不急,烏吐先與寡人說說,你家新王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一隊人臉上皆露出了笑意。烏吐笑著看看使團眾人道:「我家新王,猶如樹梢上剛剛升起的太陽,為百越驅散迷霧,帶來光明。又如同山林里的猛虎,護住穴中的幼崽,保百越百姓的一方安寧。新王扎哈,勇猛無敵,聰慧超群,年輕英俊,萬中無一。」
使團中響起一片善意的哄笑聲,眾人揚起手,微笑著,齊刷刷地喊著:「扎哈圖魯母,扎哈圖魯母!」
烏吐身後的年輕人,也隨之舉起手臂,跟隨著眾人的動作,嘴巴緊抿,眼楮中卻並無笑意,只是盯著王座上的二人。
允兒一眼掃過去,與那年輕人的目光正好對上,那人隨即將目光調開。允兒心中一怔,覺得哪里不太對頭。
眾人入座。佳肴流水般呈了上來,撲鼻的香氣引得眾人目放精光,一片贊嘆。烏吐手持酒樽,敬向楚王道:「久慕大王威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大王之光,如日月經天,我等拜伏。」
楚王哈哈一笑道:「看不出你這個大塊頭,倒是能說會道。」舉了酒樽道:「干了!」
烏吐也爽朗一笑,一飲而盡。
一直微笑著坐在上首的襄夫人突然開口道:「烏吐,你方才贊美了你家新王扎哈,又贊大王,不知你家新王扎哈與大王相比如何?」
烏吐一時語塞,口中支吾,竟說不出話來。楚王听得夫人問,放下酒樽,饒有興味地盯著烏吐看著。
席中眾人面面相覷,幾番交纏之後,眾人的眼神,便一致看向烏吐下首的青年。
襄夫人也看著烏吐下首的那個年青人,嘴角勾出一絲深深的笑意。突然指著他說道:「你來答。」
那青年人慢慢放下酒樽,微笑著從席中起身,拱拱手,慢條斯理地回答道:「在大王面前,新王扎哈自然是月亮,月亮豈能奪了太陽的光輝。」
話語一出,眾人都紛紛低了頭。
青年微笑地看著楚王又道:「此番來楚,我等見識到了楚都的繁盛,百姓的好日子。而我百越,濮族之人,尚處于無君長統領,各邑落自居的散亂之中。新王扎哈的願望,便是能讓百越眾族,也過上楚人的好日子!」
他的語調不急不緩,聲音低沉又略有含混,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魅力,百越使團之人都仰慕地抬起頭來,眼中閃動著敬意地看著他。
「因此,新王派我等前來,求娶公主,便是想與強楚結為姻親,學習共融。我百越必定善待公主,尊公主為長,聆听公主教導,不負大王之恩。」
允兒看著他,笑問道:「這是你的話,還是扎哈的話?」
年青人溫和地微笑道:「這是扎哈的話,也是在下的話,也是所有百越眾人的話。」
烏吐急忙開口道:「我等是奉扎哈之命前來,所說的句句都是扎哈之意。」
允兒微微笑著,也不戳破。楚王似乎也明白了什麼,眼中看著此人,慢慢凝了一層深意。
酒過三巡,百越之眾似乎是禁不得這香茅之烈,酒酣腦熱,開始搖頭晃腦起來。烏吐向楚王笑道:「大王,我家扎哈特意命在下帶來我百越的舞娘,為大王夫人獻舞!」
楚王點頭首肯。
烏吐舉起手掌,連擊三下。
堂中席上的舞娘們紛紛迅速起身,來到堂中,齊齊地向楚王和夫人行禮。
這些舞娘打扮不盡相同,或籫花或被羽,但皆是袒胸露乳,濃妝艷抹,香氣襲人,眾女姿態狂放,忽而如金蛇盤舞,忽而如鶴玉立亭亭,上下擺胯扭腰,甩搖頭,口中還不時地齊齊出怪叫,婉轉清嘯,抑揚頓挫。赤足快速地旋轉著,瀑布般的長飛旋,眾女腰肢玲瓏,身上所佩的銀鈴錚錚,煞是清脆。
百越夷舞果然與楚地之風大不相同,更加地粗放豪邁,縱然堂中舞動的是女子,眾人也感覺雄渾有力,力量十足,火辣動人。
烏吐擊掌踏歌,聲音渾厚,舌尖吐出一串串的顫音,堂中眾人听的入神。允兒的眼神悄悄一撇,眼風掃向那個百越青年人,他眼中帶著笑音,手指輕叩案幾,和著節拍。
疾風般的舞步驟然停住,二三十人齊齊喝了一聲,似百花盛開,定在堂中。
堂中陪同的楚人都擊掌大聲喝彩,楚王也笑意吟吟地命賞。
堂中氣氛越來越酣暢,章華台秋風穿堂而過,卻仍抵不過青茅的熱烈,烏吐似乎十分開心,頻頻敬向楚王夫人及席中眾臣。
不一會兒,便頭眼昏花,大了舌頭。
烏吐借著酒意,向楚王和襄夫人憨笑道:「不知大王夫人會將哪位公主許配給我家新王?」
堂中大夫屈完尚是清醒,變了變臉色,喝道:「放肆,爾等對大王夫人焉有如此唐突之問!」
楚王笑著擺擺手道:「哎,今日高興,百越之人性情直爽,且莫要怪他。」
允兒和藹地向烏吐笑道:「長公主芊,芳年十九,與你家扎哈正是良配。」自上次熊正與熊芊在曾苑見面之事,允兒心中就打了一個大結,如今二人都已經大了,如果起了心思勾連在一處,只怕會有麻煩。這一回,說什麼也要將熊芊嫁出去了!眼下這個百越之君,正是送上門來的人選。
烏吐笑著拱手稱謝道:「我家新王果然有福,居然以娶上長公主。不知夫人否己與長公主說過此事?」
允兒一楞,目光一冷,笑道:「不想烏吐粗中有細,喝了這許多,卻也還清醒著。」
烏吐咧嘴一笑道:「在下確實是醉了,請夫人恕罪,在下是想,如果夫人已經和長公主說過了,何不請長公主出來一見,在下也好回去向新王有個交待。」
允兒緩緩地笑道:「我楚國宮中的女兒,自然是千嬌百媚,天下無雙。你既然想見,又有何難,本宮派人請公主接見爾等一面便是。」
轉過頭去看向楚王,楚王點頭。
烏吐和眾人紛紛交換著眼色,眾人騷動起來,眼中充滿了期盼。允兒舉袖遮住酒樽淺啜一口,眼神卻輕輕撇向那個席中青年,他仍然巋然不動,神色平淡。
允兒親派了齊奚來到了熊芊宮中。
窗外暮色漸濃,秋風漸冷。
熊芊一人獨坐在案幾前,自懷中模出那個不起眼的黑盒子。輕輕地揭開蓋子,白色的粉末淺淺地鋪在盒底。
熊芊又將蓋子蓋住,眼中閃過一絲凌厲,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母親,我就要替你報仇了。縱然她不死也殘,我要讓她後半生生不如死。」
「雖然只有三日,但我會讓一切知的神不知鬼不覺。」熊芊臉上微微一笑:「縱然她再警覺,也不會懷疑到她親生的女兒,會獻一件有毒的袍子給她。」
正沉思間,春煙急急地奔了進來,福一福身道:「公主,齊姑姑來了。」
熊芊眼中閃過一絲狐疑,先快速地將手中的黑色小盒收入懷中放好,方才溫溫地笑道:「快請她進來。」
齊奚走了進來,規矩一禮,熊芊急忙起身扶住齊奚笑道:「姑姑莫要客氣,快快起來吧,不知夫人差姑姑前來,所為何事?」
齊奚打量著這個容貌秀美,身姿修長的公主,說話間的聲音神色,酷肖了蔡姬。心中不由的暗暗嘆了口氣。
嘴上笑道:「夫人差我前來有請公主,大王在章華台宴請百越使團,命公主前去赴宴。」
熊芊轉念一笑,心中明白了所為何事,嘴上卻笑道:「父王宴請百越使團,卻不知與我何干。」齊奚一向是個守口如瓶的人,多年在允兒身邊,早己練就如如不動的本事。
只是微微笑道:「這個奴婢便不知道了,還請公主速做準備,便與奴婢前去吧。」
熊芊心中暗罵著,嘴上卻恭敬地說道:「既如此,芊兒遵命便是,勞煩姑姑等候芊兒片刻。」
齊奚點頭,立在一旁。
席中的氣氛越地熱烈,烏吐喝的熱血沸騰,竟起身去扳那章華台殿中放的一件三足曾紋大鼎。屈完欲上前制止,楚王以眼神制住了他。
烏吐搖搖晃晃地將手搭在鼎沿上,握緊了,搖了幾搖,那鼎紋絲不動。
眾人一陣哄笑。屈完口中嘲弄道:「此乃我楚國鎮宮之鼎,五十人合力,方能將此鼎抬起,爾等蟻螻之識,卻不自量力,真是笑。」烏吐乃是百越第一勇士,在百越以勇猛之力著稱,听得此話,頓時漲紅了臉。轉過頭去問向楚王:「大王,若我能以一人之力抬起此鼎,大王能否將此鼎送給我百越?」
在座楚臣一片嗤笑之聲。楚王想了想,笑道:「就依你,若是你一人之力舉得起此鼎,寡人便將這鼎做為公主陪嫁之物,送與百越!」
烏吐一听,眼楮了紅,呸呸地向手掌之中啐了兩下,又緊了緊腰間束帶,雙腿微屈,身子下沉,目露精光,雙腳在地上又用力的踩了踩,突然力,大喝一聲:「起!」
在眾人的一片驚詫的目光中,那重逾千鈞的大鼎竟然慢慢被抓起,眼看便要被他扛到肩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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