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錦嚇了一跳,頭猛一下上揚,卻不想那人下顎就擱在她頭頂上,這一抬竟是同男人的下顎相撞,發出 一聲響,秀錦哎喲痛呼一聲,人朝後栽倒在地。而被秀錦無意攻擊到男子的下顎,他面上的笑容還未掛多久,立刻就變得僵硬。
身邊一群人呆愣驚愕地看了片刻,不知是誰反應過來發出一聲驚呼,立馬就引起一片連鎖反應,傻站在一邊的人全部都圍上來,高呼道︰「皇上!快去請太醫!」
「都站住!」男子腳跟站穩後一聲厲喝,將這群慌張失措的人都給穩定住,遂抬起頭,用手模著下巴,皺眉垂首,眸光往下,最終落在地上那捂著腦袋,還一副暈頭轉向的秀錦身上,手一伸,指向秀錦吩咐道︰「來人,把她扶起來。」
圍觀的秀女正都幸災樂渦,以為皇上要懲罰這個膽大包天的蘭秀錦,雖說這對手略顯得磕磣,但少一個對手就是少一分競爭力。
可未曾想到的驚人一幕出現了!
繼皇上對她的停駐起,到此刻命人將蘭秀錦扶起後,緊接著,皇上居然親自上前,從攙扶著蘭秀錦的宮女手中接過她,一邊挽住她的手臂,一邊低頭問︰「摔疼了沒?」
那聲音而今近在咫尺,秀錦一瞬間只覺身子被一張巨大的網給包裹的密不透風,還不待她抬起頭來,秀錦的身體已經下意識地做出反應。
她一把推開了眼前的男子!
周遭頓時發出一片不可置信的驚呼聲,仿佛是在對秀錦這一粗莽行徑的斥責和不理解。
然而秀錦卻顧不上周圍的聲音,她一向對于辨聲都有一定的盲點,然這一次,這個縈繞耳畔,清冽如含冰的涼水般的低沉嗓音,卻讓秀錦一下子就聯想到一個人來。
那個給她戴上鈴鐺,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宛若惡鬼般的男人。
「秀錦,你怎麼搞的?」尤姑姑快速躥到秀錦身旁,拉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在秀錦耳邊警告,「這可是皇上!小心點,別一個不慎掉了腦袋!解釋,可誰都救不了你!」
尤姑姑的聲音終于提醒了秀錦此時的境況,她立時從那噩夢里清醒過來,即便眼前的人就是那惡鬼,他也是這天底下最尊貴,最有權勢的惡鬼。
單純的壞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壞人,掌握著足以安排人之生死的權利。
而現在,這個掌握生死大權的人,就在她面前。
秀錦終于抬起下巴來,眼中難掩惶然之色,即使她心中早就做好準備,可這樣逼不得已的照面,仍令秀錦一身冷汗往皮膚外頭滲。
特別,是當她對上男人的眼楮時。
那雙微微含笑,興味盎然,充滿無盡遐思的狹長鳳眸。
「怎麼了,瞧著朕的樣子,好像是很怕朕?朕難道生得如怪物一般麼?」這樣的自嘲並不令人覺得好笑,相反,周圍的人都煞白了臉,尤其是秀錦身邊的尤姑姑。
她拽住秀錦就朝眼前的男人下跪,一邊在秀錦耳邊小聲地催促道︰「還不快向皇上求饒!」
秀錦的反應能力總算是回歸了,她按照尤姑姑的話,垂下頭,顫聲道︰「是秀錦冒犯了皇上!還望皇上饒命!」
她說罷,對面卻遲遲未曾有人回答。
秀錦低頭,眼神劇烈晃動,盯著地面上欣長的人影,心里就和裝著一只鼓,上頭一只手敲打著,讓秀錦惴惴不安,無法平靜。
也不知這時間去了多久,大熱天日頭焦灼炙烤,簡直讓人想要發瘋。
身邊已經有細細碎碎的聲音發出抗議和不滿,而這所有原因,自然全數都歸結與秀錦身上,畢竟誰會埋怨皇上?或者說,誰敢職責這當今天子?
秀錦之前還是這群人中最耐熱的一撥,奈何先前過敏事件後身子還沒徹底調理過來,這大太陽曬得她的身體似乎是又要回到過敏的時候去,她渾身開始發虛,頭亦有一種暈眩感充斥她的滿腦,讓秀錦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直到頭頂上有人終于肯張開他的尊口︰「朕不是說過了嗎……朕又不是暴君,這麼怕朕作甚?」
秀錦腦子里回繞著他說的話,心里一陣不可言說的恐懼升起,不是暴君,那也是極為可怕的惡魔。
秀錦的想法就像是被安置在展放台上,讓人看去一覽無遺。
她對皇上的懼怕和恐慌讓人不能理解,就連于她身邊的尤姑姑都不停地在心中猜測,她雖然知道這蘭秀錦膽子小,可總不至于小成這般德行吧?還有皇上對她的這個態度,她怎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呢?
尤姑姑自顧揣摩,想要從這詭異的氣氛里尋出蛛絲馬跡,可是男子沒有給她太多時間繼續思考,當他說完那句自我調侃的話後,緊接著就彎子,朝秀錦伸出了手來。
秀錦只看到眼簾底下,冒出一只手來。
手很漂亮,白得幾乎透明,指骨那樣縴細修長,細看之下,竟宛若羊脂玉般瑩潤透光。
秀錦忽然想到了之前。
她記憶里深刻的除了他的聲音和容貌,還有這漂亮的不像人一般的手。
秀錦跪在滾燙的地面上,怔怔地盯著他的手。
尤姑姑看秀錦這麼一副傻愣樣,皇上都伸手來扶她,這意思明顯就是不打算計較她的失禮之罪,她倒是好,還發傻呢!
尤姑姑實在不能繼續做個旁觀者,用手肘動作極小的推擠了一把秀錦。
秀錦扭過頭去,就見尤姑姑不停地朝她擠眉弄眼,這模樣把本來還沉浸在悲觀害怕情緒中的秀錦給逗笑了,她噗嗤一下沒忍住,竟笑出聲了。
尤姑姑被她這笑給整得不知所謂,這丫頭怎麼了這是?
但這笑也不過是一瞬,轉眼就被秀錦給收住了,她察覺到自己的行徑全不對應狀況,笑過立刻就心慌起來。
秀錦抬頭,眼楮像一頭麋鹿般水靈靈的,怪可憐的樣子。
男人見了,仍彎著腰保持伸手的舉動,眉頭卻有一小簇攏聚成不耐的陰雲,聲音沉如深潭︰「還不起來?」
被男人這一嗓子給嚇得心跳一窒,秀錦連忙雙手撐地,急得連接觸到地面溫度時似乎都忘記了燙,待整個人從地上起身來後,再用手拍打了幾下裙擺,眸光怎麼也不敢和對面的人對上,躲閃著把手藏到袖子里,低頭不語。
男人看了她一眼,伸手的姿勢還在保持。
但見眼前人實在不開竅,他眸光略顯不悅地從她頭頂上飄過後,遂將手伸回,負于背後。
挺直背脊,眼楮定定,牢牢捕捉住了面前這只單蠢純良的小白兔。
「尤姑姑,給朕介紹一下。」
猛然听得男人的聲音,尤姑姑先是一怔,轉瞬就從這詭異的氣氛里回過神來,幸好她也算是宮里有些經歷的老人了,即便眼前這一切發生的如此突然與奇詭,尤姑姑冷靜下來後,仍是能夠穩如泰山般,從容回答男人的問話︰「這是荊州同知之女,蘭秀錦。」
「蘭……秀……錦……」語調格外輕快,像古箏一個音節接著一個音節彈出來。
秀錦心頭莫名的一緊,隨後,又傳來男人極為清楚的淺笑聲。
「秀錦,錦繡,很有意思的名字。」
尤姑姑是何等精明人,前一刻就瞧出皇上對待這位蘭秀女的不同之處,尤姑姑雖覺得蘭秀錦確實有招人憐愛的地方,可到底打心眼里還是覺得普通了些,這一下連續引起幾位大人物的青睞,尤姑姑便是不明白了。然而就算不明白,尤姑姑還是十分敬業的。
一听男人的話,尤姑姑立刻就在一旁附和道︰「確實啊,錦繡錦繡,多吉祥富貴的一個名兒,這不也正是意喻著皇上所治理的錦繡山河……」
「錦繡山河……」男人的語聲里似帶一絲玩味,調子緩慢地咀嚼著這四個字眼,遂眸光專注地凝視著蘭秀錦,瞧得蘭秀錦真是一秒鐘都無法直視他的眼楮,就想低下頭去,把臉都埋入衣服里頭,全部都藏起來,一點不露。
秀錦听著尤姑姑的話,知道尤姑姑是在為自己說話,心中感不已,可轉而間男人這古怪異常的腔調又立馬就使得秀錦提心吊膽起來,她實在是搞不懂面前的人究竟是想拿她怎麼樣……
她還記得之前她對他那些行為,那時候她以為他是大膽闖進來的惡徒,卻不曾想,竟會是九五之尊……
秀錦此刻,真是有話說不出,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足以被治死罪了吧?
想到這,秀錦才真是驚出一身冷汗,她被自己這大膽的想法給鎮住了,死罪……她怎麼想到這上頭去了……太可怕了……
「尤姑姑說得甚好,這名兒,確實取得極為精妙。」好半晌他才開了金口,笑盈盈地望著秀錦。
秀錦就這麼抬著下巴,眼楮惶恐地瞅著眼前的男人。
老天爺,從前她年紀小,說的那些話千萬別記在心上……
她……她不要勾引皇上了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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