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再世為王 第5章 挑明

作者 ︰ 沈如

草屋里只有一盤土炕,炕上一張矮桌,流煙支著手臂倚在矮桌上,被燈里竄起的油煙薰得難受,又不肯停下手里的活計,他皺著眉頭直揉眼楮,緩了緩又拿著衣服往燈底下湊。

羅銘進來,流煙抬頭笑了笑,「主子可用過飯了?」

「吃了。」

羅銘坐在炕沿兒上,一把揪過流煙手里的衣服,「別縫了。我抄書的錢雖不多,也夠咱們吃的,你做這些傷眼楮的東西做什麼?」

「主子的藥不多了,再不省些,買藥的錢就不夠了。」

「那藥可吃可不吃,停了算了,誰想喝那些苦得要命的東西。」

「不行。」

流煙說著話,已經從屋角的風爐上取下小砂鍋,潷淨了藥渣子,倒出一碗藥來遞給羅銘,「我雖然買通了行刑的宮人,可那五十廷仗到底也不輕,傷筋動骨,怎麼也要好生養養,不然落下病根,更麻煩。」

羅銘看見藥就苦了臉,這藥湯子真難喝,不只是苦,還有股說不出的土氣腥氣,喝得人惡心。

剛想耍賴不喝,流煙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碟東西,上面還用屜布蓋得嚴嚴實實,也不知是什麼。流煙笑盈盈地說道︰「喝了藥就能吃這個。」

羅銘揭開屜布一看,是兩個蒸好的山芋,還熱著。

「今天隔壁家大哥來取縫補好的衣裳,給了些米和山芋,我特意給主子留著,晚上好墊墊。」

「你們吃了?」

「唔,嗯!吃了。」流煙挪開眼神。

羅銘也不揭穿,這樣的好意不能拒絕,不然傷人。

悶悶地接過盤子,羅銘拿起山芋來啃。

突然覺得心里別扭,羅銘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酸的、甜的、苦的,諸多感觸都躥了出來,在心窩子里直打架。

主子,主子,這人一天到晚總把主子掛在嘴邊,對他這麼好,也不過是因為他現在披著他主子的外殼,而不是因為他是羅銘。

流煙並未發現羅銘變了臉色,他端著藥碗,輕輕地吹著,等溫熱了,就送到羅銘手邊,「主子,藥好了。」

羅銘握緊了拳頭,冷笑一聲,「主子?我不是太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何苦做戲?」

流煙聞言愣住了,他緊握著藥碗,手哆嗦著,臉色越來越白。

半晌流煙才顫著聲音問道︰「你不是太子,那你是誰?」猛然揚手將手里的藥碗沖羅銘砸了過去,流煙聲色俱厲,厲聲吼道︰「你是誰?」

「那日我跟著太子進宮,從他調戲皇上的婕妤,到皇上震怒,下旨廢太子,我一直都在太子身邊隨侍,半步都沒有離開過,你就算想和太子調換也沒有時間。那幾日你受了重傷,更是寸步難行,行動坐臥都是我伺候的,更沒有時間,你說,你是什麼時候和太子調換的,入宮前?不可能。那時的太子一切如常,沒有半點不對勁。」

流煙亂了心神,說話也顛三倒四起來,他不是沒有發現,只是不想承認而已,多日來自欺欺人,被羅銘一句話就毀了,流煙瞪著眼前的人,恨不得撕開他的皮肉,看看他內里到底是人是鬼。

流煙撲過去揪住羅銘的衣領,「你是誰,為什麼會和太子長得一模一樣,連身上的疤痕紅痣都一般無二?」

「我不可能認錯,我從小服侍太子,他身上哪里多了塊傷痕我比太子都要清楚。明明就是一樣的身體,怎麼可能有錯?怎麼會是兩個人?嘻,你是太子,主子莫要逗弄流煙。流煙害怕……」

隔一時流煙又推翻了前言,眼中已經滾下淚來,聲音里都是慌亂,嗚咽說道︰「你不是,不是太子,太子不會對我笑,他總說我長得沒有半點討喜,他看見我就厭煩。你不是太子,太子不會給我采果子,還問我喜不喜歡?嗚……」

羅銘沒想到他一句堵氣的話會讓流煙如此,他看著流煙落淚,心里只覺得像被細針扎過,又疼又難受。他急忙扶流煙坐下,「流煙,我……」

張開嘴卻不知說什麼,難道要繼續騙他?長痛不如短痛,羅銘知道他對流煙的心思變了,他不能再騙他,否則自己心里過不去。

流煙緊緊攥著羅銘的衣襟,身體抖成一團,羅銘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摟住他的肩膀,輕輕拍著,等他稍微安靜些,才開口慢慢地把實情說給流煙听。

「太子已經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來的,又是怎麼會在太子的身體里……」

流煙越听越是驚心。

太子的性情大變,只要是熟悉太子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從前的太子暴虐,稍有不順心就會瞪眼殺人,而羅銘,他像天生的王者,不怒自威,就算他柔著聲音說話,親切里卻也帶著讓人仰視的威嚴。這是從前的太子所沒有的氣度。

羅銘處事老成,待人和善,做事總會留些余地。而太子少年心性,沾事則亂,做事總是少了些思量,常常顧頭不顧尾。

太子心高氣傲,從小嬌生慣養,是一點苦都吃不得的,又怎麼肯住在這四面漏風的草屋里,每日吃流煙都咽不下的粗糙食物?

……

太多了,流煙絕望地閉上眼楮,就算他再怎麼騙自己,這太多太多的事情早就證明了這個男人不是太子,不是他認定的那個主子了。

流煙眼前發黑,腦中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站起身,搖晃著往屋外走,過門檻時絆了一交,一頭栽倒在地上。

羅銘急步上去扶他,流煙一把甩開羅銘的手,跌爬著站起來,往屋外走去。

羅銘幾次想伸手拉他回來,抬手又放下,最終還是讓流煙走了。

看著那個人影消失在門口,羅銘一拳狠狠砸在門框上,木門劇烈搖晃,發出難耐的吱嘎聲,像要替羅銘喊出心里的疼痛一樣,無奈地抖動著。

燕君虞從旁邊的屋子里出來,看了羅銘一眼,「不去追他?」

羅銘慘笑道,「我憑什麼追他?」

「憑什麼?不是只有你自己清楚麼?」燕君虞進羅銘屋里,出來時手里拿著山芋,塞進口里,咬了半邊,口齒不清地說道︰「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你想好了,再不追也許明天就要給他收尸嘍……」

燕君虞的話沒說完,羅銘已經沖出了院子。燕君虞把剩下的半邊山芋送進嘴里,在衣襟上抹了抹手,笑道︰「羅銘?有意思的人。比太子有意思。」

街上一片漆黑,哪里看得見一個人影,羅銘無比痛恨這個沒有電燈的地方,要在黑暗里找人,實在是困難。

「流煙!」羅銘不敢大聲呼叫,這附近的房子都以土坯為基,用茅草搭頂,隔聲能力幾乎等于沒有,他半夜三更的大吼大叫,非把一條巷子里的人都鬧起來不可。

出了巷口就是岔路,羅銘站在岔路口張望,兩邊都不見流煙,順著一邊跑出去老遠,才想起流煙應該走不了這麼快。又返回頭去,順著另一邊尋找,找了快一個時辰,還是不見人。

要是找不到流煙……

羅銘不敢細想,用力地搖搖頭,甩開沒用的心思。他要找的人,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羅銘穩了穩呼吸,放慢腳步,重新又找了一遍,仔細地左右查看,連牆角的石縫都翻過,終于在天蒙蒙亮時,在離自家巷子不遠的針線鋪子前發現了流煙。

流煙抱著膝蓋,蜷著身子,整個人縮著靠坐在針線鋪子的招牌底下,周圍似亮不亮,黎明還被一團曖昧的黑暗裹著,視線里的人和物都帶著模糊的影子。

羅銘好半天才確認那真的是流煙,不是他的幻覺。

他怕驚嚇到人,輕輕地靠過去,慢慢蹲子。

流煙听到動靜,抬起頭來。他眼楮里空洞洞的,像走失了魂魄一樣,目光呆滯,看見羅銘也沒有反應。一雙大眼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前方。

羅銘在流煙旁邊坐下,輕輕地嘆了口氣,他不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不是太子這件事會對流煙造成多大的影響,羅銘不會去解勸安慰一個人,他只會和他並肩而立,一起去承受。

羅銘握住流煙的手,從懷里掏出匕首,交到流煙手里,「你要不解恨可以殺我。我決不會還手。」

流煙被手上的重量驚得一跳,他捻了捻匕首,搖搖頭。

「殺了你太子就能回來?」

「不知道。」

流煙沒有再說話,只靜靜看著手里的匕首。

「我是皇後家的家奴,九歲時被靜懿皇後買下。本來我爹是要把我賣進胭脂院的,胭脂院知道嗎?那是京城里有名的歡場,要想和胭脂院里的姑娘、小哥兒相好,沒有十萬兩銀子的身家,是休想從里面逍遙出來。」流煙突然開口,竟說起了他的身世。

「我爹也是妄想,憑我的相貌,怎麼進得了胭脂院,幾年前我和太子去過一次,那里面的小哥兒,個個水靈兒,真的像出水芙蓉一樣,我這樣的,恐怕里面的管事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我娘生我的時候死了,爹養不起我,就想把我賣了換幾個錢再續娶一房妻子。呵,他賣我一次我跑一次,每次我偷偷跑回家都把他氣得半死,只好趕快搬家,免得買主找來。」

「我九歲那年,爹下了狠心,要把我賣進胭脂院,那里有專人負責看守調/教,一個孩子是跑不出來的。」

「在路上我哭著求他,爹不听,只說是為我好。我嗓子都哭啞了,他也沒有回過頭來看我一眼。」

羅銘听著流煙平靜的語氣,心里一陣難受。他也是孤兒,半生流離,可他還有人的尊嚴在,至少沒有人像賣牲畜一樣賣過他。

「我進端華宮時太子才五歲,還是個走路都走不穩的女乃娃,我進去給太子請安,剛剛要跪下,靜懿皇後就攔住我說,‘不必跪了。只要你好好陪著太子,看護他長大成人,你就是我另一個兒子。’」

「從那時起我就在心里發誓,我一生都會為太子而活……」

流煙說到此處,嘴角泛起一個苦澀的笑容。「為太子而活。如今太子死了,我又要為誰活下去?」

「為自己!」

羅銘拉著流煙,扶他站起身來,為他撫淨身上的塵土。

旭日東升,萬道金光捧著一輪紅日升上天空,羅銘對流煙笑道︰「從此以後,只為自己而活,做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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