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重生之苓娘傳 翁婿相問

作者 ︰ 煌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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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和他所騎的黑馬一樣風塵僕僕,他的靴子上和馬身上一樣濺了許多塵泥,他的眼里透著微微的疲倦,但依然掩不去那股熱烈燃燒的、煌煌火焰般的氣勢。

他很快馭馬靠近了華苓這邊的小窗,兩人對視片刻。

華苓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嘴邊浮起的淺笑,道︰「你不會笑的麼?」

衛羿沒想到華苓第一句會說這樣的話,兩三息之後才試著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十分僵硬的笑容。

「我回來了。」他說。他的聲音依然沙啞,似猶帶著北地風霜。

「嗯。」華苓問︰「今日才回到金陵麼?」如果早兩天到了,怎麼都會換一身干淨衣物,把愛馬刷洗干淨吧。

「是。」衛羿點點頭。他自然不會說出中間從陸路轉水路的一段行程中曾遭死士刺殺,經了好一番廝殺才得出重圍的事。

華苓仔細打量他,三年不見,長得更高了,肩膀很寬,曬成了比三年前更深的麥色,面容透著飽受風霜磋磨的粗糙感,但是底子畢竟好,依然是眉飛入鬢、眸似晨星的俊美少年郎。

「我听大哥說,你……」

「這是誰家郎君啊九娘?」華苓的話還沒說完,八娘已經靠到了她身邊,好奇地朝衛羿看。

衛羿確實俊美,八娘被他淡淡掃了一眼,臉泛紅暈地垂下頭,拉著華苓的衣袖小聲問︰「這是誰家郎君?九娘你認識他?」

看見八姐興奮地往小窗外看,四郎也興奮的撲過來看︰「誰騎馬了?四郎也要騎馬!」

華苓這才想起旁邊還有這三個姐弟,當下便覺得心里悶悶的,抿著唇不想說話,更加不想給他們介紹。

四娘也坐不住了,湊過來看了一眼,當發現衛羿通身穿得灰撲撲的沒有任何貴氣的物件兒,所騎的馬兒也灰撲撲的滿是塵泥的時候,她眼底閃過幾分輕蔑,強拉著八娘回來坐好,不高興地說︰「外面家僕役是怎的了,外人也敢放到我們馬車旁邊來!八娘快坐好,我們是謝氏女,要端莊些。」

「哦……」八娘有些依依不舍,但四娘的話也提醒了她,若是身份相當的世家子,怎麼會穿的這樣潦倒呢,雖然長得好看,但姨娘說過了,她以後是要嫁給頂頂好的世家郎君的!

華苓知道衛羿听力好,一定听到了四娘的話,但他並沒有任何反應,依然只是看著她。專注地。

「你長大了些。」他說。

「是呢。」華苓彎彎眼朝他笑。

三年前的記憶和現在的印象慢慢重疊,衛羿還是那個衛羿,她也還是她。

這一刻,她已經認真想好了,就算這一輩子,他們兩人之間不會有愛情,會有很多不能互相理解的事,那也沒關系。

他能越過千里萬里的風霜雨雪趕回來,第一刻就來看她,那她也能用半輩子為他打理一個家,盡力當一個足夠好的妻子。

她還不曾真正明白過「夫妻」的意義,但如果對方是衛羿,是如此守諾的衛五的話,那條路應當不會走得太難,她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了。

大郎驅馬從車隊前頭過來了,朗聲笑道︰「衛五還杵在這處作甚麼?還不隨我來,爹在車隊前等著。」

衛羿沒再說什麼,和大郎一前一後往前面去了。

接下來的路途衛五和大郎都沒有再驅馬到華苓所乘坐的馬車這里來,四娘和八娘一直在旁敲側擊衛五的來頭,但這些都沒有能讓華苓輕快的心情再晦暗一絲半點。

「爹爹,衛五來了。」大郎控著馬,將衛五引到謝丞公左近。

「問岳父大人安。」整個車隊都是行進中,衛五便也沒有依完整的禮數下馬晉見,而是在馬上叉手一禮。他的表情分外凝肅,比起見親戚倒更像見頂級上司多些。

「岳父還不敢當,賢佷還是呼世伯罷。」謝丞公閑閑執著馬韁,利眸已經上下將衛羿望了一望,見他一身旅路風塵,立刻便知這是一回到金陵就趕過來了。便問道︰「吾聞衛五在去歲末的昆陵都護府平叛一戰中立了大功,如今可是升為從七品折沖校尉了?」

「確然如此。」衛羿點點頭,惜字如金,也沒有開口自謙兩句的意思。

岳父看女婿就沒有幾個能看得順眼的,謝丞公當下就皺眉訓道︰「少年郎心性豪勇雖是好事,過于自傲卻絕不可取。區區一個從七品算得上何等樣高職?值當你如此沾沾自喜?」

大郎和二郎對視一眼,都不由想,到底爹從那里看出衛五沾沾自喜了?明明是木訥少言吧?不過自己爹要教訓人,當兒子的又怎麼敢插個嘴……兩兄弟給了衛羿一個分外同情的眼光。

衛羿抬起視線看謝丞公一眼,直接說道︰「世伯說的是。」這幾個字說得頗為誠懇,沒有絲毫不服神色。

謝丞公表情稍霽,這個孩子倒是有了些長進。若是三年前,按衛五不服輸的心性,對長輩嚴厲的教訓哪里能這樣心平氣和的接受下來。確是在邊關鍛煉出來了,越發沉得住氣了,是塊好料子。

不過,這夜以繼日從邊關奔回金陵,回來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沐浴更衣好好休息,而是徑直騎著馬就跟著謝家游春的車馬出城了——謝丞公面色略有些古怪,若不是實在看不出衛五有記仇的樣子,他真的要以為衛五這是還記著小九那一咬之仇,隔了三年來報仇的。

既然不是報仇,那就是小兒女間那點事了。

謝丞公暗自搖頭不再關注這些,咳嗽一聲,改考問起衛五對邊關戰事的看法︰「既開春,隴右、關內兩道邊關戰事如何?昆陵都護府內河川不少,土地算得上肥沃,若是放任土著休養生息,數十年後又易生叛亂。此事你以為當如何處置?」

衛羿沉聲說︰「昆陵府此次叛亂的乃是突厥族的屠渾勒分支,與關外兄弟部族假借商貿之機互通信息,在弓月城附近集結近五千兵馬,意圖控制弓月城。只不過大丹鐵騎精銳,此等烏合小眾不堪一擊。」

大郎發現了衛羿話里的疑點︰「那邊關商貿進出之路皆有我朝軍隊守護,為何還能令那屠渾勒部集結起了五千之眾?且能裝備兵馬?」

衛羿面上浮出一絲羞愧︰「我三哥衛齊負責鎮守葛邏祿至咽沔一帶,此次確然是他不察之過。為此事,父親大發雷霆,已經將三哥連降三級,以作懲罰。」

「福清實也過于嚴厲了些。」謝丞公輕輕頷首,又問︰「若是邊關閉鎖商貿之門,令外人無有進入我大丹之途徑,衛五以為,此等叛亂之事會否不再發生?那邊貿之路,等閑半載、一載方能來回一遭,其貿易之貨也並非我朝子民必須之物,然否?」

衛羿雙眼亮如烈日,立刻直視謝丞公道︰「絕不可如此!羿以為,邊境商貿之事令我大丹受益極多,若是抑止,我大丹便成了井底蛙,水中螺,子民亦將漸漸以為四海升平,心性松懈,則我朝危矣。」

謝丞公不置可否,又問大郎二郎的看法。

大郎想了半晌,慢慢說道︰「我朝兵強馬壯,畏懼的應當是諸游牧部落!為何卻要我等閉鎖關門?此事並不合理。」二郎只是附和。

謝丞公淡淡頷首,有極微弱的笑意。他卻也沒有最後說明自己的意見,只道︰「諸子務必牢記今日所言。」幾個少年人趕緊肅容應了。

金陵一年能種兩季稻谷,不過清明後才是播種的時候。大道兩旁是大片大片luo.露的田地,春風吹過之後野花野草蓬蓬勃勃,放眼一望便是一海的新綠。

車隊順著城南大道跑上一個時辰,就能望見青波河了。

清波河不算很大,但河水極清冽,它是從金陵的東邊往南淌過來的,遇到了城南低矮秀麗的丘陵帶,便柔柔順順地拐了個彎兒,挨著玲瓏浮.凸的丘陵一路往西流淌,最後匯入浩浩長江。

它有四五十米寬的河面,河水清冽平緩,不至于寬的讓游人望不見河對岸的風景,也不至于湍急得叫人無法體會在河上游船的樂趣。更妙的是,它從連綿的青丘旁邊淌過,河岸邊多是沙石土質,無法耕種,所以一直沒有被開墾為大片的田地,于是便存下了一份鮮活的野趣風光。

在青波河邊行走,低頭就是綿綿靜水,抬頭便是秀逸山陵,再加上春暖花開,簡直愉快到極致。所以青波河雖遠,卻打敗了距離城中更近的秦淮河和其他大小支流,成為了丹朝金陵人年年踏青最愛的地方。

日高雲淡,華苓一下馬車就看到寶石般沒有絲毫雜色的天空上遙遙飛舞著數不清的五彩斑斕的風箏,什麼形狀的都有。

再往河邊一望,身穿各色春衫的小娘子們成群結伴在河邊行走玩耍,看山的、看水的、看郎君的,少年郎們也成群結伴,隔得不遠不近地小聲講大聲笑,念詩的、作詞的、指點江山的,什麼都有,眼波亂飛。

華苓微笑起來,差點忘了,雖然開春後日日都是游春的好日子,但上巳節更是其中最傳統的的游春日呀,今天闔家出來游玩的金陵人少得到哪里去?

比起少年人們,年長者們就從容多了,多半尋著了相熟人家,從車馬上搬下茵席座幾等物,在平坦開闊的地方擺設開來,夫人們作一處吃酒談笑,老爺們又是另一處。

牟氏已經在讓僕役們選了離河邊較遠、還未被佔據的一片空地擺設開來,笑著說道︰「听說今日親家也出城游春,當也是在這青波河左近,不知能否踫見。阿磐、蓉娘和修兒定也是隨親家出游的,若是能見上一見,不知多好。」

謝丞公背著手立在一邊,幾個兒子和衛羿都跟在他身邊。他笑道︰「這有何難?便令僕役沿河尋去便罷了。」果真就讓一個叫謝旺的執事領著幾個小廝沿河去找王家人。

華苓帶著僕婦送過來的好幾個風箏走到姐姐們身邊,听見二娘有些緊張地在問三娘︰「三娘幫我瞧一瞧,發髻上的花簪可有歪斜了?」

三娘也說︰「也瞧一瞧我呢,坐了這好半日馬車,不要被風吹松了發髻才好。」

「還有我們呢,姐姐也幫我們看上一看呀。」五娘六娘也緊張地說。

華苓嘻嘻笑起來,大聲說道︰「二姐三姐五姐六姐,小九看你們的裝扮都整齊著呢,這一塊兒走出去,全金陵的郎君都要看花眼啦。」

「小九說什麼!」二娘跺腳,輕輕捉著華苓的臉擰了一下。又小聲問︰「小九,那個皮膚黑黑的郎君是誰家的?怎地下了馬車就跟我們家兄弟一起了?」

「那是衛弼公家的衛五,名羿。」華苓簡單的說。

「衛弼公家的郎君啊。」二娘遠遠看看衛五,小聲說︰「如何竟生得這樣黑,可惜了。」

三娘也看了一眼,輕輕道︰「還是白膚男子美好些。」她擰了擰巾帕,有絲羞澀又有些期待︰「我听說諸大郎也來了金陵呢,若能看上一眼多好。」

「真的?」這下連四娘和五娘都吃驚地連聲問︰「是蘇州諸氏的大郎嗎?」

三娘羞澀的點頭。

「人都說諸家郎君貌比衛玠潘安,玉面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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