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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風寒和一身的傷,叫謝三郎一直在家中養了大半個月才算好了起來,養傷期間自然又是缺了學堂里的許多課,三郎這回倔得很,不論牟氏怎麼說都好,一俟身體好得差不多,能走動,就重新恢復了每日早起、坐馬車到王氏族學去上課的日子。
並且學里祭酒所下的處罰他也不曾用任何借口推月兌。
三郎養傷養了一共十八日。
在這十八日里,其他受罰的少年包括朱兆新,都是一個折扣不敢打地,在王磐和教授們的監督下,早晚負責學里的某一項粗重勞役。
朱兆新前一日里才差點被掐掉了小命,但第二天就活蹦亂跳的了,他力氣又大,被安排了傾倒污穢的事務,每日里頂著個豬頭臉,扛著廚下的潲水和各院子里產生的種種垃圾奔跑如飛。
等三郎終于回到學堂里,在學生們和教授們都暗暗想著他身子確然弱,這回肯定是要拿些個理由推月兌處罰、至少也會請祭酒給他換一種處罰的時候,三郎竟去稟告了王祭酒,要將自己缺席的勞役從頭補上。
王磐祭酒也不折騰,就將灑掃天字院和地字院內外的勞役分給了謝三郎,著他每日里清晨傍晚各灑掃一回,而三郎也就這麼每日里扶著掃帚,在諸教授學生的目光里沉默地清掃庭院。
即使是三等世族出身的郎君也沒有幾個踫過掃帚這東西的,更不要說謝家的郎君,但謝三郎還真是每日里堅持著工作了下來,即使勞作了半個早上之後,他的手都有些拿不穩筆,也不曾停止,叫學里的教授學生們都有些刮目相看。
別的不說,這位謝家郎君雖然生得弱,家里也很是嬌養,但骨子里依然有種不服輸、誰也不讓的勁頭,就這樣一股精氣神兒,也叫人不能不感嘆,這果真是謝家出來的,並不比如今在外游學的謝大郎差了。
皇宮里,澤帝听說了宮外王氏的族學里發生的事,令人分別叫了太子和二皇子到書房里,問兩個兒子對這件事的看法。
太子想了一陣,說︰「父皇,朱兆新和謝三郎兒臣都見過兩三回,有些了解。那朱兆新是個莽貨,那謝三身子骨極弱,但都是家族里身份極高的子弟。這回他們鬧得不小,該知道的人家都該知道了,說不準這幾家要生出些罅隙來。」他看了看澤帝的表情,十分平靜,也看不出是覺得好還是不好,便試探著說︰「父親,不若令司禮監向這幾家賜些物事,略作安撫,令他們不可再置氣糾纏、該全心合力為我大丹社稷添磚加瓦為好,也顯得我皇家待世家格外優容。」
澤帝唇邊露出笑意,緩緩頷首道︰「如此。」
見自己的建議得了父皇的贊許,太子心里暗暗高興。
今年二月他成婚後,父皇召見他的時間越發少了,倒是召二弟、三弟到書房教導的時間更多,對待那兩個才十三歲、十一歲的弟弟一如對待當年年幼的他。
這讓太子心底生出了些危機感。雖說既然立了太子,待父皇百年之後,這大丹的皇座應該就是他的了,但一日事情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就誰也說不準到底結果是如何的,是不是?
澤帝讓張樂泉送走了太子,又叫了二皇子來。
二皇子錢眩今年十三歲,已經是個半大小子。他著一身柘黃色繡龍紋的圓領緞袍,頭發高高束起,扣以富貴黃玉扣,膚色並不十分白皙,五官卻也還算得上俊美。他大步走進澤帝的書房,躬身行禮,抬起頭來笑道︰「兒臣見過父皇!」
這孩子聲音清亮有力,雙眼明亮、神完氣足,一舉一動都透著股子篤定自信的氣息。澤帝看見他就頗覺滿意,心想楊淑妃雖然事多了些,將這孩子養得是極不錯的。便笑道︰「父皇叫你來,是有一件事要听听你的意見。」
「父皇請講,兒臣洗耳恭听。」二皇子當即肅容道。
澤帝便示意張樂泉將宮外,王氏族學中諸家子弟的沖突一事與二皇子說了一遍。爾後方問︰「眩兒對此事有甚看法?」
錢眩當即說︰「父皇,往日里在宮外幾回相見,兒臣便覺王磐十分厲害。從這件事里看,王大郎待朱謝二家子弟和他族中犯錯的子弟竟殊無分別,處置干脆利落,直指重心,輔弼相丞四公家族向來彼此親厚,王磐如此對待各家子弟,卻更不易叫他們之間生出齟齬吧?兒臣覺得,要成為下代相公的人物,確實很不簡單,心性、手腕都是一等一的。」
對同一件事,兩個兒子的著眼點卻很不一樣。
澤帝看著二兒子問︰「如此,依我兒所見,此事到此為止了?」
二皇子沉默了一陣,抬頭說︰「父皇,若不是那四家確然關系極佳,王磐怎會如此處置。他連待謝家那個體弱的三郎也不手軟,可見當真是將謝家子朱家子都看作自己兄弟輩一般。這便是四公家事,與外人無關。」
澤帝心下驚異,細細將錢眩打量了一番。這孩子長相隨他多些,生母楊淑妃也並非十分貌美,所以這孩子的相貌並不如何出色。但小時不甚覺,這兩年澤帝卻越發覺得這孩子的聰明都是藏在心里了,十三歲的年紀,有這一番見地,實在不簡單。
澤帝面容緩和,笑道︰「不必如此肅穆,父皇只是召你來談談天。」命令張樂泉道︰「張樂泉,且將孤那白玉棋盤取出來,孤要與二皇子手談一局。」
張樂泉趕緊提著佛塵令人去取。他記得十分清楚,這是澤帝第一回留二皇子下棋,往常澤帝總是叫太子來下棋的時候多些,不然就是召見翰林院中的翰林們陪下。看來,澤帝是對二皇子十分喜愛了。
錢眩拱一拱手,半點推搪也不曾有,笑道︰「既然父皇有興致,兒臣便獻丑了。」
兩父子就坐在書房里窗邊下棋,談笑晏晏就是一下午。
澤帝自幼便愛圍棋,浸yin棋道三十多年,棋藝頗高。往常身邊的人與澤帝下棋,既不敢輸得太多,也不敢贏得太多,那個不是畢恭畢敬地,一步步如履薄冰。太子的棋藝也是澤帝教的,算得上不錯,但在澤帝看來,太子的風格還是太穩了些,若有了一片優勢,便傾向于守成不前。
二皇子的風格卻是勇往直前的,也不曾因為對面坐著的是威嚴的父親而退怯,該下的子、該得的優勢從不手軟,雖然棋藝還稚女敕了些,攻勢頻頻在對手的圍攻下冰消瓦解,卻也不曾有絲毫氣餒,越戰越勇。
又是一局完畢,二皇子輸五子,定了輸贏之後,二皇子還對著殘局皺眉苦思,旁若無人。澤帝笑道︰「我兒越挫越勇,輸幾場棋算得了甚!往後多多來陪父皇捉子,棋藝自有長進。」
二皇子站起身一拱手道︰「兒臣知道了,多謝父皇教導。」
不過分自謙,也不過分自傲,一舉一動都透著股利落貴氣。澤帝是越看二兒子就越覺得順眼,從此往後,召二皇子來見的時間就越發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想多寫點但是今天有點卡就先到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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