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重生之苓娘傳 第116章 金陵城之變

作者 ︰ 煌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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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大丹朝,自太祖照帝開國以降,已歷一百一十年。而作為第五任皇帝的澤帝,登位至今,已經是第二十二個年頭了。

在丹以前,中原這片豐饒土地上曾經歷過數百大小朝代,無數君王。但君王與君王之間,總是有著許多差別的,有開天闢地者,打下一片江山,有無功無過者,也算守住祖宗基業,更有那等不肖子孫,叫祖宗基業在他手上毀于一旦。

澤帝自然不是那等不肖子孫。

相反的,從接過帝位的第一日開始,他就認為,作為一朝之主,他的能力並不比丹朝往前的任何一任皇帝差,若能給他足夠的機遇,他定然能夠達成太祖、高祖這幾任皇帝心心念念想達成,卻一直無法成就的大業——令大丹歸于一統。

——真正的歸于一統,而不是像丹朝如今這樣,雖然天子高高在上,卻有輔弼相丞四公死死制肘,身為一代帝皇,卻連想要在鐘山上建一座避暑行宮都百般受阻。

若他生為彈丸小國之君也就罷了,但他所擁有的這個國度,是中原之地有史以來最龐大、最繁盛的帝國,他的子民數萬萬,僅僅是江南一道,每歲上繳國庫的商稅收入,就有足足五百萬兩銀之多,他本應是這個國度的九五之尊,山呼海應,令出必行。

登位大典時的情景仍似歷歷在目,少為君主的意氣風發卻幾乎都被打磨去了,春秋不等人,嚴苛至此。

澤帝端坐在尊貴的金絲紫檀雕九龍的書案之後,接過張樂泉遞來的補元參茶,啜了一口。身體已經越發虛弱,咽喉對參茶濃郁的味道竟有些許承受不住,這位尊貴的皇帝一時咽岔了氣,竟嗆咳了大半刻鐘,才止住了。

雖為九五之尊,也不過凡俗中人,掙不月兌生老病死,喜怒哀愁。

張樂泉細細服侍著澤帝,待他止了咳嗽,方才低聲道︰「聖上……聖上之體疾未必無解,若是能將那民間醫理高手藥叟者擒住,靜悄悄帶進宮來……」

宮中御醫醫術也是天下頂尖,但澤帝如今的身體山河日下,再好的醫術和藥物都止不住衰敗之勢,只是憑一種秘制的提神之藥強撐著。張樂泉不止一次地心想,也許只有那民間傳說中,能醫死人、肉白骨的藥叟能夠以高妙的醫術延緩澤帝衰老的腳步。

宮中知道弼公衛家與藥叟有著些聯系,也曾想要通過衛家將藥叟請來,卻只得了衛弼公一個硬邦邦的回答︰「藥叟乃是當世高人,喜好雲游天下,並非衛家家奴,衛家如何能知曉藥叟如今在何處?亦萬萬無有強硬將之請來的道理。」

每當想起衛家老弼公這樣的回應,身為澤帝心月復、十二監之首的張樂泉大太監就是十分的憤怒——即使這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世外高人,以一國之主、九五至尊的地位,還不值得他藥叟親自來看診一番?

能親面當今聖上龍顏,親自為聖上龍體看診,是這天下多少醫者求都求不來的尊榮,若是往前的那些個朝代,天子有請,普天之下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哪里有人敢不應?若是有逆反君意者,只需一道諭令,天下兵馬皆為皇帝所用,窮搜天下,又怎會有找不到的人。

張樂泉偷眼一覷聖上,心中嘆息一聲。

「不必多說。」澤帝的眼神一厲,止住張樂泉的話,從甘露殿隱秘的角落里,取出兩道明黃詔書。

一道詔書,曰廢立太子昭。

另一道詔書,曰二皇子眩良才美玉,堪為太子,故立之。

張樂泉低眉垂目地,不再多言。

兩道詔書,代表了兩個兒子的命數。澤帝將兩道書寫在明黃絹素上的詔書攤開在書案上,重又看了一回。

只有侍立一旁的張樂泉知道,這兩道詔書寫畢,已經是足足一載前的事情了,澤帝曾數次將這兩道詔書取出查看,卻遲遲不曾發出——前些日子,澤帝令黃門侍郎趙辛頒布的廢太子之詔,卻是匆匆寫就的另一道。

雖然已經在帝皇身邊貼身服侍數十載,對于帝皇的心思,張樂泉卻依然覺得深沉難測。

澤帝看了良久,外面宮人來報︰「聖上,皇子眩方才作了新文章,命奴婢呈與聖上一觀。」

澤帝如夢初醒,面色漸漸凌厲,卻是迅速地寫了一道手書,取出了禁軍虎符,下令道︰「張樂泉!速速將此手令秘送至禁軍統領柯誦手上。」

「是,聖上!」

金陵城尚未入夜,而位于城北的禁軍悄無聲息地調動了。

……

江陵謝族的族地在江陵城外,但謝族繁盛,子弟眾多,在江陵城中也有著大量宅邸資產。若是細細統計,江陵城中居住者,竟有泰半人家姓謝,謝氏嫡系在江陵範圍之內,其實與山霸王也沒有什麼差別了,不論是要橫著走、豎著走還是斜著走,都絕不會有人說個不字。

帶著丞公印信回到族中,身為現任丞公長子的謝華邵以強硬的姿態插手了族里對叛族者的調查。

族中不說熙字輩,即使是同輩的華字輩兄弟,比謝華邵年長十來歲、並且各方面表現也十分出色的比比皆是。原本華邵在族中人緣還是不錯的,但這個族弟再次回歸族中的時候,竟是帶著當代丞公親自授予的家主印信回來的,名正言順就代理了族長的一半權力,這下誰能看他順眼起來。

族人誰不覺得,華邵不過是運氣好,托生了個好胎,于是能由當代丞公親自教養罷了,除了這一點,他並不比任何一個族人優秀什麼。所以,大郎回到族中,進入長老組建的調查團時,族里從上到下,有無數的人給他使絆子,給他氣受,族子弟們十個當中總有五六個暗搓搓地想著,刁難一下,將這個十七八歲的族弟壓下去了,顯出來的,可不就是他們了嗎。

但是謝族子弟們很快發現,謝華邵並不是一個好欺負的角色,相反的,這個年輕的族弟處事作風沉穩而老辣,根本不像是才十七八歲、年少氣盛的少年郎。

刁難他的人是一波一波、招數層出不窮,但是水來土掩,華邵照著對方刁難的輕重難易程度一一反擊,畢竟他手中有著家主印信,族里約莫有三成以上,手握實權的長老級別人物不問理由就會支持他。

家主在族中威信極高,泰半以上族人都是信任家主的品行的,幾乎是天然的認為家主不會隨意處置族中事務,不會薄待族人,所以,既然謝華邵能得家主交付印信,謝華邵就是可信、可靠的。

也沒過多久,族里的年輕人們忽然發現,絞盡腦汁尋謝華邵麻煩的人忽然少了,說謝華邵好話的人忽然多了起來,而他們自己,雖然也確實在謝華邵手上吃了那麼一點半點的虧,腦子里對謝華邵的印象卻是‘此人寬厚溫和’。

謝華邵也確實是個寬厚溫和的人。一段時日下來,他在族中的聲望慢慢高了。

族里更老一輩的長輩們點評他‘最類丞公性情’,這卻並不是單指本代丞公,而是謝氏這百年以來出的歷任丞公,身上都有著的一種心性,謝華邵身上也有。

聰明才智對一個家族家長來說並不是第一重要的素質,這其實是最易得的,老天爺賞飯吃罷了,若是心性不正,易生妒忌,出的就是賣族之賊。族中長老們對謝華邵心生可惜的不少,如果這個後輩早生十年,當真會是下任丞公的有力競爭者。

至于那在暗中謀算著挑撥離間,謀算爭奪家主之位的族人,不論曾經爬到了如何高位,在族里長老眼中,都是已經從根子上壞了的,理應全都處死。

也許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家族中有異心的人一向都將自己的不同心思藏得很深。從樓船被燒毀的三月上旬開始,到如今七月上旬,謝族族內的調查已經將所有的族人、產業細細犁過了一遍,基本上,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若想不露馬腳,便該什麼都不做。」大郎放下從金陵送上來的信件,眼神凜冽︰「將手伸到小九身上,我饒不了此等人。磨墨,我寫封信給爹。」

謝余給大郎磨了濃濃一池墨,看了一眼他眼中的憤怒,勸說道︰「郎君,丞公意志已定。郎君千萬勿要擾亂布置的好,此番若不能將叛族者一網打盡,便是全功盡棄了。」

大郎握緊了拳頭,提筆半晌,竟是落不了筆。他比謝余更清楚謝丞公的風格。他擲了筆,站起身來,謝余立刻勸阻他道︰「郎君不可沖動,你當坐鎮族中。丞公定不會令九娘子出事的。」

大郎長吁一口氣。

……

華苓的馬車在金陵城小巷中轉來轉去,在入夜時,駛入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院之中。

挾持了馬車的其中一個面相粗豪的大漢,粗暴地拔開了馬車前的小門,海碗般大的手伸進來,一句話不說,拖著車中的女子就往外扯。

這大漢兩只眼楮鼓得像牛眼,一瞪一橫就是一股子凶煞之氣,將兩名出身普通的侍婢嚇得當即就哭了,求饒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勿要殺我……」

「你們主人是誰?」華苓冷冷問,沒有一個人應聲。這些大漢甚至不會看她們的表情,好像根本沒有情緒一般。

「我們要求見你們的主人!」金甌大聲說︰「既然處心積慮將我們帶來此處,為何不出現!」

華苓和金甌金瓶踉蹌著被拉下了馬車,七八條裝束普通,煞氣卻很強的大漢一聲不出,一人挾帶著一個俘虜往院中走。哭聲擾人的那兩名侍婢很快又被打暈了,華苓這邊的三人,因為從頭到尾都極其安靜,于是有幸沒有被同等待遇,只是被粗魯之極地拔掉了身上的簪環銳物,手腳被結結實實反綁,口中塞進布團,扔進一個什麼都沒有的、黑洞洞的空屋子里,然後門鎖上了。

從頭到尾,這些大漢並沒有說出半句話,眼見是極其訓練有素的。

直到被鎖在了黑洞洞的屋子當中,華苓才慢慢模索著,挪到了牆邊,將後背靠在牆上。身-下是粗糙夯成的泥土地面,牆面是泥磚,這是她最落魄的時候都沒有見過的粗糙環境。

天色已經黑透了,屋中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華苓在一片寂靜的黑暗當中闔上眼,默默將如今面對的情況過了一遍。

她是在回府途中被帶走的,她的馬車是最後一輛,金陵城的街道向來繁華,一整支車隊行駛在路上,最後一輛車悄無聲息地月兌隊、轉向,根本一點都不顯眼。府里的車隊出行,從來都是安排了侍衛隊伍跟隨保護的,今日出行的侍衛隊長是謝詹,華苓認得他,是府中謝富隊長一手提拔上來的徒弟。不論是誰在暗中使力,謝詹瀆職了。

腦海里閃過太太牟氏的臉,華苓微微覺得心寒。早上離家的時候,她原本是和五娘、六娘同車的,如果不是牟氏首肯,回程她不會被分到最後一架馬車上。

牟氏和這個綁架挾持她的勢力有聯系。

華苓在黑暗里睜大眼,不敢相信。她和牟氏有什麼深仇大恨,值當牟氏如此厚待?她一直認為,牟氏于她頂多是一個看不慣,但畢竟是一家人,怎麼也不至于,要她死罷……

想到這些,心就亂了,華苓強迫自己暫且放過這一點,考慮起其他東西。

她剛才注意到了,將她挾持過來的大漢手上用的武器,確實是謝氏的制式武器。這伙人,和曾經襲擊大郎的有同樣的來歷。但華苓並不認為這是謝氏的族兵,這些人的作風與謝氏訓練的風格差得很遠,而且連受過族中精英等級訓練的金甌金瓶都沒有把握,能在六人的看守下帶著她全身而退,這批人武力值很高。

而且,如果是謝氏的族兵,每一個減員都會被記錄在案,每次調動都有跡可尋,是控制得極其嚴格的。族中武器的使用消耗自然也需要記錄在案,但區區一些死物,自然比大活人要好處理許多……

那麼,是族里有人給這個勢力提供族里的武器,在衛家的祭禮上,那幾個襲擊的死士所用的武器,應該也是這樣來的。

好一招里通外合。

現在她還不能確定的是,這個勢力的首領到底是謝族中的人,還是族外的人,謝華鼎、牟氏在這個勢力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是頭領,還是嘍羅?

還有,她在家外名聲不顯,能有什麼被綁出來的價值?清楚自己的價值,才能最大限度的把握周旋和月兌身的機會。

既然綁了她來,沒有立刻殺了她,那麼,這個勢力的首領大約是對她擁有的某些東西感興趣,一定會見她一面。

那麼,等吧。她也很有興趣見那人一面。

丞公爹什麼時候會派人來救她?

小半日水米未進,已經饑腸轆轆了,口中被塞了布團也很難受,華苓忍耐住了,安靜地闔眼休息。

……

入夜之後,金陵城的氣氛慢慢變得緊張了。

弼公衛氏的交接祭禮上出了大事,衛家自然是要進行調查的。但衛家的人手都是精銳軍人,卻不是可以隨意進出金陵城的普通百姓,在調派武力進入金陵城以前,衛家是要得到澤帝許可的。

按照百年來皇家和四姓的約定,金陵周近方圓百里的兵力,原本就只能有隸屬皇家的一萬五千禁軍,扎營鐘山。

其他四家在金陵城內外擁有的武力,只能有名目為‘家奴家丁’,不超過千人的奴僕隊伍。

弼公衛氏和輔公朱氏掌握兵馬百萬,對皇權的威懾力極大。為表光風霽月,兩家兵馬能夠靠近皇城的時候,就只有輔弼二公的位置交接之時。交接時,可以有不超過禁軍總數量的兵馬回防,但扎營地也要選在距離金陵城七八十里以外。

五姓就是如此相安無事了百年。

但這一回,對衛家欲要派一千兵馬進入金陵城中搜索疑犯的請求,澤帝的回旨卻拒絕了,認為‘如今城中平靜,怎能叫刀兵隨意驚擾百姓’。

皇城姓皇,澤帝如此態度,衛家是不能硬來的,名分上的高低依然要遵守,否則,就當真和亂臣賊子無異了。

于是,衛家派出的一千兵馬,只能暫時守在了金陵城外,等待澤帝改變態度的時候。

但衛家人等來的並不是澤帝改變的態度,而是鐘山之西駐扎的禁軍全數調動的消息——在這個夜晚,守護著皇城的皇家禁軍悄然而起,將金陵城內外控制住了,宵禁,戒嚴,不允許閑雜人等出現在城中街上。

深沉的夜色當中,蹄聲如雷,一隊近五百人、朱衣銀甲的禁軍開到了丞公府正門之前,領頭者是禁軍侍衛統領,柯誦。

丞公府門前看守的十數名精銳家丁長刀出鞘,厲聲呵斥︰「此乃丞公門第,誰人竟敢在此沖撞!」

柯誦勒停了馬,在馬背上神情凜冽地一拱手︰「在下乃禁軍侍衛統領柯誦,秉聖上之命,特來請丞公進宮一敘!」

在柯誦身後,五百刀劍武器齊備的禁軍隱隱如雁翅散開,蓄勢待發,分明就是預備了,如果丞公府抗令,就要群起而攻的意思。

兵馬臨門,謝丞公很快便出現在了府邸門口。

柯誦下了馬,大步上前,鏗鏘有力地說道︰「三品禁軍侍衛統領柯誦見過丞公!聖上夜游有感,思來想去,竟是徹夜難眠,盼能與識見博卓的丞公分享一二。遂命下官恭請丞公進宮一敘,還請丞公莫讓下官為難!」

謝丞公背著手,身邊跟著謝貴、謝華鼎和謝華昆,從容步出丞公府門口。

丞公府的奴僕兵丁手握鋒利兵器,各個都是一臉激憤,聖上這是什麼意思?丞公在朝中地位何等尊貴,絕不是聖上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丞公府眾人只看著丞公的動作,只要丞公一聲令下,即使是要他們抱死志沖擊這五百禁軍,他們也絕不會退縮一步,守護丞公府!

但是謝丞公卻只是淡聲道︰「既然聖上有請,便往宮中一行罷。」又轉頭朝謝華鼎、謝華昆叮囑道︰「你二人手上事務自行斟酌處置。」說完這一句,止住二人焦急的話語,便帶著謝貴登車,隨柯誦進宮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暫時只有這麼多!看看下午能不能再碼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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