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庭漫步,歲月如歌,這樣的天氣恰似他「死」去的那天,夕陽如火,焚燒了他對往日的一切執著痴纏,想起話本中的少林武學大師最後坐化的場景,必是和他一樣的,輕放萬物,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他不懂那麼高深的佛學,但是萬事皆空還是有幾分領悟的,如果你曾傾盡全力去幫某人達成心願,到最後被狠狠拋下的話,興許還以和他品味一二,那種孤獨到靈魂底層的寒冷,是多少個艷陽都照不化的冰層,所幸,他還有一個他,無論他做過什麼犯過多少錯,都有他。
眼淚倒流而下,堵塞了他的心口,那奔騰如洪水的情感讓他一生都為此覆滅,那種天雷地火的勾動,讓他狠狠的摔下了萬丈深淵。
姜宸英,他並不是特別恨他,或許釀成這個悲劇的始作俑者是他,唯他而已,姜宸英不過就是把他向前推了一把,從此他就落入了一個叫良心的囚籠,非死不得解月兌。
「少爺,老爺和夫人從宮里回來了,他們知道你昨夜高燒一晚很是擔心,正從花廳那邊過來呢!」童顏從小門那里走過來,稍稍停頓,才往前走,擔心的說。
「嗯,我馬上就去。賀戚駱呢?」沈謙轉頭走,突然想起了賀戚駱,問了一聲。
「賀少爺和宋家大少爺去赴宴了,說是三王爺在聚賢樓宴客呢!」
沈謙皺眉,私交官員,而且在這麼一個顯眼的地方,不像是三王爺的作風,更何況賀戚駱也不是招搖的人,究竟出了什麼事呢?
沈謙邊走邊思索,他了解的賀戚駱太少了,竟完全猜不到他們的用意。心里一絞,賀戚駱的心機謀略絲毫不遜于他,就憑著前世他對他的愛就拉緊他麼?太單薄了,也不是他的性格。沈謙落寞的低下頭,一直高傲的心被現實踐踏得粉碎,若是這一世以幫到他,即使,他最後的選擇不是他,他也是要拼盡全力的!
童顏見少爺慘白一笑,嚇得腿肚子一哆嗦,何時淡然如風高貴如斯的少爺也會露出如此柔弱的表情?
「少爺,你怎麼了?」童顏擔心的看著他單薄的身子,難道是體虛才會有如此脆弱的樣子嗎?
「沒事,我就有點暈,穩穩心神就好了。你去看看桃酥好了沒,我突然想吃了。」沈謙步伐停頓了一下,粲然的對童顏一笑。
童顏听話的去小廚房了,是,就連沈謙也知道,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怎麼會現不了他的破綻呢!話出口才想起,自己,好似是從來不踫甜食的。重來一次,竟然會連這小小的習慣都想不起來了。
沈謙步入臨風閣,一股清香撲面而至,那是高陽公主專用多年的脂粉香,他一聞便知。多久沒有見過父母了,他早已數不清有多少個孤寂的日夜了。
「母親。」沈謙笑著給母親請了安,沈夫人溫柔的拍拍他的手,當年艷冠群芳的高陽公主即使花期已過也不輸給芳齡正妙的少女,那永遠高貴典雅的舉手投足一看便知是皇家女子的風範。
「咳咳!」
沈夫人笑著努嘴向沈謙示意,他那個爹爹吃醋了!
「兒子給父親請安!」沈謙微微彎腰。
沈老爺點頭,略微福的身材只有臉頰還依稀見著當年的風華,早已妻兒無憂的他或是放開了心胸,心寬則體胖,由此而來。
「謙兒,听聞你昨夜高燒不止,現下是好了許多,我瞧著,還是有點虛,要不要再請太醫來會診看看?」沈夫人擔憂的模著兒子蒼白的臉龐,心疼的說。
「男子漢大丈夫,哪有那麼虛弱嬌貴,何況那太醫是你想請就請的,家里有一位李大夫還不夠嗎?別越了規矩!」沈老爺哼哼。
沈夫人當年是主動請旨下嫁給還是文弱書生一枚的沈文,巾幗風範見一斑,沖進上書房趕走朝臣獨自面對先帝侃侃而談,最後先帝對這個唯一的女兒唯一的一次任性無奈不已,才不情願的寫下賜婚詔書,從頭到尾都沒沈文什麼事兒就被拍板定案,而婚後的琴瑟和鳴也被傳為一段佳話,說沈文攀高枝的有,說是天作之合的有,也有說是公主蠻橫逼婚的也有,反正民間版本挺多的。最後沈文更是因為提出分封制的思想讓皇帝拆分了各分封地皇家子孫的權利而立大功,有人也說是皇帝心疼唯一的公主就嫁個窮書生才封他夫婿為侯爺的,也有人明白,沈文其人,狐狸,平步青雲只是時間問題。
幸福從來都不需要解釋給其他人听,冷暖自知,只有侯府的人知道他們的侯爺和公主是多麼的相愛,即使公主生了世子和郡主早已沒有當年的窈窕多姿,即使他們的侯爺現在福成了一個帶著小肚腩的老頭子,絲毫不減當日的鶼鰈情深,高陽公主的眼光由此見。
公主冷笑,輕扶了一下頭上的頭飾,「你少在這里裝模作樣,皇兄都沒說什麼,你到自覺了?那昨日心神不寧夜不能寐的是誰啊?別跟本公主提規矩,本宮壞的就是規矩!」
沈侯爺不說話了,被氣的。當然也有點兒不敢,當一貫親和的夫人在自稱本宮的時候,就是再多說一句就要飆的信號。所以,他很沉默。
沈謙心里微微一暖,他從小就生活在這麼一個沒有任何濁氣的家,何其幸運,那些三妻四妾的斗爭,嫡庶之爭都遠離了他。
「母親,我沒事的,只是你知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已經決定和賀戚駱他們習武了,身體強壯了就不會再生病了。您不用擔心的。」
沈夫人點頭,「跟著他們習武也挺好的,就算不是精藝的,強身健體也有好處嘛,你長久待在書齋那種陰濕的地方難免身子骨弱,賀戚駱是後生中你爹和宋將軍最看好的,我讓你多跟他們接觸就是想你們彼此熟悉,如果有朝一日你邁入官場,也好有個照應。」
父母之愛子比為之計深遠!從小就生存在那個黑暗而充滿心機的地方,即使是公主也不能避免的要陷入那些淤泥之中,唯有得到自保的能力才又話語權,不得不說,前世的沈謙位極人臣也是有原因的,家教如此,皇家風範在他身上一覽無余,高陽公主乃當年女中豪杰,又怎麼讓沈家唯一的嫡子做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呢!
「我知道了母親,我會和賀戚駱多來往的。」沈謙心里牢記著母親說的話,她眼光之毒,遠遠不是沈謙這個高牆大院的侯府少爺以相媲的,想了一下好像沒見到妹妹,便出口詢問,「母親,妹妹沒有跟你們一道回來嗎?」
提起這個女兒,高陽公主就笑靨如花,說︰「菀兒在母後宮里小住幾日,她嫻靜從來不生是非,母後很喜歡她。」
沈菀其人,估計是這個充滿著狐狸的侯府唯一一個心地純良的人了,從小就痴迷于各種詩書,沈謙愛書,沈菀痴書,兄妹兩人經常里來我往的過招,詩書方面沈謙從未贏過這個妹妹,是沈菀卻只肯鑽研詩經之類陶冶情操的書籍,對于兵法史書絲毫不踫,這也是她心底安靜的一個原因,沒有硝煙戰爭沒有爾虞我詐,在她的小世界里就剩下庭前花落,小橋流水,杏花春雨,雲卷雲舒。
前世的沈菀剔去千萬青絲,也是情絲,被愛所傷的女人,一腳踏入了佛門,塵世情緣遠比沈謙要懂得放下,即使失去了愛,卻從未失去過自我。
「少爺,桃酥好了,你試試?」童顏端著盤子進來,看到沈謙已經端坐一下午了,立即勸道︰「少爺,不能學和尚打坐,那些都是沒有頭的僧人,您這一愁,不是要白了頭嘛!學不得啊!」
沈謙被童顏痛心疾首的語氣給逗笑,嘗嘗小廚房的手藝,和原來的味道不太一樣啊。入口香甜,甜而不膩,還帶著絲絲桃花的清香,不像是以前那種膩人的感覺。
「換了廚娘嗎?怎麼吃著不是以前的味兒了?」
童顏驕傲的挑眉,抬頭挺胸又指向自己,傻瓜都知道是誰做的了。
「你做的?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你不準備做君子了?」沈謙微驚,從不知道童顏有如此手藝。
「聖人說的,大部分都是謬論,有此言論的人都是不必為衣食擔憂之人,若是貧苦人家,還由得你當君子?今年科舉,入圍的又有多少人是公子少爺的,不都是食人間煙火的凡人嗎!」童顏背著手認真的說,看那幾分架勢,真有當先生的潛質。
沈謙到覺得這一番言論到有幾分入情入理,正要夸獎他長進不少,突然想起,科舉?難道賀戚駱他們的目標是科舉?一定沒錯,聚賢樓是網羅各地人才的最佳之地,他們網羅人才一定不是為了朝廷,肯定別有用心,但是三王爺為什麼會幫他們呢,在他死之前宋繼宗也才曾說過,反水?篡位!對,就是篡位,三王爺老謀深算卻很剛毅正直,是當今皇帝的嫡親弟弟,先帝一直有意與他,不過他當時拒絕了,這事一直是皇室秘辛,若不是高陽公主暗示,沈謙也是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解釋不通啊,當年無意于皇位,怎會多年之後又突然興起?賀戚駱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三王爺對他的重視超乎了想象。太子陰狠,賀戚駱他們明目張膽的動作肯定會引起他的動作,到時候必然有一場儲位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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