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步,就听見身後嘈雜的追趕聲,禁不住步伐有些慌亂。我感到喘息越來越艱難,氧氣的成分也越來越稀薄。滿腦子都塞著一個念頭,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志田始終牽著我的手,堅定而溫暖。前路越來越窄,越來越矮,直到我們漸漸由躬著身體變成匍匐前進。
黑暗的壓迫如此清晰,洞壁分外冰冷。
「堅持住!」志田鼓勵道。
我尾隨在志田身後,艱難地前進。
忽然,他停了下來,轉身對我說,「你看,這就是洞口了。」
這里似乎被一塊碩大的石碑堵住了出口,雨水從石縫間滲了進來。我們的身下,全是濕漉漉的泥濘,志田按照了空的說法,使勁地將右手下方的橢圓石球往左面滑動。
石碑轟然側開。
暴雨砸進洞室,瞬間澆滅了志田手中的油燈。
我倆攙扶地走出來,才發現身後原來是個土堆。這石碑像是座墓碑,聳立在土堆前方,擋住了出口。
這活月兌月兌是座空穴。
真是做得相當隱秘。
閃電和雷聲依舊交替震撼著山林,我們借著忽明忽暗的霎那,環顧四周。
這里密密麻麻都是墳頭。
大部分不過是卵石壘出的土堆,雜草叢生,鮮少有一兩座規整的墳,還認真聳立著石碑。
志田牽著我,一深一淺地走在這詭異的山林間。
轟鳴的雷聲讓我毛骨悚然,「 」我右腳踩住一顆滑石,狠狠地摔進土里。
膝蓋和腳踝的雙重作用力,讓我疼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仿佛一個大錘生生敲碎了膝蓋骨。我哇地一聲哭起來,志田匆忙蹲下來,細細地查看我的傷處。
情緒有些不隨我的意志為轉移,無法控制地哭得眼淚、鼻涕和雨水都混了滿臉。志田小心翼翼地將嵌進膝蓋的碎石扯出來,又對著傷處輕輕的吹。
「這他媽的什麼鬼地方,走了二十分鐘了,還在這個墳頭,還他媽的沒下山。」我也顧不上淑女氣質了,破口大罵,邊罵邊哭。
志田勸道,「或許是我們又繞錯了路。剛才一直往山下走,這雜草土堆一個個都差不多,難免又轉向了。要不咱們試試,往山上走,等到了山頂,一覽眾山小,才能辨清往那個方向跑。」
「怎麼辨方向啊,這山這麼大,光看是見不了底的。」
「你忘了我們有這個了嗎?」
志田同兜里掏出手機晃了晃。
「你這手機還有電呢?」
「是啊,手機來這雖然沒有信號,可是里面的指南針功能還可以用啊。這幾天一直關機,就想著哪天需要的時候,開機後余電還能撐半天一天的。」
「帥哥,你太牛了!!!點個贊!」
「快看快看,那是什麼?」我指著志田背後飄忽的幽藍色物體,一股冷氣從腳底直竄向腦門,雞皮疙瘩迅速漫開來。
「這這這還會動的媽呀!!!」我尖叫起來,轉身就要跑。
「喂,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某同志!」志田擰著我的衣領,生生給拽了回去,「這是磷火啦!」
「磷火?!」
「對啊!就是俗稱「鬼火」,這里流行土葬,陰雨天氣會出現在墳墓間。人的骨頭里含著磷,磷與水或者堿作用時會產生磷化氫,是可以自燃的氣體,質量輕,風一吹就會移動!所以你別跑,你跑了它就跟著你跑!」
我像八爪魚一樣纏住志田的胳膊,「那那那反正,我我跟你混,要死咱倆一起,不準撇下我!」
「誰剛才還想丟下我跑來著,現在慫成什麼樣!」
我撇撇嘴,隨你怎麼說。
「你有沒有听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志田靜默著聆听。
「除了雷聲、雨聲,還有什麼聲音?你別嚇我啊!我這人一嚇膽就破了!」
「走,好像是山頂上出的動靜。」志田牽著我往山上爬。
走了大約一百米左右,這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
這這是兵器交錯拼搏的聲音,是吶喊沖鋒的聲音,是殺伐打斗的聲音。
到底鬧得是哪出啊??!!
想起當年一段名句可改作形容此情此景︰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人沖,百千砍伐。中間力拉崩倒之聲,雷爆聲,呼呼風聲,百千齊作;又夾百千求救聲,樹林許許聲,搶奪聲,廝殺聲。
我們簡直在閃電霹雷中目睹了一場血腥,殘暴,恐怖,無情的戰爭。
可細細一看,這些人,全部不是清代的裝束,男子們有的束發插髻,有的包著頭巾,兩陣對壘,傷人不計其數。
有些人生生被砍去頭顱、胳膊、大腿。以包頭巾一組為首,完全是山匪的彪悍砍伐,舞著仿佛數十斤沉的大刀,一揮而就,立時人就截為兩半了。
閃電下的戰爭情景亦幻亦空。
我和志田傻傻地站在這里,仿佛被眼前的情景嚇定住了,粘了膠般的腳,完全沒有挪動的氣力。
眼見著混亂中,有一位小戰士向我倆的方向奔來,背後追趕著一壯漢,高高舉起大刀,向我倆方向揮來。
志田下意識地立刻抱住我,急急轉身,用自己的後背迎上揮來的大刀。
「啊~~~!!!」我月兌口尖叫。
不可思議的是,二十秒內絲毫沒有異動。志田和我睜開下意識緊閉著的雙眼,卻看見壯漢穿過我倆的身體,追上了已跑到前面的小戰士,高高舉起大刀,毫不留情地猛揮下去。
刀從小戰士的右肩狠狠砍下,劃過肩胛,腰椎,從左月復的後背扯了出來。
鮮血如剛鑽開的石油礦井,噴薄而出,頓時人就裂成了兩半。
「嘔~~~~!!!」我胃里酸腥翻騰,將肚內的污穢全部吐了出來。
志田扶住我,順拍著我的後背,任我吐得胃酸都似要嘔完了。
志田安頓我靠著旁邊的樹枝坐定,我倆開始淡定地看著遠處四五十米外,閃電下那場漸漸平息的惡戰。
當暴雨和雷電都被初生的旭日掃滅了蹤跡。
當惡戰的情狀漸漸轉為密集的樹林,松軟的落葉和初現的日光。我倆眼睜睜地看著面前恢復成森林般平靜的模樣。
沒有鮮血,沒有戰斗,沒有傷亡,變幻成了,零星聳立的孤冢,一切仿佛寂靜地出奇。卻令我倆無法忘卻昏暗中目睹的那些殘忍血腥。
「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我無力地呆望著眼前難以適應的轉變,茫然地問道。
「這應該是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志田疑惑地自答。
「哼,海市蜃樓不是在沙漠里的綠洲幻影嗎?」
「是,也不是。」
「?」
「全全,你看看咱們腳下的泥土。」
「是紅色的怎麼了?你別說什麼烈士的鮮血染紅了整座山,燜了我都不信。」
「不是。土越紅,表明土里鐵的成分越高。」
「嗯,然後呢?」
「你記得咱們小時候听過的磁帶,看過的錄影碟嗎?」
「記得啊!」
「你當時常把磁帶里面的帶子扯得老長,甚至滿地都是。那東西的主要成分是磁鐵粉。」
「你是說,剛才戰爭情況是錄像和聲音的回放?」
「我覺得非常有可能。因為昨夜暴雨雷電交加!」
「那說明什麼?」
「如果閃電通過劈中某些樹枝,被引到了這座山上,那麼整個山或許就通了電!」
我蹭地一下坐正,定定地看著他,「這就像錄音機或者磁帶的開關,一旦通電,就開始記錄?昨晚的通電,是打開了播放的開關,開始回放?」
「極有可能!」志田堅定地說。
「咳我還以為真是活見過鬼了,我還以為真是鬼打牆了,我還以為三魂七魄都嚇出去一半了,沒你的話,還真是收不回來了。」
「你呀,別總是一驚一乍的。咱們現在應該琢磨琢磨怎麼逃,往哪逃的問題。」
「是呀!我們之前在山北面住,從山南面的密道逃出來,另一個密道出口是山的西面,你覺得追我們的人會去哪?」
「最有可能順著兩個密道的方向追擊,而我們,應該向北逃。」
「向北?你瘋了,再回去不是羊入虎口嗎?」
「錯,現在只有向北回去的山口最有可能沒有人把守,無論你向西、向南、向東都有可能被逮個正著。」
「可逃回去,怎麼辦呢?」
「不是逃回去,而是從背面繞出去逃生。」
「繞到哪?」
「全全,現下我們必須要明確幾點。一、要回來為了空報仇。二、要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但這兩個問題,以我們現在的實力,一個都解決不了,甚至要賠上性命。所以,我必須要變得有實力完成這些目標。」
「你說得輕巧,怎麼變得有實力?」
「首先,要逃過追捕,活下去。其次,找一份可以自救也可以救自己的工作!你我知道大清再過兩年就亡國了,何大人如誓效忠新共和國,或將留任原職。但是你我都清楚,只要他一日活著,我倆便一日不得安寧。」
「我倆都想要了他的命,卻談何容易?」
「所以」志田認真地握住我的雙手,看著我,靜靜地說,「你是否願意,與我在這異世停留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
「是的,一年、兩年,最長不過三年!」
「會不會最後變得遙遙無期?」
「不,全全,只消三年,我們定能殺了何協狗賊,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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