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小荷才露尖尖角四
一位裙裾飄飛的女孩,懷里抱著一套男士西裝,從宴會廳奔向洗手間。
不多時,一位西裝革履帶帽子的男士迅速地從女士衛生間躥了出來,門口站崗的藍色禮服女孩也跟著一同往外奔,兩人跑到甲板上終于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今天,多謝你救我!」杜子藤吹著海風,順過氣來。
「哼!你做得丑事,要我來給你擦**!真是拿杜少爺你沒轍了!」
「誰叫你不听我的話,去跟那個洋人跳什麼舞!」
「這有什麼奇怪,我也可以有自己的社交生活,憑什麼要听你擺布?」我仰著頭,海風吹著額發柔柔地貼在臉上,雙手撐在欄桿上,眺望著月光下廣袤的深邃海水。
「憑,憑我喜歡你,也想讓你中意我!」杜子藤的聲音很輕,卻又分外地堅定。
我轉頭看著他認真地申請,笑著說︰「你真是越來越會說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是認真地!」
「那,你喜歡我什麼?又憑什麼讓我中意你?」我撩了撩耳發,誰知這動作落入杜子藤眼中,竟是格外嫵媚。
他走近我,伸出雙臂把我攬進懷中,深情地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在餐廳彈琴,我就無法抗拒關注你。你的沉靜、你的秀美讓我第一次覺得一個女人能如此撩撥我所有的心緒。我故意大聲嚷嚷,讓你注意到我,也讓你認識到我,而你又恰巧有那麼出色的英文水平,讓我原本打定找個洋人教習,卻意外地發現了你。
我怕自己的心思走漏,卻又盼著你知道。當你答應教我洋文的時候,你可知道我有多開心!我在屋里等了整整一晚,不敢外出,就是怕錯過你。你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多麼有吸引力,原本,我只覺自己是被你的美貌所引誘,時間長了,總會放平心的。豈知,越接近你,越發現你的獨特。你那麼有自己的想法,那麼無法捉模,甚至推翻了我多少年來對閨閣里識字小姐們扭扭捏捏的看法。你大方、自然、開朗、熱情、活潑,所有的情緒都感染著我。
原本,如果不是這些天那個洋人天天給你送花,我也打算把這些心緒暫時爛在肚里,或是慢慢地等你察覺。豈知,你絲毫沒有注意,又或是我越喜歡的人,卻越不知如何表達,竟把你惹怒了。
我有多怕你離我越來越遠,又有多怕你同別人在一起,吳瓊,我今天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氣,告訴你,我喜歡你!不求你立刻回應我,但你今後不要再惱我了,好嗎?」
我緩緩地推開杜子藤,看著他的眼楮,平靜地道︰「我已心如止水,無論是你,還是什麼洋人,我都不會接受。」
「為什麼?還是你覺得太突然,我也知道自己這樣說出來,很唐突很魯莽。」杜子藤疑惑地看著我,卻始終不打算松開拉著我胳膊的雙手。
「我有要緊的人,要尋找,沒有見到他平安無恙,我誰也不會考慮。」
「要緊的人?誰?父母,親人還是你已經有中意的人了?」
要緊的人,是的,這個人即是我中意的人,也被我視作親人,我從未停止過思念他,也從未停止過擔心他,這個人的一切都牽動著我所有的情緒,除了他,我誰也不願接受。
「你別問了,我不想說。」
「好,好!我不問,我會等你,等你願意告訴我的那天出現。」
第二天,服務生來門口找我,並引我到貨艙門口。
大衛船長和愛德華先生已經攀談了一陣,見我來,就招呼人打開了艙門。
船體的貨艙在最底部,這里密密麻麻擺了上千箱貨物,要想清晰地分辨貨物歸誰所有,只能仔細辨別側部的嘜頭標識。
愛德華先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200箱瓷器,並命人從層層疊疊的貨物中,將最頂部的一箱貨輕輕地卸下來。
開箱時,可以清晰地看到官窯的碗邊撞擊過木箱邊,碗已經缺了口子。而由于貨物密集度很高,是疊加積壘,反而越容易破一損十。碗間是用黃色的麥秸稈阻隔擺放,不僅很佔空間,而且縫隙大,在船行搖晃的過程中,保護作用減弱了不少。
愛德華指著破損的碗說:」不知吳小姐,有什麼高招,能解決我的貨物破損問題?」
我轉頭對大衛說︰「船長,您廚房是否有干黃豆?」
「干黃豆?還有不少。」大衛不解地答道。
「是的!正是干黃豆。黃豆遇水易發漲,溫度適宜還會長出豆芽。」
「那這和我的貨物……有什麼關系呢?」愛德華仍是一臉茫然的表情。
「愛德華先生,您知道一只豆芽的生長,可以頂開覆蓋在其上,比自身重十倍的石子嗎?」
「這…確實不清楚。」
「如果我們把黃豆撒到箱子里,並淋上水,泡水的黃豆,在溫度適宜的密閉空間里會慢慢地長出豆芽,豆芽間互相作用,側面的豆芽頂住側面的碗沿,中間的豆芽撐起中間的縫隙。你會發現自己的官窯瓷器被豆芽牢牢地頂著,完全不會晃動。沒有晃動就接觸不到箱璧,自然就不會破損。」
「妙!果然是妙!這個方法可謂奇絕!不知吳小姐如何得知?」
「呵呵,我不過是有親戚做瓷器方面的生意,略略學了些包裝的知識罷了。而且這種方法,即使您事後補救裝箱,也不用整體拆箱重裝,只需找合理的縫隙,把泡了水的黃豆撒進去就好,也會省不少事。」
大衛立刻安排人從廚房取了一百斤豆子,讓守艙人依法炮制。愛德華尤為激動,這個方法如能大獲成功,以後他的瓷器在銷售中,成本優勢將非常明顯。
再三表示謝意後,愛德華先生反復提到,他很樂意讓聘請我幫他處理官窯運輸和銷售中的一些問題,並給我留下了他英國的公司地址。
解決完問題,大衛船長邀請我共進午餐。
「昨天我在宴會廳,等到舞會結束,還是沒有等到你來找我。」大衛低頭切著一塊七分熟的牛排,語氣不慍不火。
「噢……實在不好意思,我半途不舒服,所以先離場了,看你正忙著,就沒好意思打擾。」
「呵呵,你為什麼……要替他撒謊掩護?」大衛抬起頭,注視著我。
臉上不自然地涌上火辣辣的感覺,昨晚,其實听完杜子藤一番表白,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他。于是,直接奔回住處,鎖上房門,悶在被子里了,哪里還想到有個大衛在舞會等著。
「我以為,你沒看到我,會自己回去的。」
「你是我的舞伴,你可以拋下我,我卻不能不關注你!」
羞愧啊……被洋帥哥直面地譴責……半邊臉都快要掛不住了。
「你難道不想解釋解釋嗎?」大衛將切牛排的刀叉放下,默默地等待我的回復。
「解釋啊?呃……怎麼說呢,就是杜子藤來找我的過程中,遇到了某些麻煩,所以我幫了他點小忙,帶他出了舞會。」
「你不想知道,舞會後的一位意大利客人光著身子來我面前投訴,被兩個中國人劫持,並下了迷藥。醒來時,發現自己參加舞會的衣服上滿是葡萄酒,要求我徹查此事。」
「噢,還有這種事啊?那你打算把嫌疑人移交出去,還是……?」
「那得看你,吳瓊小姐。」
「我?」分外疑惑,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因為這兩個嫌犯,都和你月兌不了關系。再則,我若是真按照船上的規程,把他從半途趕下船,你會怎麼做?」
「這……這可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連連搖頭道。
「如何使不得了?」
「這杜子藤吧,人雖然飛揚跋扈了些,卻是古道熱腸。見我生活清苦,也幫了不少,如今這溜進舞會,也不過是為了尋我,倒像是因為我連累了他。中國人有句古話,萬事以和為貴,咱們能私下化解的,何必通過暴力手段激化沖突呢。
更何況,您手里的這些權限,幫幫他,也是舉手之勞。他如果真被趕下船,人生地不熟,而且語言又不通,生活能力這麼弱,我怕活著回國都很難呢!」
大衛雙手扶住下巴,定定地看著我,說︰「你對他,倒是很上心,也很關心嘛。」
「沒有啦!不過是因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懂得,混了份家教的活干,多少還得感激下雇主發的薪酬!」
「真是單純為了感激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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