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因為害怕,怕你會將我們抖出,所以才動了殺機你的受傷和香瑤的昏迷都是我手造成。」
直立的雙腿沒來由的一軟,我差點癱軟在地,幸得小方子用力的攙扶,才避免我倒在地上。淚水像屋外不斷掉落的雨幕,砸痛了我原本就麻木酸痛的心。
「原來,終是個不守信的人?」不,其實我是想說,這皇宮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曾經的月如,不管我說什麼她都會毫無疑問的相信,而如今,就連曾經誓死的言諾,也會覺得不可靠。但這番話,我無非對曾經傷害過我,設計過我的,最親最近的人說。我不是草木也非聖人,我有最平凡的感情和最容易受傷的心,老天爺,請容許我,任性自私的為自己一回。
我轉過身,往門口走,冷冷的擠出一句話「不管曾經月如是否還在,但她畢竟是我那一段時光里最美好的記憶。如今的月如我雖然也認識,但已不再熟悉。你們的事,我會設法求皇上,至于最終如何,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因為走得太過傷心,太過絕然,所以沒有看到如月淚流滿面悲傷絕望的神情,以至于以後,每每想起,都會痛徹心扉的難受與後悔……
雖然心里十分清楚,如月的事轉還的空間有多大,但終還是抵不過心里的期盼與彷徨站在這里,若大的殿中只剩下他我二人,斜斜的日陽透過紅酸木鏤空雙龍戲珠的窗欞外射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我挺直背,仰頭望著坐在上方龍案後的他,緊皺雙眉手中握著的狼毫筆咯吱作響,也宣露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我知道自己太強人所難,他是萬人之上的皇帝,是興隆國萬民之首,然而自己最信任的大臣和妃嬪發生關系,讓他顏面盡失,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他本可當場就處死他們,但他卻忍住了,也許,或者,他在顧及我,因為那個人是我妹妹,是我在宮里唯一的牽掛。
他重重吐了口氣,抬起始終低著頭,漆黑的眸沉沉的與我對望,眸底的失望與心痛讓我的心也跟揪緊。
「以你的聰明,應該清楚,這件事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他起身走下台階走向我。「朕之所以留他們的命到這時,就是想留給你與她相聚的時間,而非是讓你,來為她求情。」後面一句話他加重了語氣,顯露了他的天子威嚴和滿腔的怒氣。
我的心也跟著顫抖,但頭卻倔強的揚起,目光不閃躲,垂在身側的雙拳卻死死的緊握,尖細的指甲陷入肉里卻渾然不知痛。「既是如此,海棠還是想請求皇上,饒了他們。」深吸口氣後退幾步雙腿一曲跪在地上。「如月的事,其實我早就知道,但我卻自私的將這件事隱藏了。皇上,這件事若是真追究,我也月兌不了干系,如果皇上真的要處罰一個人才能消氣,那就請處罰我吧。」我揚起頭看著他,眸中已滿是水氣。「是我對不起你,四爺。」
沒錯,在我的生命里,家人,朋友重過一切。這是我經過了半輩子的掙扎才明白過來的道理,可到最後,自己能抓住的人,卻已了了無幾。如月是我從小的玩伴,陪我到大,是我在紀府那段日子里唯一的見證,如果連她也失去了,那自己終是會淡忘那段過去,那段純真美好快樂的日子。
應鄖灝身子控制不住的顫動,胸口像被人放了把炙熱的烈火,燒得他無法呼吸。他垂眸盯著眼前,這個滿面哀傷痛苦的女子,心該死的不受控制的扭緊在一起。想自己這一生,雖冰冷但卻從未有人敢如此狠狠的讓自己難堪,最信任的大臣和一個最溫柔的妃子,雙雙的背叛又豈是一兩句可以說得清。而她,自己愛的女人,為何連她也看不透自己流血的心?還非要在此刻來撒上一把鹽,讓這個痛更深更刻骨。
相負于背後的雙拳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是重重的嘆口氣,再睜眼已換上一陣清明「你這樣是不是在告訴朕,在家人與朕之間,你選擇了前者?」
我一僵,望著他冰冷嚴肅的黑眸,胸口一陣收縮,正準備張口,門外卻傳來內侍臣慌張的聲音。
「啟稟皇上,剛剛天牢傳來消息,月昭儀與姜大人,自殺了。」
殿內一陣緊的窒息,我屏息,耳邊嗡嗡作響,那句話仿佛是幻听。周身泛起噬骨的寒意,只覺胸口不斷縮緊,疼得我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感覺有臂膀將我抱緊,熟悉的氣息包圍著我,溫暖的熱源盡力想將我包裹,但卻怎樣也無法溫暖心里的冰涼。我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努力,再努力的不讓眼淚流下,直到嘴角已是血腥一片。
再醒來,自己已經回到了惜秋閣,哭紅了眼的菊清,緊緊握著我的手,噓寒問暖的話不斷將我包裹,一直仰止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奔騰流下……
「主子,你別這樣,太醫說你身子太弱,莫再傷了身子。」
我將頭埋入被子里,任淚水將我淹沒,雙手緊緊抓住泛疼窒息的胸口,腦海里盡是如月望著我的悲涼的神情。
「如月,如月……」我泣不成聲的哭喃,卻怎麼也喚不回那逝去的生命。
「主子,皇上已經派人厚葬了月昭儀和姜大人,這件事也沒再追究了,主子就莫再傷心了,不然皇上知道了會擔心的。」菊清輕輕拍撫著我的背,試圖將被子拉開,卻被我拽得死緊,無奈只得放棄。
四爺,皇上。深深吸口氣,胸口的悶疼稍稍緩和,想起那日他冰冷但依稀懷著悲痛的眼神,心又不可仰止的揪痛。那日,為了救如月,我已經急得手足無措,竟想也沒想就直接告訴背叛他的事實,他很難過,我看到了,也知道,但卻狠心將他摒棄,自私的只為自己。
深吸口氣翻個身,目光呆滯的望著粉色的床簾頂上精功細繡的嬌柔的海棠,冷聲道「菊清,叫小方子進來。」
坐在床邊的菊清,先是一愣,後像是知曉了什麼,憂心的看了我一眼,退了出去。沒多久,一臉揣揣不安的小方子恭敬的走了進來,在我面前跪倒。而我早已自行穿好衣裳,坐在床邊,眸里心里盡是冰冷寒徹的冷「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到底是誰揭發了月昭儀的事。」
小方子抬頭愕愣的看著我,許是我的表情太過陰冷,讓他噤若寒蟬,只唯唯道了句‘是’便退了出去。
我伸出縴弱蒼白的手扶住紅木鏤空雕花床欄吃力的站起,踏著虛乏無力的步子走向西窗。拉開酸木窗欞,一陣沁骨的涼風席地卷起撲面打來,我身子雖禁不詮顫抖,但心里卻是分外輕松自快,望著那輪如血的夕陽,露出一抹連自己也無法想象的陰冷微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莫怪我心狠無情。」
秋去冬來,這年興隆國的冬天與以往相比來得越發快,更不同的是甚少下雪的天空,竟絲絲細細飄起了雪花,南方的氣候本不比北方,能見到雪也是件稀奇的事。我坐在內寢的窗邊,隔窗望著外面飛揚的細雪,心卻沉得像這屋里的空氣般,讓人窒息。
「主子,沁美人……一直吵著想見皇上。」小方子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恭敬向我稟報道。
我回身,眸底是清冷一片「想見皇上?哼,她還以為就憑她肚子里不知道孽種,皇上還會見她嗎?作夢。」
小方子雖低著頭但身子還是仰止不住的顫抖了一下,說話的聲音更加謹慎小心「可她一直在冷宮里嘶叫詆毀主子,奴才認為這事不得不處理。」
我慢步走到屋里的鋪著不好狐皮的睡椅前坐下,菊清適時遞上一杯雨前茶,我接過,抿了口又放下「那是她自作自受,讓她叫去吧,我到要看看,她還能怎麼樣。」憤怒的手掌狠狠的拍擊在旁邊的茶幾上,青梅子茶盞沒放穩啪嗒砸在地上,應聲碎了一地,讓這原本沉重的氛圍更加的詭異。我重重吐口氣,緩和了思緒,朝他們擺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靜靜。」
「是。」兩人同應聲,緩緩的退下。若大屋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放下原本僵硬冰冷的面容,心中涌上一股難言的苦澀。斜眸睇著青銅麒麟火盒里猩紅的炭火,喃喃自語道「如月,為什麼,為什麼我報了仇,卻還是不開心呢?」
自如月死後我命小方子查出了最終設計這場戲的主使人,沁美人起初我很驚愕也很不解,自己與她並沒有太大的過節,為何她會如此狠毒但後來我明白,是嫉妒,皇上雖日日陪伴她日日寵她,可那都是看在她威武勇猛的哥哥身上,說到底自己不過是一個被利用的棋子。然而人的****是永無止境的,當你得到了寵愛就會想擁有的更多,可她追求的卻是這世上最難得到的東西,真心所以她嫉妒皇上對我的感情,天生自負的她,又怎會容忍這樣的存在,動不了我,就想辦法動我身邊的人。可是,她卻失算了,若是想盡辦法對付我,或許也不會是今天這個下場。
起身拿起擱置在火盆邊的鐵鉗撥弄盆里燃著的炭火,發出咯吱的翠響。而我卻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將她搬倒送入冷宮栽贓嫁禍,雖是一個老套的戲法,也指不定有多少人會信,但普天之下在座宮里只要有一個人信就夠了。
一雙溫柔有力的臂膀將我圈住抱起,低沉溫暖的聲音在耳畔響徹「手都燒紅了,不痛嗎?」
我恍然回神,才驚覺手背火辣辣的痛,轉頭沖他微笑搖頭「不痛,因為四爺會把我看得好好的。」
他皺眉無奈低笑,大步朝床榻走去,然後溫柔的將我放下,取來床櫃里的藥膏細細為我敷上。心中涌過一陣暖流,雙眼微酸,我情不自禁低頭在他側臉落下一吻「四爺真好,一直都這麼容忍我的任性。」
他身子微僵,手中的動作卻不停「怎麼,現在才發現朕的好?」
我伸回已經涂好藥膏的手,俏皮的吐吐舌頭「早就發現了,只是現在更切身感受到了。」然後斜斜的賴入他懷中,聞著他熟悉好聞的氣息,喃喃道「所以,海棠才想著要怎樣報答四爺的溫柔。」
他收緊臂膀將我擁得更緊,聲音越發低沉「你要知道,就算不要你的幫忙,蘇家的事朕也一定能處理妥善。」
我點頭,把玩他另一只修長好看的手,笑道「四爺的能力我從未懷疑過,可是四爺,興隆國不止一個蘇家,若是四爺手段太強硬,難免會讓其它朝臣寒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朝臣們的心,就像那天空中的風箏,不能拉得太緊,也不能太松。所以蘇家的事,就交給海棠吧。」這樣,也能報答你對我無盡的愛。
「可這樣,太為委屈你了。」他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沉悶與心疼。
「不委屈。」我揚起頭,望著他星眸閃爍。「四爺是我的家人,在海棠心里勝過一切。」
可是盡管我如此說,盡管我拼命的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四爺,為了報答他,幫他除去蘇家這個逐漸威脅到皇權的勢力。可為何,心里還是止不住的冰涼?為了家人我可以付出一切,即使手里沾滿血腥被萬人唾罵,可為何我還是忍不住想哭,是不是,這一切離我原本期望走遠了呢。
「秋才人,今日似乎心事重重啊~。」梅太後放下手中的紫砂壺茶盞,瞥了我一眼淡淡道。
我忙回神,微微點頭「嬪妾惶恐,讓太後失望了。」暗暗嘆氣將面前的茶具一一收起,卻听到梅太後依舊平淡卻夾雜著無奈與滄桑的聲音「既然已經決定的事,就莫要再去想,因為箭已離弦由不得再收回了。」我一怔手著茶盞的手狠狠一抖,依舊低著頭,鼻頭卻狠得發酸。沒錯,我不是一直都告訴自己,選擇好的路就要義無反顧的走下去,即使下面是萬丈深淵,也不容後悔。更何況,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人,自己的家人。
微微抬頭朝她展露一個感激的微笑「太後的話,海棠記住了,也多謝太後這些日子的幫助與寬諒。」為了加深我紅顏禍水的身份,近一個月來四爺幾乎日日都呆在我惜秋閣,就連批閱奏折也要我伴在左右。歷朝歷代都有後宮不得干政之規定,而我此舉定然會招來朝廷大臣們的反對,但這也是四爺實行對付蘇家的一步棋。沁美人的哥哥蘇裕,如今是手握重兵的大臣,而他們的父親蘇言山又是當朝尚書,仰仗著自己的兒子是朝中重臣,女兒又寵冠後宮,脾氣氣焰自是不會小,本來這些四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偏偏他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居然暗自聯合朝中各大臣私相授受,擾亂國之根本,如此一來,蘇家就到了不可不除的地步了。
梅太後與四爺晚年才重逢,可為了這件事,這些日子很是少來,為此我也萬分內疚。宮里本就是個管不住流言地方,有人得寵必然就會有人嫉妒,再加之梅太後的身份,在她耳邊吹噓蠱惑的人定不在話下,可是,她卻依舊待我如此,就像對待四爺一樣。
她微笑,理了理寬大的衣擺起身,我忙站起上前攙扶,隨著她的步子走到殿外,沁涼的寒意,讓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但冰涼的空氣吸氣鼻里卻是意外的清爽讓人心緒清明了然。
「其實哀家很早就知道,皇上喜歡你,也知道你的存在,在沒出冷宮之前。」她望著院里一株盛放的梅花,語調平和如春日陽光下的柔和溪水般舒服。我平靜的听著,她繼續往下說「因為皇上在乎,所以哀家知道在萬不得以的情況下,他不會選擇傷害你,在這個宮里集萬千寵愛于一生,也是集是萬般怨妒于一生,一個皇上用真心全力呵護的女子,他又怎會那麼做呢。」她反手握住我攙扶著她胳膊上的手,掌心暖暖的溫度讓我不禁動容,心也跟著暖和起來。「而你,哀家第一次見就知道你是個好女子,如今看來哀家果然沒看錯。」
我不好意思的羞紅臉垂下頭,一陣涼風吹過,院內的梅花隨風飄舞,幾許花瓣隨著風在空間盤旋緩緩落在樹角邊未融化盡的雪里,呈出淡淡的一抹紅。院內突兀的走進一個人,身穿著淡紫色的盤龍金線長袍,黑發高束,英俊的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漆黑的眸里卻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向大殿方向走來。
「海棠給皇上請安。」我忙彎身拜見,卻被他急忙扶住,低沉夾帶著喜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免了,母後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多禮。」
梅太後忍不住笑了一聲,轉身往殿內走,我的臉禁不住羞紅,心里卻甜如蜜,慢慢走到他邊上與之同步。
我們在寧壽殿陪現梅太後用過完膳後方才離去,四爺因有政事,便先行回了東曙宮,我一人在菊清的陪同回了惜秋閣。可人還未坐定,便見小方子急急的趕了進來,向我稟報「主子,沁美人在冷宮里企圖自殺。」
「什麼?」我心驚手抖,尖銳的簪頭割得手指血流。菊清見著,臉上雖急,但見我臉色沉重嚴肅,關心的話語生生卡在喉頭,暗暗站在一旁。我深吸氣,將剛取下的發簪又重新插回頭上,沉聲問「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幸得被看守的侍衛救下,母子平安。」
我心里暗暗松口氣,但臉上依舊冰冷如初,托著菊清的手起身「走,去冷宮。」
「呃,是是……」小方子應聲,忙爬起跟在後面。
冷宮又名為逝錦宮,取于字意,逝去的榮華富貴冷然破落,座落在西宮最僻靜的角落,背山臨水在夏季來說可算是個難道的好去處,可若是在這寒冷的冬日,呆在這里的人若是沒做好保暖,怕是會落下一身的病痛,而這逝錦宮里的人又怎麼會有那份能力呢。逝錦宮里又分為處閣,每個監禁的妃嬪都不一樣,而沁美人所呆的地方,卻讓我分外驚訝,那是個瓦不遮頂,牆不擋風的地方。想想她平時那般嬌養,如今又是有身子的人,又怎能在此處過得下去。心中不禁喟嘆,終是明白她如此極端行為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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