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本掏出根香煙,遞給師傅,孫仕不聲不響地接過,看王本又要把香煙放進兜里,就訓道︰「不見這麼多長輩在嗎?」王本一听,這麼多年了,師傅終于開口和自己說話了,那眼淚就像五月的麥穗,漿果飽滿,汁水四溢。「你也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孫仕的語氣仍然嚴厲,但自己的眼角也噙上了淚水。他們同時想起了張歡,這個魯莽的孩子現在不知在哪吃苦受罪了。
「你師徒倆合好了啊?」賀發站在不遠處把這一幕全看在了眼里。王本一邊擦眼淚,一邊掏出香煙給在場的人散發了起來。孫仕把臉上仰了一下,不住地說︰「讓老哥笑話了,讓老哥笑話了。」
「師傅,你說這水晶?‘搭土夜遁’?」王本問向孫仕,賀發听了也看了過來。王本之所以能鼓起勇氣和師傅說話,就是因為這個疑竇。
「搭土夜遁」,通俗地解釋,就是水晶如有神助一樣,借著夜色在土里穿行走了;科學地解釋,就是水晶平空不翼而飛,責任人編了個理由想搪塞過關。晶都的人只要從事水晶行業的人,都知道「搭土夜遁」,就算不從事這行業,耳濡目染也能大概知曉。開挖水晶時,若是天色已晚,水晶又太大,一時不能取走,或搬起讓其離開原窩,那就必須有人整夜眉眼不眨地看守,直直地盯著水晶,若是看守之人困倦難挨跑去瞌睡或者閑極無聊談論古今,眼神稍離水晶,那水晶就有可能消失不見。早先大家都知道這個說法,因此開挖水晶時,能當天取走就當天取走,實在不能當天取走的,就燃上火堆或點上馬燈,晝夜不息地緊盯死守,直到水晶出土。解放後有一段時間宣揚科學,破除迷信,就有外面調來的領導認為「觀火望晶」「搭土夜遁」及「奇獸護寶」純屬封建殘余思想,應該堅決廢止、無情打擊。有些人讀了書本學了知識易于接受新鮮事物,在開挖水晶時就不按行規界則處理,而是秉持著片面狹隘的唯物主義蠻干。「觀火望晶」還無大礙,不遵也就罷了,挖掘水晶本來就不是鐵板釘釘的事,挖著皆大歡喜,挖不著那就自認倒霉。「搭土夜遁」就糾紛四起,若是幾人合挖,明明已親眼所見了水晶,第二天一來說是夜遁逃走,這和睜眼說瞎話也沒啥區別,因此有一階段常有朋友不和、兄弟不歡,甚至父子對薄公堂的事情發生。蹊蹺發生的多了,人們又慢慢回復到原始操作,如此又相安無事。對于群眾的這些民間做法,本地土長的基層干部也通曉明白,只是表面上仍要實事求是的叫囂,背地里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行。畢竟能成功地挖掘到水晶也是一種實事求是。
「觀火望晶」「搭土夜遁」這兩個晶都特有的現像已被民間認可,「奇獸護寶」這並非晶都特有的常識就更容易為群眾所接受。「奇獸護寶」無非就是某地有一寶物,這寶物或是自然神秀,如巨型靈芝、人參,或是礦類寶石,如稀世水晶、玉石等。在它的周圍就有蛇、熊、虎等猛獸看護。「奇獸護寶」,大家的認識都是奇獸通靈,跑來保護寶物,而李朝正對此卻有不同解釋。
昨天下午在等候鎮上來人接管水晶時,賀發和朝正聊起了初挖水晶白蛇南去之事。賀發之意是挖出水晶後再拜祭一下白蛇,說來也是神物,敬鬼神而遠之沒啥壞處。而朝正听了則不以為然,他另有一番見解說得頭頭是道,讓賀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朝正說,並非「奇獸護寶」,而是「寶護奇獸」。
猛禽巨獸一般不會離開自己的地盤太久,一來它熟悉這個環境,二來是這個環境適合它生存。僻如一條大蛇盤踞之處有顆大靈芝,大蛇在別處與猛獸搏斗地遍體粼傷之時,就會奮力地游走回來。世間萬物,自有它的靈性。蛇在自然界待得久了,知道靈芝、人參或者別的草本植物有一定的藥性,它在外受傷奮力而回可以吃上幾口靈芝,讓身體早日康復。別的動物也會知道奇草異珍對己有好處,但礙于體力個頭上的差別只能遠遠避之。蛇獨霸靈芝,時長日久,不僅身體康健,體型也更為巨大,更能很好地看護靈芝而不為別的動物搶走。如此,就相得益彰,靈芝安然無恙,大蛇也茁壯成長。水晶穴旁發現大蛇,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水晶具有磁療效,對身體有益,促進骨骼生長。人類可以將水晶放在枕頭下治療偏頭痛,動物不能如人那樣巧手巧腳,但是也知道與罕見水晶比鄰而居,既能延年益壽還能增強體魄,有百利而無一害,。如此類推,五六年前劍之晶水庫出現的大魚也可做此解,大魚出沒的地方在水庫未成之前是出產過許多大水晶的老晶塘,水下或許有更多更大水晶也未可知。
新的「水晶大王」不見了,王本問後,孫仕和賀發對望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繼續看著塘沿上劉北斗在循序漸進地給兒子撇清關系。
「警官?公安人員也來了?」昏昏欲睡的記者來了精神。
「啊,警官」劉北斗知道再瞞是瞞不住的,本來打算讓兒子借著新水晶大王出出風頭,以後提拔升遷都容易些,現在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了,「李朝正,你三弟是不是在東單湖派出所?」劉北斗的腦筋轉得很快。思正在家無所事事,李朝正托戰友諸蘭瑞把三弟安排在了派出所。諸蘭瑞終于升職到了公安局辦公室主任兼刑警隊副隊長。
「劉書記,看護水晶大王的事,沒有您兒子親自來,您能放心?」李朝正的腦筋自然也不慢。劉北斗劈頭蓋臉地罵了他半天,他本以為忍兩句就過去了,可看現在的架式,劉北斗不當場拉出個人頂缸,他是無法交差了。李朝正心想,這老王八蛋八成已向縣里報了喜,還想讓思正跟著觸霉頭。
「你,你」劉北斗無人打擾發揮地肆意,一經磕拌就張口結舌了起來。他手指點了半天,終于冒出了一句「你太讓我失望了,枉我一番栽培。」
不說栽培還好,一說載培,李朝正也怒從心起。
「謝謝您,劉書記,若不是您,我們村的債到現在都還不清。」李朝正話里有話,綿里藏針硬扎了劉北斗一下。說到村里的債務,劉北斗剛還寒霜一樣的臉猛然間笑靨十足,看得李朝正心里發毛。
「哈哈」劉北斗爽朗地笑了起來「好,好,李朝正你記得這些就好。記者同志,十分不好意思,我們先回去,有事回去再說。」說完,劉北斗大搖大擺地往自己的小車走去。
車子全部開離了谷場後,李朝正伸手一抹,頭上全是汗。回味劉北斗剛才無法言明的笑聲,又想起昨天早上他對自己推心置月復的叮囑,李朝正長嘆了一口氣,就讓駱全帶幾個人把晶塘平上,自己心事重重地先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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