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杏在水邊看了,覺得小劍沒有什麼大事,就整理了一下,既給自己也給小劍采摘起葦葉。
晚上,小劍吃完飯,早早躺上了床。干活真是累啊,摘了一籃蘆葦就渾身沒有力氣。小劍躺在床上想,以後長大了千萬不能做農民,還是做個殺豬的或是獸醫比較輕松。葦葉浸泡在大鐵盆中,明天就可以包裹粽子,下午放學就能吃上了。小劍又笑了。想著想著,他又想到了上午和西杏玩「過家家」。他渾身又開始炙熱,只是不像上午那麼難受的痛苦,而是折磨的渴望。
「支書,我家豬被人偷了,這可讓我老婆子怎麼過啊。」外屋一個老太太哭天喊地的聲音打斷了小劍的胡思亂想。他豎著耳朵听了會爸媽和老太太的說話,朦朧中睡著了。小劍做了個夢,夢里他長大了,長得比馬成還要高大,他穿著四叔思正常穿的那件黑色西裝,牽著一個穿著和四嬸一樣紅衣女孩的手,雙雙給爸媽鞠躬。那女孩好像西杏,又好像花花,或者誰也不像,但她們都很漂亮。
剛跨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劍之晶村的人民群眾就受到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考驗,他們飼養的豬接二連三地丟失了。這對于土里刨食牙縫里省錢的老百姓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損失。
先是村里的聯防巡邏、民兵站崗,後是鎮上的警察蹲點、干部值部,共和國和平時期能出動的武裝力量都出動了,就差搬出人民軍隊。但是一番搜索、偵察下來,非但沒有找到半點線索,而且豬們還是三天兩頭地失蹤。一段時間後,鎮上的干部嚷著殺雞何用牛刀,拍拍**走人了,又過了一段時間,警察接到有更大案子的通知,也撤退了。這下人心惶惶、怨聲載起了道。
朝正領著民兵也是疲于奔命。你在東面,西面就被偷,你在西面,東面就少東西。一些村民眼見政府力量不夠,就主動地搬床攜被,跑到圈里耐著沖天臭氣與豬共眠。人豬共眠的死守辦法倒是也將就保了一時平安,可是時間一長,有些不夠精壯的村民就頭暈目眩了,豬糞揮發的氨氣讓他們中毒了。沒辦法,當人直面死亡的時候,豬命倒是其次,他們又紛紛搬回了屋。說也奇怪,像是有第五縱隊一樣,主人回屋當夜,又有肥豬不翼而飛。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些人又懷疑起是不是西仙什麼的做怪,入夜時分在自家門口燒起了一堆堆的火紙。
村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在生產隊長位上原地踏步多年的曹偉修練得越來越處變不驚。那一晚他仍沒事人一樣喝得昏天暗地,左尋右探地找不到家門,就在村里模索上了。這一模就模到了下半夜。路旁一戶人家豬圈邊有人打手電筒,為了省錢,一束光柱偶爾點一下就關掉。曹偉見了心道不是朝正就是王七弟領著人在查夜,他剛遇到過傳財和駱全在巡邏。曹偉就著那點燈光像只飛蛾一樣扭著八字舞輕輕飛了過去。到面前一看,隱隱三五個人站在豬圈旁邊,一根細直棍往豬圈里一伸,白晃晃躺著地大肥豬扇動幾下耳朵就不動了。整個過程,無聲無息。
曹偉細眼看了看他們中體形肥胖的人,努力使自己字正腔圓地叫了聲「支書。」那幾個人听見有人叫,一愣,都住手不動。曹偉叫了聲後見無人答理自己,心下多少就有些慚愧了。村里出了這麼大的事,自己還沒肝沒肺地喝酒,難怪大家不理我。那群人斜眼瞅了一下,見來了個醉漢,稍一遲疑又開始手頭的工作,把肥豬往外抬。曹偉歪著腦袋強忍著瞌睡,他想了好一會,心下明白了︰這是疑兵之計,把豬轉移了,唱空城計。
曹偉心念如此,就走上前幫忙把豬抬出了豬圈。豬出圈後,那幾個人把豬放在類似單架的簡易包扎上,就躡手躡腳從巷子里走掉了。曹偉本想幫著抬遠一點,無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斜靠著院門左面堆放的草垛,目送了他們一下,就睡著了。天明時分曹偉被人搖醒,他睜眼一看,發現老婆邊拍打著他邊對他破口大罵「人丟了能自己回來,豬丟了也能回來?」曹偉忙坐了起來,原來自己就睡在家門口。昨晚曹偉一夜未歸,老婆擔心了一個晚上,早上起來發現圈門大開,就心知不妙,再一瞧自己的寬心老公竟然就睡在草垛旁,那份火氣就可想而知。曹偉想起昨晚的事情,方才明白為什麼那群人不答理自己。
由于本能,他模到了自家門口尚且不知。由于心寬,他被人賣了還能幫人數錢。
畢竟知道豬是怎麼丟的了,朝正贊揚了幾句曹偉,就擔憂起自家的豬們。朝正家里已養了大小近百頭豬,這段時間他在豬圈旁搭了個小房間,讓父親李才和四弟思正輪流替自己看管。白天做活,晚上守夜,沒多久李才和思正就無精打采了。朝正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找了些鋼管、木板、彈簧、火藥、鐵珠等,運用部隊所學自制了幾個土地雷。朝正沒敢把土地雷埋于地下,怕傷了自家人或者村民。他把土地雷設置成定向的,放在前排房頂炸向死角,然後繞著三排豬圈結了周連線。白天把觸動關上,晚上打開,一旦有人踫到連線,土地雷就會震天連響,而不會傷害人物。身為支書,朝正知道在這個年頭做個守護者比做個進攻者更能省卻麻煩。一切就續後,朝正就讓父親和弟弟回家休息。
到了暑假時分,朝正把電視機搬到前排平房頂上,不值班時就和兒子小劍每每看到酣聲震天。值班時,就讓小劍獨睡屋頂,還花點心思教小劍操作獵槍。前年朝正和諸蘭瑞去河北拜訪一名在兵工廠工作的戰友,戰友無以為送,就給他們訂做了兩把獵槍。諸蘭瑞公事繁忙,沒有多少時間消閑打獵,就把獵槍全送給了朝正。朝正自己隨身攜帶一把,另一把給兒子。特殊情況下,朝正顧不得兒子太小,但他也嚴厲告誡兒子,不見盜賊不能開槍。有了獵槍作陪,小劍膽氣奮發雄壯,每晚瞪大眼楮到天亮。他總想找個機會放上一槍,不僅能過把癮,說不定還能搞個護村小英雄做做。堂弟小刀知道堂哥有把貨真價實的槍後,自放假第一天開始也每晚盡心盡力地陪護堂哥,痴等著盜賊出現。小刀也想做個海娃式的英雄。
可自從上次曹偉無意中撞破盜賊秘密後,那幫人就銷聲匿跡了,村子里難得平安了兩個多月。既然平安,那就平常吧,村民們不再輪換值班,都回屋睡個痛快。朝正卻不敢掉以輕心,每晚仍是和兒子小劍,佷子小刀睡在房頂枕戈待旦。
電視上放著《籬笆女人和狗》,小劍、小刀也半真半假地跟著父親觀看,倩堯在房里早睡著了。看完後,朝正打了個哈欠睡著了,小劍小刀又換了個台,找出重播多少遍的《西游記》看,直到電視上所有節目都是「再見」字樣時,小劍小刀也在朝正的呼嚕聲中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當小劍正睡得像陳年的五糧液剛開瓶般那麼香甜時,「轟」地一聲地動山搖,土地雷被哪個倒霉鬼給引爆了。小劍半睜了眼還有點迷糊的時候,就本能把手往後面槍架上伸去,打開獵槍保險就摟響扳機,與剛才那聲爆炸呼應上了。與此同時,小劍就見二百多斤體重的老爸一躍而起,提槍跳凳兩個箭步就沖下了樓,那幾下真是兔起鶻落,讓小劍猛然就精神抖擻,忍不住想喝幾聲彩。
正當小劍為爸爸英雄不減當年而驚呼當地,並猶豫是否將那剩下的「五糧液」品完時,小刀已爬了起來,他推著堂哥大叫「哥,快下去追啊。」
小劍在小刀的催促下也抱著槍下了房,小刀還很細心地順手替哥哥抓了幾顆子彈。
一下平房,他們只見附近白晝一般,大小照明工具齊齊亮著。好多群民們起來了,提鋤扛鍬,間或也有獵槍鳥銃。他們養精蓄銳快兩個月,早憋了一股氣,搞清又有人想偷豬時,都風一樣的向南面大路追去。小劍往前一瞅,依稀可見大路最前面的是一輛三輪機動車在狂奔,車後幾個身影正驚慌失措地急急往車廂里爬。再後面一群,就是穿著大褲衩,赤著雙腳的村人,他們手里提著五花八門的武器。其中一個明顯肥胖但不失靈活的顯然就是朝正。他們齊聲吶喊,「站住,站住」「抓小偷,抓小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