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家里總共就五兩銀子!遠貴今年不能耽擱,遠海家的再過倆月就要生孩子了,我都還尋思著家里這茬高粱得賣掉一半才能給穆氏請穩婆呢。你們說咋辦吧!」李氏也光棍,直接抖了這家底了後縮在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不管下頭怎麼鬧都不松口。
喬榔頭前面就預支了幾個月的工錢,哪里還能再拿出二兩銀子來;喬遠宏倒是有二兩銀子的私房,可為著自己那點一己之私肯定也是將槍口對準了小李氏等人一陣炮轟。
看似和樂的一家子為著銀錢鬧得不可開交,喬百勝畢竟有那麼大年紀了,听這些小輩你指責我、我謾罵你的不合景象只覺得太陽穴一陣一陣的跳,一顆心也跟著往上竄,就像要從喉嚨里竄出來似的。
「祖爺……」只有喬遠貴一直沒開口說話暗暗觀察家中這名存實亡的一家之主,眼看著喬百勝的臉色變壞,嚇得大呼了一聲沖上前扶著搖搖欲墜的他。
這下子,一家子才慌了起來。好在村里的老人時不時就會遇上這樣的狀況,打的打冷水,弄布巾的弄布巾,總算是拉回來喬百勝一條老命。靠坐在太師椅上的喬百勝無比的虛弱,可他也不甘就這麼放著問題不管,這不是他一家之主的本色。
喬遠貴便是在這時候狠狠地踩了喬遠福一腳,手掌在八仙桌上摁了摁。
木頭!喬遠福眼前一亮,一撩書生袍就跪在了地上︰「祖爺,都是福兒不孝!為了福兒的事情讓祖爺操心了。其實福兒有個想法。但又怕說出來被人說大逆不道。」
喬遠福可算得上喬家這一輩中長得最好的男丁,眉清目秀、皮膚白皙。一副愧疚傷心的模樣跪在地上立馬讓喬百勝即使身子不爽利也想要親自扶了他起身。
喬遠貴忙伸手阻止了喬百勝的動作,故作怒氣的喝罵地上的喬遠福道︰「遠福你是做什麼?既然知道大逆不道還提什麼?」
「無妨。福兒有什麼辦法但說無妨。若是有人說你大逆不道,你大可說是老夫教予你的。」喬百勝還真是老了,連話都沒听喬遠福說就將腳給墊得老高。或者說,他本人真的對喬遠福溺愛到了一個無與倫比的程度。
「三叔家的苕花讓陸領走不是就有……」喬遠福話還沒說完,山頭的喬百勝身體往後就是重重一倒,又是一陣人仰馬翻的搶救,但卻沒一個人責備喬遠福的提議「大逆不道」。
喬百勝這次沒立刻醒來,被送到了里間歇著,可外面喬成銀等人卻沒因此散會。反倒是李氏**一撅坐到了原本喬百勝的位置,「剛才你們祖爺說遠福的話都說他教的,這話你們都听到了吧?」
沒人反對那就是默認。這不僅僅是喬家的慣例,既然沒人搭話,李氏歇了口氣自然就接著說了下去︰「咱們家老爺子發了話,為了咱家的前程,木頭家也該盡盡心意,以後等遠貴和遠福有出息,他家也享福不是?手心手背誰不是肉呢?你看你們祖爺其實也不忍心。說出了這樣的話都氣出毛病了!」
一句話的功夫,明明是喬遠福這個做佷子的想要賣自個兒叔叔的親生女兒,立馬就變成了喬百勝老爺子為了這個家禪精竭慮,要是喬木頭不願意的話。指定這大不孝的帽子就得扣在他頭上。
底下人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說話,看來又是默認了李氏的說法。這種「我一開口,誰與爭鋒」的優越感一直都是李氏追尋的最高境界。見狀很是滿意的繼續吩咐道︰「今兒天晚了,明兒早上福兒親自去請你家三叔和三嬸來一趟。」
喬遠福自然躬身應是。這時候。懷了身子的穆氏猶豫著咕噥道︰「苕花不是還不到十歲麼?」不到十歲的孩童人牙子是不會出大價錢買賣的。
本來想要散場的諸人又因為這句話留了下來,喬榔頭不禁面露緊張。要是苕花賣不成,遠福的童生試可就真的沒門啦。
「可以讓苕花頂了我慧姐的戶籍啊!」鎮西將軍頒布的戶籍令縱然嚴苛,但十三歲以下的孩童特征都不明顯,所以喬遠慧以下這些孩子的戶籍上都只有姓名和年紀,並沒有長相特征一項,倒是成就了喬遠福鑽空子的借口。
「我才不要和苕菜花換名字!」這下子輪到喬遠慧不服了,想著自己的名字要被苕菜花那樣的丑丫頭佔著就是一陣膩煩。
「傻丫頭,你不是覺得‘喬雲英’這名兒好听嗎?要是和苕花換了,這名字不就成了你的。到時候你姐成了村長家媳婦,咱們找村長幫忙重新把你過繼回來不就成了。」李氏慈愛地說著她的打算,話里話外,雲英就像是她掌中的獵物似的。
說服了喬遠慧,似乎就沒有別的難題了,剛才都還吵得不可開交的一家子又其樂融融地散了開去,仿若晚上籠罩在正房里的陰霾不過是個幻覺。
第二天一早,顧八娘是和喬木頭一道來的老院子。在這兒,顧八娘只住了兩天,但她從骨子里討厭害怕這個地方,她生怕這一大家子的人背著給喬木頭說些什麼,即便身子還算有些不爽利也強撐著讓喬木頭攙扶著回了老院子。
「嘖嘖嘖,三弟妹真有福氣。」羅氏首先見著兩人進門,喂豬的動作緩了緩,滿嘴的酸氣。
「二嫂才是好福氣,今年過年就能吃上豬肉了,到時候不知道我這做弟妹的能不能沾點光。」顧八娘現如今懷著孩子正身心舒爽,羅氏湊上來當然只有自討苦吃的份兒。
羅氏「啪」的一下丟了喂豬的木瓢,要不是待會兒的事情還得這兩人點頭,她非得給這小妖精臉上抓出兩道花出來。明知道這豬是婆婆李氏的寶貝,到時候是要換銀子的還在這里說閑話。再瞪了一眼顧八娘掛在喬木頭腕上的女敕白手掌,哼道︰「來了就趕緊去正房,咱爹娘和大哥、大嫂都等了一早上了。」
說罷她扭著肥碩的臀部領先進屋同喬榔頭一起坐在了八仙桌的右手邊。八仙桌的上首坐著喬成銀和李氏、左首坐著喬石頭和小李氏,下首卻是沒放凳子,兩根凳子放在和八仙桌相對的堂屋門口,架勢和三堂會審不遑多讓。
見著這陣仗,喬木頭首先就腿軟了,要不是顧八娘拉著,估模著他都先跪下去認罪了再說。
「公公、婆婆,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今天都沒下地啊。」顧八娘拖著喬木頭坐在了門邊板凳上,在喬木頭手腕上死死地一掐︰「木頭哥正要給你們說件喜事呢,是吧?木頭哥。」
喬木頭被掐得臉色都變了,但被吩咐了一路幾乎形成了自然反應,當即便點頭道︰「八娘有身孕了。」
明明是個喜事的被他表情木訥的這麼一說倒像是奔喪似的,氣得顧八娘又給了他一個無敵旋轉掐。
「添丁進口,這是件好事。」出乎喬木頭意料,上首的李氏抿笑著先發了話︰「待會兒走的時候帶十個雞蛋回去補補身子。」
顧八娘受寵若驚地眨了眨眼楮,喜上眉梢的應了下來,當沒看見一旁羅氏又黑了臉。
「既然又要添人丁了,木頭有請穩婆和辦酒席的銀錢了麼?有沒有想過添了孩子還得建屋子,沙地那邊的屋子今年前面這幾場雨漏吧?是不是該培修培修,或者干脆讓八娘回娘家借點錢推了草房建成泥瓦房啊。」李氏一個接一個的現實問題拋出來,成功地讓沉浸在幸福喜悅當中的喬木頭夫妻倆清醒。顧八娘滿臉的驚愕、喬木頭茫然中露出驚惶,求救的眼神望向了八仙桌旁的眾人。
「咳咳,木頭。咱們已經分家了,這些事情可都要你自己拿主意出章程,你大哥和二哥只有一把子力氣,也幫不了你什麼。」小李氏一向和李氏配合默契,當即很是客觀的點明了喬木頭孤立無援的現實。
那怎麼辦?喬木頭臉上明明白白得寫滿了這四個字;顧八娘一時也覺得有些難處,這些日子要不是雲英三個時不時的在關家蹭飯,就她繡花那點銀錢估計還不夠五口人吃半飽的伙食。若是添了孩子,難道要讓孩子像遠根幾個那樣吃不飽穿不暖的長大嗎?她可不願自個兒的孩子吃這苦頭。念及此,她一只手覆上小月復,暗暗等著上面八仙桌上眾人說下文。
「這里我們也是擔心你們日子不好過。昨兒晚上你爺說起你來還病了,就是病了也為你想了個沒有法子的法子來。」李氏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抽了袖子里的布巾拭了拭眼角,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喬木頭是憋不出來什麼話的,顧八娘忙順口接了下去,「不知道爺給咱們家想了什麼好出路?」
「賣了苕花吧!一來能節省點口糧,而來也能換點銀子救救急。」羅氏覺得自己婆婆和大嫂說話真是急死個人了,多大點事啊,直說不就行了,干嘛磨磨唧唧的?趕緊定下來讓兒子安心回書院繼續念書才是正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