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條火龍在半山腰處逶迤前行,綿延數里,遠遠望去頗為壯觀。到近前看,原來是一群紅衣赤甲的騎士,手持火把,跋涉于崎嶇的山路之上。
「孟」字大旗迎風招展,旗下兩人並轡而行,卻是沉默相對。一人著戎裝,佩長劍,眉頭微皺,神情焦躁;另一人則全副鎧甲,背負雙槍,面罩遮去大半張臉,只露出明亮有神的眼楮。
又向前行了約莫半里路,軍隊終于出了樹林,周邊的地勢也平坦開闊起來。背負長槍者四下張望一番,高聲道︰「傳令兵何在?」
「將軍。」身後一名士兵打馬上前。
「傳令先鋒軍,尋一處適合的空地扎營歇息,明日卯時出。」
「離建寧不過五日路程,何不加緊趕路?」一旁的少年聞言面露不悅,插話道。
「照本將的話做。去吧!」傳令兵有些不知所措,令的將軍卻不為所動,擺擺手讓他離開了。
「孟荷吟!」少年慍怒地眯起了眼楮,低聲喝道。
「此番前去,又不是十萬火急,末將自然要顧及到全軍人馬的精力。」女將軍絲毫不受他氣勢影響,語氣輕快得有些無賴,「前方不是還有朔方軍與兩位王爺麼?便讓他們先與叛軍僵持著吧。還有,」她一夾馬月復,「末將在軍中化名孟穎,還請太子殿下莫要再叫錯了。」
說罷,竟是再不管周遲是何反應,輕抖韁繩揚長而去。
一個月前,早先留在興芒縣的李孝炎、謝擎深等人抵達漳州首府延平城。原本打算就收復帝都一事周詳計議,不料卻得到了周遲七日前便已帶兵啟程的消息。深知弟子脾性的老太師只得搖頭嘆息,奏請聖上命孟荷吟領兵出,追上周遲,與他一同趕赴建寧。
又行進了約莫半里路,探路的斥候回報,說現了一處合適的空地。孟荷吟當即下令扎營歇息,自然又惹來了周遲的瞪視。
「女扮男裝,編造姓名,居然還一路做到了先鋒將軍,你們孟家父女,真是膽大包天。」孟荷吟帳中,不請自來的客人雙手環胸,冷冷諷道。
「敢問殿下,我大殷朝律是有哪一條規定女子不能從軍了?」孟荷吟不以為然地反詰。她月兌了盔甲,只穿中衣,大剌剌地盤腿坐在胡床上,仔細擦拭著手中銀槍。
「終日混跡男人堆中,傷風敗俗!」周遲月兌口而出。話音剛落便見孟荷吟臉色微沉,心下也有些後悔自己太過尖刻,又拉不下面子來道歉,只得尷尬地偏過頭去。
孟荷吟無奈搖頭。十年間類似的言語她已听了不知多少,若是以往,她定是要將對方揪到校場上,好好較量一番;眼下說這般話的周遲,卻是個身份尊貴、比她小了三歲的毛頭小子。和他沖突起來,顯然是不明智的。
「殿下的想法,末將自然無法左右。好在一奪回建寧城,末將就會立刻回到扈州,不必整日在殿下面前晃悠,惹得您心煩。」她站起身,隨手挽了個漂亮的槍花,將長槍放回架子上,「若是沒有其他事情,還請殿下早早回去歇息吧。」
听見孟荷吟下了逐客令,周遲有些不悅,但想到自己失禮在先,剛涌起的一小點脾氣也就消了。于是正色道︰「孤是來提點你有關陳國禎的事情的。」
「朔方鎮撫使?他怎麼了?」
「陳國禎兩年前進京述職時,孤曾見過他一面。他確實有能耐,但卻是個悖逆無禮的狂徒,連天子與皇家都不放在眼里。若非顧忌著高原上的烏蘭人,需要能征善戰的勇將鎮守西北,朝廷豈能容他居功自傲到今日。觀其往日的舉動,孤很難相信他起兵勤王並非另有所圖。」
「即便他想耍花招,不是還有兩位王爺在一旁看著麼?」孟荷吟不解道。
周遲冷笑︰「你以為皇族之間便是和睦無間的了?孤那康王叔的正室與三弟的母親惠妃是親姐妹,當年又與我舅父豫國公有過一段不小的爭執,幾乎到了撕破臉皮的程度。依孤看,他是巴不得陳國禎在背地里給孤下套子,自己好也暗地里落井下石一番。壽王一向以康王為主,只會做他的幫凶。」
「既然知曉前方有陷阱,殿下為何還要主動請纓,自己走入這局中?」孟荷吟不禁困惑。
「將士們在前線效死,朝廷與皇室若是只遠遠躲在他處坐享其成,豈不是要令天下人心寒。」周遲淡淡道,「興芒守城戰時,孤只恨自己受身份所困,無法與臣民同甘共苦;如今只是領一個空餃,又無需親自上陣殺敵,怎能再退縮不前?況且去有去的顧慮,不去也有不去的顧慮,不如就親自走一趟,看看那老家伙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
孟荷吟听罷默然。她起初只覺得周遲養尊處優涉世不深,雖然貴為儲君,卻一直長于宮中,縱然飽讀詩書,終究是紙上談兵。如今看來,倒是自己看輕了這位年少的太子。
「末將與扈州輕騎,定當誓死護衛殿下。」女將軍一抱拳,肅容道。
周遲一怔,有些不自然地撇過頭去︰「現在說起這些為時尚早,總得先想辦法破了建寧才是。帝都城堅瓦固,囤糧又極多,當初李敬先有朝中奸細里應外合方能得手,我們沒有這般便利的機會。」
「這一點倒不必憂心。」不料孟荷吟听了這話居然笑了起來,「末將自有辦法攻破建寧城。」
「你?」周遲轉回臉,用挑剔的目光將孟荷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能有什麼辦法?」
「其實較真起來,末將也只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女將軍很坦然地任他打量,「具體是何辦法,來日到了建寧城下,殿下便知曉。」
听她這麼故弄玄虛地來了一句,周遲眉毛一豎,眼看著就要火。斥責之言到了嘴邊,卻又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神情一動;再看向孟荷吟時,目光已變得意味深長︰「既然如此,孤便靜候孟將軍的妙計。」
說罷,周遲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營帳。只留下不知他為何突然改變了態度的孟荷吟,一頭霧水地站在原處。
五日後。漳州,延平城。
蔣凝秋拿著一串五顏六色的鈴鐺,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弟弟蔣知秋。小家伙已經四個多月大,長得白白胖胖,像個大號的面團子,完全不見了曾經面黃肌瘦的憐模樣。
如今起居都有人侍候打理,照顧弟弟的活兒也全權交給了女乃娘,穿越過來三個多月,蔣凝秋的生活總算達到了古代貴族小姐該有的水準。十來天工夫,她已經飛速墮落到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地步。
「算算日子,太子和孟姐他們也該到建寧了吧?」這人一閑下來,心里就愛琢磨事兒,「你說,我給她的東西她能不能用?」
「雖然你的語言能力匱乏得以,但至少將火藥的高殺傷性與破壞性描述了出來。」許願靈回答,「身為從軍多年的將領,她當然會明白這種武器會給戰局帶來多麼重大的影響。」
「這里完全是冷兵器作戰的時代。孟姐是古代人,對于從未听說過的東西,她敢下這麼大的賭嗎?」蔣凝秋越想越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有些輕率,忍不住後悔起來,「萬一我給她帶來了麻煩怎麼辦?比如說操作不當把自己人給炸了,又或者無法達到足夠的效果……」
「你支付了手上全部的功德值,兌換的是研于25世紀的新型產品,足以將生任何事故的能性降到最低,破壞能力也不在話下。況且只是將炸彈放在投石車上拋擲過去,連原始人都做得到。」
「其實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蔣凝秋嘆了口氣,「當初我只想著幫她快速解決戰斗,並且減少我方將士的傷亡,卻沒有考慮到善後的事情。要是太子或者其他人追問她炸彈是從哪兒來的怎麼辦?以孟姐的為人肯定不會把我供出去,但這樣壓力豈不是都被攬到了她身上?」
「你說話做事都不經過大腦,這是公認的事實。」許願靈淡定地打擊了她一句,「但目標五號不是這樣的人。如果她覺得善後工作太過棘手,那麼她根本就不會將炸彈拿出來;如果她這樣做了,那麼就代表她已經做好面對相應後果的準備。如果說目標五號心中還有什麼猶豫的地方,也只有你會不會讓她失望這一點而已。」
「當然不會。」蔣凝秋不假思索地回答,「她這麼信任我,我怎麼舍得讓她失望。」
「砰!!」
震耳欲聾的爆鳴聲猛然炸響,大地仿佛都為之顫抖,滾滾濃煙升騰而起,戰場上彌漫著刺鼻的火藥氣味。磚石四濺,血肉紛飛,聯軍久攻數月不下的建寧城樓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一時間,眾人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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