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自從穿越以來的經歷做個評估的話,蔣凝秋覺得,自己還算是一直在進步的。
七年前,她在另一個世界結束了人生的旅程,隨後便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了這個時代。一上來就是極限生存挑戰,食不果月復,大軍圍城,死亡的陰霾時刻盤旋在頭頂。身上綁定了一個功德許願機,坐擁寶山卻不知道如何合理使用,總是想一出是一出,簡單粗暴地解決問題,背後留下一地漏洞和破綻。要不是命還算好,總有貴人出面幫忙收拾爛攤子,只怕早就要被當成妖怪架在火上,活活烤死了。
因此,哪怕身為大殷儲君的那位貴人再難纏,再挑剔,還拿著黑歷史逼著她簽訂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條約,平心而論,蔣凝秋對他還是很感激的。前生半輩子在學校,半輩子在醫院,生活經歷單純得像一張白紙,是周遲,把她這個在各方面都十分稚女敕的菜鳥,勉強訓練成了能在勾心斗角的貴族社會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偽精英。
蔣凝秋心里清楚,周遲肯花工夫培養自己絕不是出于善心作,他所需要的,是自己手中握有的未知資源。不過她對這一點倒是沒什麼抵觸,感情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礎上的,兩人又本來就站在同一陣營里,聯手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事實上,就算是周遲不主動來找,蔣凝秋終究也是要尋個法子、毛遂自薦的。她自認是個普通人,沒有只手翻覆*、操縱國家氣運的能耐,找到一個有這種能耐的人,做對方背後的輔助者,反倒是最佳的選擇。許願機所擁有的不僅僅是種種超越時代的先進產物,更是人類社會數萬年來凝聚的智慧結晶。
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這是亙古顛撲不破的世間真理。功德值是有限的,以兌換的物品數量是有限的,但技術能帶來的能卻是無限的。就算受種種客觀條件所限,沒辦法一口吃個胖子,但哪怕能佔領一點點先機,在這個各方面都相對落後的社會里也將是極大的優勢。
作為技術的唯一擁有者和傳授者,蔣凝秋在這個過程中也自願非自願地給自己添加了各種技能。研究個馬鐙,她學會了騎馬;鼓搗個火槍,她學會了射擊……七年內斷斷續續、拉拉雜雜地學習下來,蔣凝秋自覺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戰五渣,至少——
比起某位手無縛雞之力的仁兄來說,她的戰斗力應該還是更高一些的。
樹林里的伏擊者們依舊沒有現出身形,隨時能動第二輪箭雨。蔣凝秋飛快掃視一周,從崖頂落下的石塊雖多,萬幸的是並沒有完全阻塞道路,想要突圍還是有能的。
「崖頂上有人嗎?」她問許願靈。
「有,而且不止一個。」人工智能回答,「在無法將所有敵人全部滅口的情況下,建議你不要暴露太多。」
「這我知道。」蔣凝秋咕噥了一句,「來個煙霧彈,要丟出去能炸成碎片的那種,我不想讓他們把彈殼撿了去研究。」
「已兌換。」
手里一沉,多出一個易拉罐大小、沉甸甸的物事。蔣凝秋喊道︰「義叔,砍繩子!都上馬隨我走,咱們撤!」
說罷,將手中的煙霧彈朝著樹叢用力丟了出去。
「 」地一聲巨響,火光乍現,滾滾煙霧升騰而起,很快遮蔽了整條羊腸小道。蔣義已砍斷了馬車的韁繩,將兩匹馬兒解放出來。蔣凝秋拽過一匹騎了上去,余光瞥見身旁地下還站了一人,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快,上來!」
掌心相觸,對方的手比自己大了一號,明顯不是畫屏和青蘿。蔣凝秋一怔,扭頭看去,卻是武雲起。事急從權,先前還講著男女大防的青年此刻也不矯情,借著她的力道輕巧地上了馬,坐在她的身後。
「蔣姑娘,得罪了。」清冷鎮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奇跡般地撫平了她心中強行壓下的慌亂和恐懼。蔣凝秋深吸一口氣,將此時不該有的雜念全部拋出腦海,沉聲命令道︰「許願靈,探路。」
一隊十三騎,沖破煙幕,突圍而去。
……
因為顧忌著身後追兵,一行人不敢就近停留,繞過了原定歇腳的小鎮,繼續向西南行進。到達另一個落腳點時,已是三更時分。
客棧已經打烊,門板被拍得山響。小二揉著惺忪的睡眼前去開門,才剛一撤掉門閂,從外面便呼啦啦涌進來一大幫人,個個都是人高馬大的精壯漢子,腰間帶刀,殺氣凜凜,其中幾人還掛了彩,胡亂包扎在傷口上的布條滲出暗紅色的血跡。
小二被嚇了一跳,瞬間睡意全無,怪叫著躲到了大堂的柱子後面︰「好漢饒命,莫要殺我!」
「店家莫怕,我們是來投宿的旅人。」輕柔的女聲響起。小二戰戰兢兢地探出頭去,卻見那群漢子向兩邊讓出路來。自外面走進一男三女,兩個婢女模樣的互相攙扶著,臉色蒼白,那青年身著墨青色官服,卻是落後一步,將領頭的位置讓給了剛剛出聲的華服少女。
「定八間上房,有什麼現成的吃食,現在便拿上來。」蔣凝秋道,將一方銀錠放在桌上,「門外有我們的馬,喂些上等草料。」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金錢的誘惑下,小二很快拋掉了對這群不速之客的戒備和畏懼,殷勤地將廚房內的饅頭、熟食等物端了上來。眾人原本就跋涉了一整個白天,到傍晚又遇上這等事情,奔波半夜,都已餓得狠了。此時也顧不得什麼禮儀尊卑,圍坐在一張大桌旁邊,個個伸手拿了食物,大嚼起來。
「今日之事,是我的失誤。」看眾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蔣凝秋敲了敲桌子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開口道。「早知道對方心懷歹意,最初便應該多做準備才是。」
「姑娘,這怨不得你。」蔣信勸道,「咱們才離開建寧一日,還在京畿地界內,賊人便敢痛下殺手。如此膽大妄為,誰又能預料得到?」
「早一日晚一日,並無太大差別。從建寧到厲州的這一路上,都是他們下手的機會。」蔣凝秋嘆息,「他們太過心急,反倒給了我們亡羊補牢的機會。謝添,」她看向一人,「明日你便回返京城,去尋你們大公子,讓他想法子將我前去厲州救濟災民、卻遭到不明歹人襲擊的事情傳揚開去。如今已是敵暗我明,索性咱們就更高調一些,反倒能令他們投鼠忌器,不敢妄為。」
「領命!」謝添抱拳道。
「姑娘,此事難道咱們就這麼算了?」蔣義皺眉道,「馬車被毀,趕車的趙大被殺,謝家的兩位弟兄也受了傷。難道咱們就要這樣忍氣吞聲地咽下這口委屈?」
「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蔣凝秋搖頭,「別忘記了,我們是去救濟災民的。每耽誤一日,就能多一人餓死。況且先機萬不失,趕在前面到達厲州,查明旱災一案的真相,才能狠狠地打他們的臉。這筆賬不是不算,而是要等到最關鍵的時候。」
「姑娘說的是,我心急了。」蔣義道。
「時候不早,大家盡快歇息吧。」蔣凝秋站起身,「明日還要趕路。」
眾人也紛紛站起身來,向她抱拳告退。事情終于告一段落,蔣凝秋這才覺得肩頭的擔子輕了些許,疲憊感也在瞬間涌了上來。她閉上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蔣姑娘臨危不亂,從容有度,令人敬佩。」
蔣凝秋睜開眼來,看向依舊站在原地的武雲起,苦笑道︰「都是趕鴨子上架被逼出來的,讓武公子見笑了。說起來此事還是因我而起,卻令你也受了牽連,實在抱歉。」
「此言差矣。」武雲起搖頭道,「認真計較起來,反倒應是我借了蔣姑娘的光才對。我既然要去臨清赴任,勢必成為他們的攔路石。若是沒有蔣姑娘庇護,只怕輕而易舉地就要被他們取了性命。」
是啊,你是個戰五渣,現在是,二十年後依舊是。連我都知道給自己升升級,你這種絲毫不以為恥的態度,還真是讓我嘆為觀止。蔣凝秋在心中默默吐了個槽。
「武公子言重了。你我目標一致,互惠互助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將來若是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還請武公子不吝相助。」
「定當竭力。」武雲起拱手道。
原本只是口頭約定、甚至帶著半強迫性質的同行,此刻卻因為遭遇埋伏的這個契機,終于變為雙方主動的合作。蔣凝秋松了口氣,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至少她不用擔心武雲起到了臨清就把自己一把甩開,各走各的路去。
不過……剛出門第一天就被人盯上,她這點子也真夠背的。武雲起也算是有先見之明了,在這種條件下,若是當初將唐九貿貿然拉進來,還真是不好說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
「阿嚏!」
蜷縮在小床上的少年狠狠打了個噴嚏。唐九擦了擦鼻子,望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心里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
什麼知縣,什麼探花,都是騙子!騙子!虧得他還得跟什麼似的,每天晚上都興沖沖的去學那鬼畫符,結果全是一早為了成功撇下他而做的準備!
想起白日里掌櫃的那副冷嘲熱諷的嘴臉,唐九就覺得一陣堵得慌,將武雲起在心里翻來覆去罵了八百遍。
「篤篤」,房門突然被敲響。
唐九不情不願地下了床,趿拉著鞋子去開門。深更半夜的,這掌櫃的又了什麼瘋?
揣著一肚子火開了門,唐九抬眼一看,頓時怔住。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褐色長衫。他生得面目俊朗,只惜擺了一副好似別人欠他八百吊錢的臉色。他用挑剔的目光將唐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腔調十分不客氣地開了口︰「你就是被明卿甩掉的那個小跟班?」
武雲起字明卿,這一點唐九是听過的。大半夜被一個不認識的人從床上攪合起來,一張嘴就揭他的痛處,任誰踫到這種事心里都會冒火。唐九的臉一下子黑了,也十分不客氣地回嘴︰「你是誰?」
「算你走運,早晨沒有隨著他一同啟程,這才保住了一條小命。」男子輕哼,「看你這面相就不是什麼福緣深厚的,偏偏還想著向那個掃把星身上湊,簡直是嫌自己命長。」
說著,他徑自越過唐九走入屋內,在椅子上坐下。
「我叫韋玨,」他自我介紹道,「是武雲起的故人。」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真對不起!跪
tat看在我沒有國慶假期又luo奔的份上原諒我吧
這周末一定要存稿!!!!
下章預告︰我的竹馬是個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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