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雲琛從混亂紛繁的夢境中蘇醒過來,還未睜眼便嗅到了一股濃郁的烤肉香氣,頓覺月復中空空,自己已經饑腸轆轆了。
掙扎著睜開眼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山洞之內,耳邊傳來「滴答」的水滴聲,看來外邊是下過雨,雨水從岩縫里滲了下來。
鼻端傳來陣陣食物的香氣,循著香氣看去,洞口處坐著一位九、十歲的男孩,此刻他正翻動著手里的木枝,木枝上正串著一只被烤得滴油的動物。
亓雲琛並不太能看清那位少年的模樣。
幾束朦朧的晨光透過洞口探進身來,在少年的睫尾梢暈染出一團團微小模糊的金色蒙塵,低垂的睫羽在眼瞼下方形成一小塊晦暗的陰影。由于逆著光的緣故,他的輪廓顯得很深,周圍覆裹著一圈淡淡的蒙光,像是嵌在了空氣中一樣。
「你醒了。」稍顯稚女敕的男聲淡淡地說道,「醒了就過來吃早飯吧。」
亓雲琛這才回過神來,一方面懊惱自己的走神,一方面又窘迫于自身的處境,這是他這麼多年來從未有過的狼狽。
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唇,他開口拒絕道︰「不用了,本君還不」「餓」字還沒出口,只听「咕嚕」一聲,肚子便不爭氣地出饑餓的聲響,臊得他恨不得鑽進地縫里去。
「還是吃一點吧,你的傷才好,不然不利于傷口的恢復。」
亓雲琛抬眼便看到面前的少年朝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並沒有因他的窘境而嗤笑他,這才放下心來,也不應答,只是把視線瞥向一旁,掙扎著想要起身,不過由于身體太過虛弱而未果。
少年從烤架旁起身,端著裹成漏斗型的盛著清水的葉子邁步向他靠近︰「先喝點兒水吧,潤潤喉嚨。」說罷用一只手扶起他來,「你現在還很虛弱,不宜走動,喝完水我再把肉給你片成片,你再進食。」
亓雲琛這才看清了對方的樣貌。他只有九、十歲的樣子,濃密的墨在腦後束成一束,睫羽很密,眸子溫潤,鼻梁挺直,嘴唇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眉宇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溫柔,教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眸子閃了閃,亓雲琛便不動聲色地略去了眼底的一抹異色。
盡管渴得厲害,他也並沒有就著葉子喝下里面的清水,而是看著面前笑得溫柔的少年,問道︰「為什麼要救本君?」
顧黎安只是微笑,並不作答,示意他喝下葉子盛著的清水。
見眼前這個受傷的少年不為所動,仍是倔強地看著他,顧黎安斂去笑意答道︰「沒有為什麼,我想救便救下了。」
亓雲琛的目光閃了閃,從小生長的環境便決定了他不能輕信于人,他已經見過了太多的陰謀詭計,爾虞我詐。他從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等不求回報的好事,面前的這個少年雖然看起來人畜無害,誰知道他心底里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過照目前看來,既然他已經救下了自己,如果他想對自己索取什麼,或者他真的只是單純的好心救助,自己的生命也不會受到威脅。再者,雖然皮外的傷勢已經恢復一些,但真正嚴重的卻是體內受到的暗傷,等傷勢再好一點,莫說一個,就算是十個面前的少年也奈何不得自己,而自己也好早點動身回去看看阿姊那兒的局勢到底如何了。
想到這里,亓雲琛便伸手接過了盛著清水的葉子說道︰「不管怎樣,你始終救了本君一命,本君這身上的傷也是被你治好的。」仰頭飲完葉子盛著的水,拭了拭嘴角的水漬,「本君也不是不知感恩之人,如果你有什麼要求,現在就一並說清吧,本君亦滿足。」
顧黎安見面前的這位玄衣少年像一只刺蝟一般防備著自己,不由感到好笑,隨即挑眉調笑道︰「我能有什麼要求?再說我要真有什麼要求,憑你現在的處境能給我什麼?」
亓雲琛被刺了一下,猛地抬起頭,睫毛密密地搭著,斜睨著眼看向顧黎安輕哼一聲︰「本君就知道你沒這麼好心,定是有求于本君才實收相救。」說著從腰側懸掛的錦囊里掏出了一枚玉佩遞向顧黎安,「以後你要是去到任何一家八寶玲瓏閣那兒,只要掏出這枚玉佩,便會有人接待,完成你的一個要求,任何要求。」說罷,抬了抬下頜,形成一個驕傲的弧度。
好吧,這下又變成孔雀了,顧黎安暗暗想到。伸手接過那枚玉佩,只見其通身泛著幽翠的光,仿佛有水盈盈流動在其中,顧黎安再次確定了這個少年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好啦,本君餓了,你快去把烤肉給本君拿過來,不然等會兒就該冷了。」亓雲琛仍是高抬著頭顱,如是說道。
顧黎安也並不與他計較,三兩下便片把烤得金黃的烤肉片成層層薄片,放進樹葉里裹著給亓雲琛遞了過去。
「就沒有筷箸嗎?」亓雲琛嫌棄地上挑著眼角,斜睨著顧黎安,「難道要本君用手抓著吃?」
「筷箸沒有。」顧黎安仍是心平氣和的應答道,「不過我之前削好了一些木簽,已經洗好了,你以用這個。」
亓雲琛接過幾根細細的木簽,皺了皺眉︰「聊勝于無。」然後試著刺進薄肉片,挑了一片放進嘴里,嚼了幾下後復又說道︰「本君見你年紀也不過九、十歲的樣子,沒想到廚藝還算以入口。」
顧黎安笑著點了下頭。他明白,能從這個驕傲如孔雀的少年嘴里听到「尚」的評價著實不易,想必他是從小被被錦衣玉食伺候貫了的人,即使一遭落難,仍是難以適應這種與之前相比顯得越寒磣的生活狀況,更別談放下這麼多年來養成的驕傲性子了。自己也是活了二十五、六年的人了,何必跟一個孩子計較?
話雖如此,顧黎安也沒有看輕對方。雖然這個孔雀少年滿口「本君」的稱呼,也正處于落難中,但就憑他能逃過重重的追殺,重傷之後的那股強烈求生的毅力,也能看出他並不是一個被家里寵壞的不諳世事的少年,更不能是紈褲的性子。
更何況,顧黎安與許多形形□□的不同類型的人打過交道,以他的閱歷並不難看出面前的少年所表現的出的並不是他真正的樣子,或者說並不是他自身完全的樣子。
見自己的一系列的試探行為並沒有讓面前的少年變了臉色,亓雲琛對這個比自己還要小兩、三歲的少年又有了一個新的評價高度,稍稍地卸下了一點戒心,卻又再次撩撥道︰「嘖,真無趣。」
顧黎安但笑不語。
伴隨著陣陣雷聲的轟鳴,洞外的天色再次陰沉了下來,不一會兒瓢潑似的雨水重重地打在地面上,濺起一朵朵的水花,大雨滂沱。
收拾完用餐之後的狼藉,顧黎安轉身對亓雲琛說道︰「外面還在下著暴雨,你的傷口還需要靜養,山洞里還儲存著一些食物,等這陣雨過去之後,我再出去找點吃的。」
亓雲琛點點頭,墨玉般的眼珠轉了轉說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聊會天吧?」
顧黎安擺弄著地上的干草應道︰「聊些什麼?」
「比如說你年紀這麼小怎麼就會出來打獵啦?不怕遇到魔獸麼?你出來了一晚家里人都不會擔心的麼?你有修煉斗氣麼?」見顧黎安應答,亓雲琛不帶停頓地放炮仗似的快速問道。
「呵呵。」顧黎安的喉嚨里溢出一聲低笑,「問這些干嘛?我不過就是你在一個山野中遇到的路人罷了,再說,我也並不好奇你的情況,你又何必對我感到好奇呢?」
亓雲琛收起向前傾的身子,緩緩躺下︰「不說也罷,說得好像本君挺稀罕你的回答一樣,本君才不會對你感到好奇呢。」說罷又側了側身背對著顧黎安,「本君只是覺得挺閑的。」咬了咬下唇。
顧黎安看著躺在干草上背對著自己的少年,他長長的黑四處流瀉,鋪滿了身後的整片空處,不經緩緩地搖了搖頭,並不揭穿他心里盤算著的小九九。
大雨整整下了兩個時辰,天空才放了晴。
已是午時了。顧黎安離開山洞,查閱著面前地圖上的信息。之前他已經暗暗在灼焱丹卷的丹方篇里找到了一些治療內傷的方子,雖然現在的他並不能煉制成完好的丹藥,但根據之前的愈創丹的情況來看,丹藥的主要成分應該對傷勢有著不錯的療效。
也許自己以再試著找一找丹方內相對應的主要成分,能會起些作用。再者,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這個少年現在應該對自己有了不錯的感觀,付出卻不求回報,這跟自己的為人準則有著不小的距離,或許應該再添一把火,給他加深點印象才行啊。
顧黎安摩挲著那枚盈盈翠綠的玉佩暗暗想到。
幽暗的叢林里,一名九、十歲的少年緩緩地勾起了唇角,略顯稚女敕的臉上露出令人如沐春風般的笑靨。
有著地圖的指引,顧黎安很快便找到了幾株種類不同的魔植,在里面有兩株丹方里記載著的作為主要成分的魔植。
「山桐栗,二級中階魔植,葉子卵形,漿果球形,紅色,性喜潮濕,已成熟,五十年份。攻擊︰無。弱點︰全身。」
「雲中杉,二級下階魔植,常綠,葉子長披針形,白色,性喜干燥,已成熟,七十年份。攻擊︰針葉。弱點︰樹干由底往上三寸。」
照著采集篇的指示,顧黎安迅速采集好了這兩株魔植上的藥用部分,又獵了幾只小動物,采摘了不少新鮮脆甜的野果,再灌滿帶來的幾袋水囊之後便返回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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