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氣氛略有些奇怪,段媗便感到一些奇怪的視線慢慢的在自己身上匯聚。她內心苦笑,這次可算是當了炮灰。
顧娉婷算是勉強給盛鎮川找了個理由,然而在座的誰不清楚,盛崇回來的日子,是早就定下的。若不是有心避開,何必挑了這麼個時間去出差?這豈非是擺明了對段媗不滿意?
「老三這陣子都沒回公司,二叔前天去港城出差了,恐怕要過兩天才能回來呢。」
顧娉婷見飯桌上氣氛有些僵硬,好心的打個圓場,作為盛家長媳,這類事情,她做得相當順手。
盛崇臉色簡直是抑制不住的難看,他知道父親向來不喜歡他,卻沒想到要算計到這個份兒上。
今日,盛家三代人,難得的齊聚一堂,唯獨缺的就是盛鎮川。
能讓盛崇生氣的事情,如今也不過那麼幾件了,而其中頭一件便是與段媗相關的,若是段媗敢把那些隱秘的思,類似于‘有朝一日分道揚鑣老娘去找年輕的’之類的讓他知道,他大概能把偌大的房子都給掀了!其次,也不過是他父親那些破事。
段媗看了一眼他的臉色,給他夾了一筷子菜,讓他別甩臉子甩得那麼明顯。
盛崇的心情好了一陣,等到吃晚餐的時候,卻又變得陰沉了幾分。
他清楚,她沒那麼狠心,更何況,她應該也是有些期待的吧?
約莫是他眼中的期待實在是太明顯,段媗瞪他一眼,然後當做什麼都沒看到。盛崇也不以為忤,反正,等到他腿傷好了,難道還由得了她麼?到了床上,他總是有辦法好好折騰她,至于懷上了,難不成她還打掉不成?
他想要孩子,想要段媗生一個長得像她的小女兒,然後千嬌萬寵的將她養大。
然而,誰能想到,如今竟然還有機會,可以彌補前世的遺憾。
盛琪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唐雲哲如今看到她,幾乎是眼楮都不眨的看著她,生怕她磕著踫著。盛崇也看著長姐的肚子,然後忍不住用一種充滿期待的眼光看著段媗。上一世,他二十九歲和段媗成婚,前幾年兩人感情正好,還在興頭上,不想要孩子。後兩年,是想要,結果一直沒緣分。再往後,他後悔了很多年。如果她能留一個孩子給他,也不至于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孤獨那些年。
等到四五點,偌大的盛宅便慢慢的熱鬧了起來,今日正好是周五,是盛家大房回家食飯的日子。二房一般是周六過來,盛崇專門挑了周五,便是想趁著全家一起,帶段媗一起吃頓飯。
怪不得盛家的兒女,一個個都是桀驁不馴的性子,哪怕性情溫和,骨子里頭卻也是高人一等的模樣,葉城豪門,三代富貴,果真是名不虛傳。
段媗四處打量著盛宅的境況,越看越覺咋舌。這樣大的宅子,每年光是要修理維護,便是不小的花銷,更別說宅子里還養著為數不少的佣人。屋子里頭的多寶閣上,隨處放置的都是頗有年頭的古董收藏,書房的字畫也顯得頗有意境,很有些古代大宅門的氣象。以往,她總覺得盛崇奢侈太過,不把錢當回事,倒是如今見了盛家的排場,才算是知道,什麼叫做潑天的富貴。
想到這里,他不禁想起了之前的任務獎勵。這次的任務獎勵,是他可以提前看到老爺子的遺囑。如今的境況,與上一世已然大有不同,或許,他也可以期待更多?
盛崇見她滿臉笑意,張了張口,將原本欲說的話咽了下去。結婚協議什麼的,還是到時候再說吧。反正現在離結婚少說還有大半年,或許又生變數也說不定。
午餐之後,大半個的時間,盛崇都帶著段媗在盛宅繞圈子。偌大的盛宅,雕梁畫棟,屋檐高高翹起,有一種古色古香的大氣。
他說完,自己也燃了三炷香,上完香後,兩人從房間里出來,一時無話。
「本來,我女乃女乃都已經要入土為安了,但是老爺子舍不得她,便只安置了衣冠冢,骨灰放在家里供著,說以後再合葬。」盛崇的聲音很低,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段媗從一旁拿了三炷香,燃起火,然後恭敬的朝著老人的照片三鞠躬。自從重生之後,對鬼神之事她便不再如同之前那般毫不顧忌。
「這是我女乃女乃。」盛崇對段媗道︰「上柱香吧。」
照片上的女人穿著旗袍,留著大長卷發,面貌跟盛琪有些相似,卻又比盛琪少了一絲凌厲刁蠻,多了幾份嫵媚撩人。
段媗還不知道盛崇心里在想什麼,她只是對牆上的黑白照片有些好奇。上一世,她並沒能進入到這間房間,自然也就沒能看到這張照片。
然而,從盛瀚往後,盛家的兒女們結婚前簽婚前協議已經成了定例,哪怕是盛琪也沒差。盛家老太太留給盛琪的天價珠寶,如果盛琪有朝一日離婚,便跟唐雲哲半分錢的關系都沒有。
結婚的時候沒想著離婚,再加上之後感情正好,便造成了如今的場面——除非其中一方淨身出戶,不然要理清財產問題,官司得打上好幾年。然而,無論是盛家還是顧家,若兩人一拍兩散也就算了,若是打上好幾年的官司,讓別人看上好幾年的熱鬧,無論是哪家都丟不起這樣大的臉。于是,日子只能繼續湊合著過。
然而他更沒想到的是,正是他當初下定決心沒簽婚前協議,導致兩人如今即便想離婚也離不了。無論是盛瀚還是顧娉婷,名下的財產都是用億這個單位來衡量的。先不說盛顧兩家的交情,就是兩人旗下的企業,都已經是糾纏錯雜。新婚的時候,兩人旗下大部分的資產都放入了家庭賬戶下頭,顧娉婷的公司,初始資金就是從共同賬戶里頭出的,後來盛瀚大肆收購某家公司的股份,流動資金是從顧娉婷的公司盈利里頭出來的。
當初盛瀚與顧娉婷結婚時,兩人直接去民政局打了證明,九塊錢就結了婚,結婚之後雙方父母才知道這件事,才補辦婚禮,結果就導致該做的措施都沒做。兩人剛剛結婚的時候,感情蜜里調油,兩家見小夫妻感情好,便也沒有要補上所謂的結婚協議。其實,從這里也能看出來,盛崇當初跟顧娉婷結婚的時候,確實是抱著過一輩子的念頭開始的。不然,以他的精明強干,不可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如果感情破裂要怎麼辦。
見段媗點頭,他心中稍定。他想的比段媗更深刻,從今天老爺子的態度來看,對他和段媗成婚的事情,是不會多加阻撓的。只不過,或許段媗會要簽一份比較苛刻的結婚協議。
盛崇捏了捏她的手,對她道︰「剛剛爺爺的話,你不要放在心里。」
盛崇轉動輪椅,帶著段媗進了一件寬敞明亮的屋子。這間屋子格外空蕩,只在靠牆的位置放了一張高高的紅木桌子,上頭供著牌位和骨灰壇子,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檀香香味。段媗乍一看到那黑白照片和牌位嚇了一跳,如今會把牌位供在家里的人家,已經不多了。
如果說這古色古香的屋子有什麼不好的話,約莫就是沒有電梯,盛崇這個坐輪椅的瘸子,要上一趟樓簡直是太不容易了。好在盛宅的佣人實在是不少,直接抬著輪椅將盛崇送上了樓。
說完,老爺子站起身,兩手背在身後,慢慢的走遠了。
盛老爺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盛崇一眼,對兩人道︰「你們去二樓,看看你女乃女乃吧。」
盛崇的臉色也有些難看,段媗都能听出來的深意,他不至于听不出來。想了想,他面帶桀驁,對老爺子道︰「爺爺,就算有損失又怎樣?一丁點兒損失,哪里比得上您孫子的分量?」
段媗嘆了口氣,只覺得姜還是老的辣。所有人都只問了她日後準備將公司怎麼辦,可是老爺子,確是第一個,讓她明確說出公司的轉移並不完全是因為盛崇的人。段媗心里略微有些涼,還沒開始,老爺子就急著讓她將事情說的一清二楚,像是生怕她日後借著此時的情分過多糾纏,這樣的態度,讓她不太樂觀。
所以,將公司轉移,本來就在我的計劃之中,並不存在所謂的‘損失’。
段媗低垂眉眼,道︰「江城是內地城市,公司留在江城,前景並不可觀。葉城有更好的人才資源和政策條件,雖然競爭壓力更大,但是也值得一拼。」
盛老爺子看了她一眼,面上有些笑意,似是對段媗的回答滿意,然而下一秒卻問道︰「年輕人創業,不容易,要是因此而讓公司造成損失,你就不會後悔?」
「這件事,我之前和盛崇商量了。今年公司里還有一些事情,從明年年初開始,公司就會正式搬到葉城。」段媗道。
段媗心里默默吐槽,這個問題她已經回答了無數遍了,似乎所有人都得听她親口說上一遍才能安心。
老爺子點了點頭,又問了兩人平日里的相處,最後對段媗道︰「你工作在江城,之後準備如何?」
段媗想了一下,道︰「快五年了。」
盛老爺子一開始沒,打量了段媗幾眼,把人看清楚了一點兒,才開始,語氣十分和緩︰「小姑娘,你跟了我們家小三幾年了?」
盛老爺子點了點頭,兩人這才在一旁坐下。
「爺爺好。」段媗下意識的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手卻愛略有些緊張握著盛崇的手。
只見他穿著一件黑底紅繡的唐裝,黑色的寬腿綢褲,花白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左手大拇指上帶著一顆翠得滴水的碧玉扳指,坐在一張紅木雕花椅子上,乍一看上去,仿佛是從上個世紀的上海穿越過來的模樣。他的臉上已經有了不少風霜的痕跡,卻依稀能從五官看出他年輕時的模樣,定然是高大瀟灑的英俊男子,一雙眼楮仿佛有著透過時光的銳利和智慧,卻又透著一種看透世事、歷盡桑滄的平津安穩。
段媗這才抬眼打量這個已經走過了大半個世紀的老人。上一世,她一共就見過老爺子一面,還是在心中忐忑的情況下,根本未曾好好打量這位堪稱傳奇的老人。
盛崇略有些吃驚,臉上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動,只是拉著段媗的手向老爺子介紹︰「爺爺,這是段媗,我跟你說起過的。」
段媗同盛崇一同進了客廳,不想老爺子已經在客廳里等著了。
一行人走了小一會兒,繞過偌大的草坪才到了盛家的主宅。盛家主宅從外觀上,仍舊保持著古色古香的風韻,飛檐斗拱,造型別致。主宅是一座三層高的小樓,另有側樓兩座,分立在主宅側方偏後的位置。再往後,便是一小片高爾夫草場,老爺子時常喜歡打一打球。
盛崇的臉色是難得的溫和,對關心他的老人家道︰「腿沒什麼大事,再過幾天就能拆石膏了。」
盛崇早通知了家中,今日會帶女友回來,管家劉伯一早便在家門口等著,看到盛崇坐在輪椅上被人推進來,又是激動又是心疼。劉伯是跟在盛老爺子身邊的老人了,如今年紀已經六十出頭,對盛家的幾個少爺們,都是相當有感情的。
于是,各懷心思的兩人一同進入了盛宅的大門。
所幸,他什麼都不知道。
盛崇要是知道自己身邊這個即將跟自己見家長的女人,心里心心念念的就是留退路,甚至還默默的想著,要是哪天分道揚鑣就去外頭包一個長得可口的小鮮肉,他大概會被氣出心髒病。
結婚是任務中的一環,是肯定會進行的。只不過,如果老爺子能接受她,她便將公司搬到葉城,如果不能,不過是她依舊留在江城,兩人婚後兩地分居。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兩人的感情慢慢變淡,最後分道揚鑣。她其實並不害怕那一天的到來,沒有愛情並不可怕,對一個女人來說,可怕的是失去婚姻的同時失去金錢。所以,她要在確定了老爺子的態度之後,再選擇是否要將公司搬過來,無論如何,她要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然而,段媗卻依舊看著窗外。她之所以安定,並不是因為吃定了盛崇,只不過是因為,已經有了一分底氣。當年,愛情至于她是全部,而如今,不過是她擁有的所有中的一部分。能進盛家的大門,能名正言順的結婚是最好,如果不能,就維持現狀,她也無所謂。
上一世,她之所以忐忑,其實歸根到底,是因為不肯定他的心。至于現在,大概是吃定他了。盛崇唇角勾起一抹笑,原本就俊美的臉在陽光下更添一分自得的瀟灑。
盛崇愕然,隨即又覺得她說得沒錯。
段媗笑著看他︰「那我又什麼可怕的?」
盛崇道︰「也不會。」
段媗問︰「那你會因此而對我不好嗎?」。
盛崇連忙搖頭︰「當然不會。」
段媗反問︰「如果老爺子不喜歡我,你會跟我分手嗎?」。
他記得段媗上一世跟他回來見家長的時候,戰戰兢兢的,卻又強打起精神,像是一只昂首挺胸的鵪鶉。
盛崇捏了捏她的手,笑著問她︰「怕嗎?」。
段媗坐在車里,看著窗外飛速流逝的繁華城景,心中一片安寧。
次日清晨,盛崇帶著段媗回盛宅。
——
盛崇幾近天真的想著,然後將人摟緊了一點兒,沉沉睡去。
時間會證明一切,只要他一直待她好,終究會讓她慢慢軟化,再次毫無保留的愛上他。
盛崇想起前塵往事,心中莫名酸澀。他看得出來,段媗其實剛才有想要問他,後來這枚鐲子在誰手里,可是,她卻沒有開口。她對上一世的事情,不是不好奇,只是選擇了沉默。這讓盛崇慶幸,卻又覺得心酸。上一世的事情,她不問,他就永遠多不會說。有曾經的好時光做對比,他當然看得出來,段媗此時對他有所保留。然而,現在的日子,已經是他好不容易過出來的,只要人還在自己身邊,他實在是不願意再去折騰了。
上一世,韋若秀並不滿意段媗,給的見面禮是一枚黃綠貓眼石項鏈,雖然同樣貴重,但是意義卻遠不如這枚祖母綠寶石深重。他當時並未在意,甚至壓根沒想起來這件事。直到後來,韋若秀要將這枚玉鐲給王茹,他才去要了回來。當時,他還為此與王茹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有了如今做比較,他才感覺到,上一世,他為她做得太少。上一世,他並沒有如同如今一樣,提前和母親打好招呼,將這枚玉鐲送到她手里。
盛崇點點頭,顯得有些沉默,段媗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盛崇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她的熟睡的側臉,一時間心中莫名晦澀。
晚上,兩人一起躺在床上,段媗問道︰「過幾天,咱們該去醫院拍片子了吧?你的腿石膏也打了一個多月了,看什麼時候可以拆石膏。」
段媗點點頭,將鐲子褪下來,放回錦盒里頭,然後放進了家里的保險櫃。祖母綠這樣的頂級寶石,還是放在保險櫃里頭安全,不然要是磕著踫著,真是損失慘重。
盛崇握著她的手腕︰「這是當初我家老爺子成婚的時候,給我女乃女乃的聘禮里頭,就有這一對鐲子。後來,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做生意虧了本,女乃女乃賣光了嫁妝,就只留下了這麼一對鐲子。如今,一只給了你,另一只在我大嫂手里。」
段媗無奈的在他唇角啄了一下,然後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先親一個,再告訴你。」他將臉湊近了一點兒,直勾勾的盯著她。
盛崇那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反應太慢。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問道︰「難不成這是你們盛家的傳家寶?」
段媗頓時有了一種剛到手的紅包,還沒捂熱就要交出去的感覺……
段媗︰……
盛崇捏著段媗的手腕,淡淡道︰「好好收著,等到咱們兒子結婚的時候,還得再傳下去。」
這是不是代表,今生今世,韋若秀對她比上一世,要更滿意一些?
之前在飯桌上,她沒有細看,盛崇讓她收,她便沒有拒絕。然而此時在燈光下看這‘見面禮’,才覺得貴重得過了頭。雖然上一世韋若秀給的見面禮也很貴重,然而跟這枚玉鐲比起來,卻還是差了一個檔次。
雖然她對珠寶鑒賞只是略通一二,卻也看得出來,這枚祖母綠的玉鐲清澈明亮,色澤通透,綠中帶淡淡的藍,絕對是價值不菲。
段媗扶他在沙發上坐下,舉著手腕問他︰「這枚鐲子,會不會太貴重了?」
盛崇一回頭,便看到段媗手上掛著的那枚玉鐲子,臉色略有些復雜。
沒有女人會不喜歡漂亮的首飾,段媗唇角帶笑,將這枚手鐲帶在了右手的手腕上,翠綠的祖母綠手鐲掛著她白玉般的手腕上,顯出一直精致而古典的美。
段媗打開錦盒,對著客廳內璀璨的燈光,打量著手中這枚祖母綠手鐲。祖母綠向來有綠寶石之王的美稱,因其特有的綠色和獨特的魅力,以及神奇的傳說,而深受青睞。又因其產量稀少,色澤通透而享譽于國際,是最為昂貴的寶石之一。